陶思然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慌失措,到底是沒逃過陳眠的眼,將她微變的神色收入眼底,陳眠僅僅是淡淡淺笑着。
“袁總,袁太太。”周旭堯倒沒注意到身旁女人的變化,噙着淺笑,禮貌而疏離地打着招呼。
袁東晉自然是察覺到陳眠投來的目光,他不敢回頭對視,那樣的審視,他經受不起,愈發覺得煎熬,只得穩着心思打發周旭堯,“兩位輕進去吧。”
周旭堯攜着陶思然經過陳眠那一剎那,陶思然竟一個不穩往前撲去,幸好他眼疾手快及時扶住了她,同時伸手扶住陶思然的,還要掛着淺笑的陳眠。
陳眠不着痕跡地收回腳步,露出抱歉的笑容,“抱歉,絆到你了。”
陶思然對上她坦蕩而自然的目光,沒有來的心虛發慌,掌心都冒着虛汗。
周旭堯眼睛微微一眯,勾着脣淺笑着,並不搭話。女人的這種手段,其實明人眼裡都能看出來,但陳眠能做的這般坦蕩自然,也是少有。
陶思然拽着周旭堯的手,全身的神經緊繃着,說話帶着淺淺的顫音,“沒、沒事。”
陳眠揚着脣笑,“那就好。”
一直到宴席快要開始的時候,陳眠找到了陶思然,“周先生,介意借你未婚妻讓一步說話?”
周旭堯是周家最小的兒子,常年在國外,如今回來也開始接手周家的事業。今日出現在這裡,想必也是周家的要求,至於他爲何要攜帶陶思然來,這個目的就無人知曉了。
陶思然緊張地拽住了周旭堯的手,彷彿陳眠是會吃人的老虎,然而周旭堯低垂着眼簾,輕輕一笑,把陶思然往陳眠面前一推,“隨意。”
陶思然一顆心提到嗓子眼,渾身都發軟了。
陳眠親暱地挽着陶思然的手,“謝謝了。”
又對陶思然說:“這裡人多吵雜,我們到外面去吧。”
陶思然想要拒絕,她害怕和陳眠獨處,然而她又不能,只要勉強地笑着。兩人一起往酒店外面走去。
秋色漸深,夜漸涼,酒店外面的溫度有些低,陳眠身上穿着旗袍,羊毛呢披肩披在肩上也依舊覺得有點冷,這幾年,她越來越怕冷。
也許,是心冷。
兩人藉着橘黃色的燈光,離開了喧鬧的人羣,踩在青石板上,發出輕微的聲響,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一直走到了酒店外面的游泳池邊。
陳眠站定腳步,伸手整理了下披肩,淡淡的開口,聲音如同夜色深涼,“陶思然,還記得我在醫院跟你說過的話麼?”
陶思然渾身僵硬着,沒有回答。
陳眠回過頭,笑得淺薄,昏暗的光線裡,瞧不清她的輪廓。“別人的東西我不稀罕,但是屬於我的東西,我寸步不讓。”
風輕雲淡的語氣,卻字字千鈞之重。
“我還以爲你要結婚了,應該會斷了不該有的念頭……”
“我和東晉已經斷了!”陶思然急急忙忙的打斷陳眠的話,甚至有些驚慌失措,更是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陳眠彎脣笑開,眼底的冷意一點點鋪滿她的眼底,“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她頓了頓,“男人出軌的時候呢,女人都只會找小三算賬,你知道爲什麼嗎?”
陶思然呼吸一窒,臉色蒼白。
“因爲,男人天生就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他們只管身體爽,上一個女人是不用動腦子的,而女人呢?在明知道對方有老婆的情況下還讓男人上,那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這個女人存心勾引……”
字字句句從她口中出來,一個個“上”字竟然也不覺污髒,反而是滿滿的諷刺,像一根根銀針,狠狠扎進陶思然的皮膚,痛得她不敢呼叫。
“你說,這個女人是不是很賤?”陳眠直勾勾的望着陶思然。
陶思然身姿微微一顫,“我沒有……”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而已,陶思然,你知道我這個人的性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雙倍還之。”
陶思然知道,她也很清楚,陳眠敢愛敢恨,是她多不能企及的仰望。
“如果你真做了什麼越軌的事情,陶思然,你最好。有心理準備。”陳眠越過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陶思然站在夜色裡,身體輕輕地顫抖着。
昨日和袁東晉分別之後,她依舊是在回想着過去幾天的種種,想到他又要回到陳眠的身邊,從此以後各自天涯,她心裡不是滋味。
然後這種滋味,是食髓知味,令難以割捨,她愛他,割捨不下他。
十分,想要獨佔他。
原來身體的慾望是可以滋生更大的貪戀,她渴望他的愛,他的身體,他的一切。
可今日陳眠的一番話,無疑是將她打進地獄。
她拿什麼跟陳眠去爭?爭不過,也不能爭……
宴席開始的時候,陳眠就坐在袁東晉的身側。發現袁東晉有些心不在焉的,和他一起去給爺爺敬酒祝壽的時候,他也晃了神,幸好她機靈,給掩護了過去。
宴廳上人很多,秦桑也來了,陳眠趁着已經敬完酒的時間,和秦桑坐到一起聊天,這才聊到一半,她的手機震動,拿起來一看,上面又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她眸光微微一沉。
秦桑注意到她臉色不對,“怎麼了?”
陳眠笑了笑了,說:“沒事,你先坐下,我去去就回。”
說話間,她已經站起來,眼角餘光掃過去,果然沒有看見袁東晉,甚至陶思然也不見了。
陳眠微笑着越過人羣,走進電梯裡摁了短信裡提示的樓層,握着手機的掌心沁出細細密密的汗。
迴廊裡很安靜,頭頂橘黃色的燈光照下來,有幾分靜謐的美好,地板上鋪着紅毯,走在上面沒有任何的聲響。
站定在門前,有聲音從裡面傳來。
“東晉,怎麼辦,陳眠好像知道了什麼……”
“不會!”
“她、她剛剛找我……”女人顫着聲音,似乎極其害怕。
“思然,你不要那麼擔心,陳眠早就已經不再安排人跟蹤我,所以這些事情不會有人知道,你不用害怕。”袁東晉頓了頓,又說,“我們以後,還是不要見面了吧。”
“東晉……”
裡面傳來女人低低的啜泣聲,那麼心碎。
陳眠攥着的手又緊了緊,心臟有密密麻麻的冷。
她轉身,卻看見身後站着一個英俊的男人,他黑色短髮下眉眼斯文冷靜,高挺的鼻樑上架着眼鏡,修長的手指扶着門框。
他的出現,令陳眠小小震驚了一下。
男人對她打了個手勢,兩人一同離開,步入了電梯。
“袁太太,對於剛聽到的,有什麼感想?”
陳眠擡眸看着立在前面的男人,微微扯脣,淡聲道:“樑總,您想說什麼?”
眼前的男人,西褲襯衫整齊得沒有褶皺,裹着他修長的腿,胸前的扣子也扣得剛剛好,身材健碩,他慵懶的擡手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揚脣一笑,“袁太太真是冷靜得讓我震驚。”
陳眠看着他,一動不動。
“樑宇,與虎謀皮這種事,我陳眠通常不會做。”
“那你又爲何出現在這裡?”樑宇笑,淺淡的笑容不抵他陰測測的眸子。
陳眠攥着的手指鬆開了些,臉上展露出笑容,“我只是來看一下,到底是什麼好戲。”
“然後呢?”
“然後?”陳眠彎脣一笑,笑得璀璨淺薄,“如果這就是所謂的好戲,比我想象中的差遠了。”
陳眠轉身,拉開兩人的距離,手腕上卻一緊,下一刻就被一道強勁的力氣使勁拽得往後倒去,在她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人抵在電梯牆壁上。
“陳眠,你這麼冷靜優秀,讓我都忍不住想要奪過來了。”男人熾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臉上,兩人的距離隔得極近。
陳眠只有一瞬間的驚惶,然後迅速恢復了冷靜,褐色的眸子溫溫涼涼地盯着眼前的男人,語調平穩而冷淡,“你讓我覺得噁心,麻煩離我遠一點!”
樑宇的眼底有一瞬間的怒氣一閃而過,但僅僅是那麼一瞬間,隨即又恢復了正常,他低低的笑着,笑聲從喉嚨溢出,帶着漫不經心的嘲諷,他的手指滑過陳眠的臉頰,“陳眠,真是可惜了,你爲他爭取了這麼多,卻什麼也得不到,難道心中不怨?”
陳眠撇開臉,一巴掌拍開他的手,冷冷地說,“是,那又與你何干?”
“想不想報復?”
陳眠眉頭一蹙,冷瞥着他,“樑宇,你的事情我沒興趣參與!”
說話間,已經擡手將他用力推開,正好這時電梯門打開,她邁開步伐走了出去。
陳眠的脣抿的很緊,粲然一笑,“樑宇,當年的事情我不追究,不代表我不明白,另外,別以爲我不知道我父親的事情你也有推波助瀾,你爲的是什麼,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離開。
——
陳眠回到宴廳的時候,蛋糕已經推上來,宴廳的燈光暗下去,只餘下臺上的聚光燈,賓客都圍在一起,吵吵鬧鬧說着祝福語。
陳眠看了一眼袁老爺子,趁着人羣不注意,悄悄走了過去,作爲孫媳婦,她不能不在場。
袁老爺子看見她,親切地拉着她的手問,“東晉呢?”
陳眠僵了僵笑容,說:“他剛喝多了點,這會兒估摸在洗手間,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結果,袁東晉一直等到切了蛋糕纔回來。
陳眠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去哪兒了,剛爺爺還問起你了。”
“去了躺洗手間。”
陳眠不再多言,她側目,就看見了眼睛微紅的陶思然,諷刺地笑了一下。
淡淡地收回目光,卻聽到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響,她驀地回頭,就看見陶思然呆若木雞地站着。
宴廳上的客人都被吸引去了目光,陳眠和袁東晉同時從位置上起身,快步走了過去。
只見秦桑趴在地板上,地上是一片玻璃碎片,紅色的地毯上,隱約可見玻璃渣上的殷紅色,流動的殷紅色。
不知道誰驚呼了一聲:“天啊!流血了!”
陳眠也是一震,她顧不得其他,上前蹲在秦桑面前,“桑桑,傷着哪裡了?”
秦桑餘光見人都圍了過來。用力擠了擠眼睛,皺着眉頭,哭着說:“痛、痛……”
秦桑衝着陳眠使了個眼色,陳眠一愣,盯着她的眸子幾秒鐘,她一臉驚恐地說道:“忍着點,我送你去醫院!”
周圍的人都圍過來,李敏慧和袁父也上前,甚至是袁老爺子也在,看見秦桑滿手掌的血,皆是抽了一口冷氣,臉色頓時變了。
“發生了什麼事?”
周圍不知道誰說了一句:“秦小姐被這位小姐絆倒受傷了。”
陶思然臉色一白,虛弱地辯駁:“我、不是我……”
然而沒有人在意她的話。
一羣圍觀的人已經亂成一鍋粥,袁老爺子倒是清醒,他杵着柺杖用力敲了一下地面,洪亮的朝袁東晉吼:“混賬東西!還發什麼愣!趕緊把人送醫院!”
袁東晉這次回過神,他邁出步伐,卻又一個身影比他更快。秦桑瞬間已經穩穩落在男人的懷裡,“我來吧。”
周旭堯彎腰一把將人抱住,一邊外往走一邊說,“派人開車。”
陳眠二話不說跟上,“我開!”
“爸、媽,這裡就麻煩你們處理一下。”陳眠站着,眼底有歉意,“爺爺,抱歉……”
“行了!趕緊去吧!”袁老爺子發話,陳眠便跟了過去。
只是在經過陶思然身側的時候,陳眠冷冷瞥了她一眼。
袁東晉轉身欲追過去,陶思然卻下意識地拉住他的手,“東晉……”
在場的人呢,包括袁家父母和袁老爺子目光都紛紛落在他們的身上。
陶思然哪裡承受的住這麼多人的目光注視,她原本就是第一次出席這種宴會,現在周旭堯拋下她走了,她唯一認識的,可以依靠的,就只有袁東晉了,所以她拽着袁東晉的手愈發地用力,脣色即是塗了脣彩依舊浮現出一種慘白,眼底更是泄露了她的驚惶害怕。
她太膽小,根本就應付不來這種事情。
袁東晉也是一僵,本想拂開她的手,但顯然這麼做也不合適,他只能微微一笑,低沉的嗓音不大不小,倒是讓在場的都聽得清楚,“爸,媽,爺爺,她是陳眠和秦桑的朋友,我現在帶她一起去醫院看看。”
現場,只有李敏慧是認識陶思然的,陳眠和陶思然是朋友這個說法,她倒是意外。不過一看自己兒子,又壓下心中的疑惑,說:“去吧,看下放心也好,這裡就交給我和你爸爸。”
袁東晉帶着陶思然離開了宴會,至於宴廳上有多少人相信他的這一套說詞,就不見得了。
醫院裡。
陳眠把周旭堯趕了出去,關上門,居高臨下睨着正在處理傷口痛得哇哇叫的秦桑。
“你倒是下得去手。”陳眠涼涼地說。
秦桑身上穿着紅色的薄風衣,裡面搭配了短裙,細白均勻的小腿俏生生得晃人眼,用她的話來說,本小姐長得貌美如花,這麼美的腿遮起來,多少男人得傷心欲絕。所以她一年四季,幾乎都是露着她的美腿,再冷也不例外,陳眠眠多次諷刺她也不怕年紀未到就得了風溼,她卻說陳眠那是赤裸裸的嫉妒。
現在她的小腿上也有多處劃傷,誘惑男人的資本也受損了。
秦桑眼睛掛着淚,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然而陳眠卻絲毫不同情她,她語氣哀怨地說:“也不想想我這是爲誰出氣。”
陳眠拉了個椅子在她身側坐下,“爲我出氣?秦桑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你讓一個老人家的壽宴見血,搞得自己血流成河,很光榮?”
“我是看不慣陶思然那婊子!我剛親眼看見她和袁東晉一起坐電梯下來了!”秦桑痛的五官都扭曲了,平日慵懶迷人的嗓音也變得尖銳起來,“醫生,你輕點!要痛死我了!啊!”
醫生被她一驚一乍弄的手一抖,不小心就用力摁在了傷口上,秦桑眼淚瞬間涌出更多,“你謀殺啊!”
陳眠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你這叫得太大聲了,有熊膽子對自己下狠手,就給我忍着!”
秦桑嗚嗚咽嗚着,眼光閃閃。
處理了傷口,陳眠扶着秦桑走出來,就看見門外的袁東晉和陶思然,而送她們來的周旭堯也站在門邊。
秦桑見到陶思然的瞬間,臉色就冷了下來,“周少爺,我現在不想看見你未婚妻,麻煩你把人帶走。”
陶思然站在袁東晉的身側,眼底隱隱有着淚光,她咬着下脣,雙手緊攥在和她的衣服,“秦桑,明明就是你自己摔倒的……”
“你的意思是,我栽贓陷害你咯?”秦桑因爲被玻璃扎傷,有些傷口還蠻深的,剛處理傷口的時候因爲痛,所以現在臉色有幾分病態的慘白,她冷冷的諷刺,“我陷害你的理由呢?殺人還有個動機呢。我陷害你總歸有個理由吧?”
她的話,堵得陶思然一個字都說不出。
袁東晉皺着眉頭,他一向看不慣秦桑咄咄逼人的性子,也是開口維護,“秦桑,你好歹也是千金大小姐,剛就不應該在我爺爺的壽宴上鬧這麼一出。”
剛在車上,陶思然已經把事情的經過解釋了一遍,他相信陶思然,因爲她就不會做出那種事情,而秦桑不一樣,她任性刁蠻,做出什麼都不足爲奇。
秦桑聞言倒是笑了,握住陳眠的手毫不客氣的諷刺,“袁東晉,怎麼?我說半句她都不行?用得着護的這麼緊麼?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們倆的噁心事。”
“秦桑!”袁東晉臉色一凜,眼底迸發着寒光。
一直不出聲的陳眠,挽着脣淺淺一笑。“袁東晉,我現在也不想看見你,麻煩你帶着她滾出我們的視線。”她又將目光轉移到一直沉默不言的周旭堯身上,“還有你,周少爺,人已經沒事,你們可以走了。”
袁東晉看着陳眠,一副欲言又止,隨即對周旭堯說:“周先生,麻煩你先帶思然離開,今晚的事情很抱歉。”
周旭堯低着頭,英俊的臉波瀾不驚,眼神淡淡的看着臉色微微蒼白,眼神卻傲然的秦桑,磁性十足的嗓音很低沉,“既然沒事,那我就先走了。”
他邁步,走到陶思然的身側,沾着血跡的手搭上陶思然的肩膀,柔聲對說:“我們回去。”
陶思然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袁東晉,卻見他目光停留在陳眠他們的方向上,抿着脣跟着周旭堯離開了。
陳眠和秦桑都自然都沒有錯過那個眼神,兩人眼底均是譏嘲的笑。
醫院的走廊裡很安靜,袁東晉張口想說些什麼,卻被秦桑打斷,“眠眠,扶我去病房,我的腳痛。”
陳眠垂着眸,“走吧。”
“陳眠。”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你護短我沒意見,但沒必要連我都給框上一條罪名,人可不是我帶來的。”
陳眠沒有回頭,淡淡的說:“袁東晉,有些事情,我們還是不要說得太明白纔好,否則我會做出什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回去吧,我這幾天留醫院照顧桑桑,不回去了。”
袁東晉無法揣測陳眠這一番話裡的意思。
她是知道了什麼?還是聽說了什麼?
——
病房裡。
秦桑緩緩地靠近陳眠的臉,說:“你到底知道了些什麼?”
陳眠彎脣一笑,“知道的比你多。”
“貞貞告訴你了?”
陳眠狐疑的看着她,“貞貞告訴我什麼?”
秦桑蹙眉,“不然你和袁東晉到底是怎麼回事?”
“往旁邊挪一下,晚上咱一起擠擠。”陳眠伸手推她,秦桑倒是十分配合地挪出位置給她。
陳眠躺下來,望着頭頂的天花板,溫涼的眼眸情緒更是淡到幾近於無,“還記得以前大學時候,冬天我們天天擠在一起睡覺麼?”
秦桑扭過頭看着她削瘦的側臉,“怎麼?懷念以前?”
“真挺懷念的。”秦桑看見她的脣角露出淺淺的笑。
“這麼多年,是不是覺得很累?”秦桑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戳着她的脣角,用漫不經心的口吻道,“天天這麼端着一張笑臉。我都替你累。”
陳眠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上揚的脣角也垮下來,她依舊保持着一個動作不動,“桑桑。”
“想哭就哭,這裡只有我。”
“我懷孕了。”
病房裡忽然萬籟俱寂。
秦桑以爲自己聽錯,重重吸了一口氣,“麻煩你再說一遍。”
“我懷孕了。”陳眠淡淡的嗓音,聽不出悲喜,“已經六週。”
秦桑沒有任何激動的情緒,只是安安靜靜的躺着,“然後呢?”她瞭解陳眠,她的話,還沒有說完。
“我不知道該不該要這個孩子。”
她很茫然,好像前面是一片白茫茫,怎麼都揮之不去,回過頭,身後什麼都沒有,進退維谷。
陳眠又說:“袁東晉。和陶思然,也許,上了牀。”
這,纔是最關鍵的問題所在。
秦桑秀氣的眉頭擰在一起,眼底的眸色更是冷湛,“你有證據?”
證據?
陳眠苦笑。
這種事情其實不用證據,她有時候真挺恨自己那麼聰明,不能活的糊塗一點。
身爲女人的第六感,太過強烈,強烈到她想忽略都難以忽略,在今晚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之前,她還沒有那麼深刻的懷疑。
又或者,袁東晉沒有跟她說重新開始,沒有給她任何承諾,那麼他出軌,她都不會那麼難受,然而他給了承諾,她付出了真心和信任,卻遭到背叛,那麼她無法容忍。
她活得精彩萬分,實在沒必要讓一個男人踐踏她的真心和尊嚴。
“需要你安排人幫我調查一下,上個禮拜他到蓉城出差的行蹤,接觸過的人。”陳眠冷靜的說。
她不會冤枉人,但也不願被矇在鼓裡當個傻瓜。
秦桑想了想,說:“你出差的時候呢,貞貞親眼看見他大清早送陶思然來醫院上班,其實這不能說名什麼,我當時覺得你應該不會在意,但如果你要查,那麼我會幫你。”
“他送陶思然上班,那一天是幾號?”
秦桑想了想,說:“十月十四號。”
呵!也就是,方言告訴她的那天。
陳眠伸手捂住眼睛,擋住所有的光線,咯咯地笑了,“你知道麼?那天早上,他們是從我和袁東晉的家裡走出來的……秦桑,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愚蠢?”
秦桑默了一會,說:“你還知道自己愚蠢,說明,還有救。”
車裡,陶思然側着頭看着窗外的夜色。
遇到十字路口的紅路燈,周旭堯停車,降下車窗,順手點了一根菸,薄脣和鼻息間緩緩吐息着白霧,從車窗竄出去,飄散在夜色裡。
陶思然覺得有點冷,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雙手攪作一團。
“晚上,真不是我弄傷她的。”她低聲解釋,聲音裡不無委屈。
周旭堯狠狠地吸了以一口,又緩緩呼出,煙霧將他的林廓籠罩得有些瞧不分明。他淡淡地一笑,“我知道。”他說,“思然,她爲何要針對你?”
陶思然的心倏地一緊,想起在電梯門口撞見秦桑,她那冷然的眼神,令她心驚。
“她一直,不喜歡我……”
“是麼?”周旭堯的語氣不輕不重,忽然話鋒一轉,“你去了蓉城回來之後,總有些心神不寧,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陶思然撲通一下,心跳漏了一拍,笑得有些牽強,指甲狠狠扎進自己的掌心,“沒、沒有,就是見了見以前的老師,還有一些同學。”
忽地,周旭堯棲身到她的面前,嚇得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往後一縮,然而周旭堯卻將她的頭拉了回來,在她脣邊印在一吻,“你躲什麼?”
“沒、沒……”陶思然心跳得很快,眼底的慌亂之色根本就愛瞞不住周旭堯,她牽強的笑了笑,“你忽然湊過來,嚇到我了。”
周旭堯鬆開她,倒沒懷疑她的話,畢竟她一直都膽小,尤其是面對他的時候。
紅燈轉換成綠燈,車子重新上路,周旭堯忽然開口說:“今晚,去我家吧。”
陶思然驀地渾身僵硬。
——
翌日。
秦桑的病房裡來了很多人,陳眠和認識的打過招呼,便退了出去,出門去買了一些溫睿喜歡的口味的早餐。去看了溫睿。
推開門的時候,病房裡只有溫睿一個人,窗簾是拉着的,裡面有些暗,她走過去,將早餐放在櫃子上,低頭打量着溫睿熟睡的臉蛋。
溫睿長得俊俏,皮膚白嫩,臉蛋圓圓的,睫毛很長,他睡得很香,小小的嘴巴微張着,睡着的模樣倒是乖巧又可愛,沒有那麼多鬼靈精。
陳眠想起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忍不住勾脣笑了。
忽然又一陣拉門的聲響,她擡頭,男人低沉微啞的嗓音傳了灌了過來,“這麼早。”
溫紹庭穿着簡單的休閒服站在浴室門口,墨黑柔軟的短髮還帶着水珠,濃眉之下一雙眼睛溫漠如常,英俊的臉一如既往毫無表情。
明明才一天不見,陳眠卻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她微微顰眉,爾後是溫淺一笑,“早,正好在醫院。”
溫紹庭長腿邁步,走到窗邊將窗簾拉開,清晨柔和的陽光頃刻間便投射進來,鋪滿了一室,格外的溫暖,他修長的身形隱匿在光線裡,冷漠而清雋。
牀上的小人兒嘟嚷了一下,翻個身,又睡了過去。
溫紹庭轉身,站定在牀邊,醇厚的嗓音不鹹不淡。“溫睿,起來。”
牀上的小人兒卻揮了揮小手,拉過被子蓋住頭頂,徹底遮擋住了光線和聲音。
陳眠獎狀,脣角的笑意漸濃,忍不住就瞥了一眼溫紹庭,等着他接下來的動作。
溫紹庭挑了挑眉,伸手毫不客氣一把掀開被子,聲音冷了幾個度,堪比外面的清晨的空氣,“我數到三。”
“三、二、一!”
那趴着像個青蛙的小人兒,騰一下翻過來,嘴巴翹着老高,說話的聲音稚嫩又含糊,明顯是沒有睡飽,“二爸,我困!”
陳眠見他聽到溫紹庭的口令就像是聽到起跑的發令槍條件反射一般,閉着眼睛坐起來,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她看着溫睿,心頭軟成一團,忍不住就出聲說:“你就讓他睡吧,現在也還早。”
溫睿迷迷糊糊聽到她的聲音,眼皮動了動,軟軟糯糯的叫了聲:“綿綿……”
陳眠一怔,有些傻住。
溫紹庭倒是不爲所動地說:“你再不起來,她就走了。”
見他終於捨得睜眼眼睛,溫紹庭又轉身緊浴室拿了一條溼毛巾出來,要幫他擦臉,陳眠卻伸手過去,“我來吧。”
溫紹庭頓了一下,最後還是遞給了她。
陳眠擦的動作很溫柔,也很細緻,彷彿她做過千萬遍。
窗外的陽光溫柔,在她的周身鋪了一層柔軟的金光,溫紹庭站在一旁看着她的側臉,沉默了好一會,清清淡淡的語氣,慢悠悠地道:“你很喜歡小孩?”
陳眠動作一頓,擡頭對上他的視線,眼前的男人的眼睛冷靜又炙熱,像是深淵又像是浩瀚無邊的大海,總是看不到盡頭,又摸不到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