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裡每個禮拜都會回家一趟。回去之前,她習慣跑到夏綠的單身小公寓問夏綠有什麼東西需要她帶的。
這種無功受祿的事夏綠總是選擇一笑而過。
可越是這樣,朱裡越喜歡發問,“喜歡年糕麼?我們那邊的年糕特別好吃,給你帶幾包過來吧?”
“喜歡是喜歡……”
這個時候朱裡會打斷夏綠的話,“好,我給你帶。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吃。”
弦外之音夏綠不以爲然,只笑着,“分給你的舍友吃吧。呵呵。”
“不要!”朱裡再次悶悶不樂地離開。
不過這次奪門而出卻撞到了人。
是沈華清。他踉蹌了一下。
“你怎麼在這裡?”朱裡有點大驚小怪。把道歉省了。
“嫌我們男生宿舍太吵。想搬出來一個人住。上個禮拜才找到這個地方的,空氣好,不會太潮。”沈華清舒眉展眼,一副好脾氣的模樣,邊掏出鑰匙開着鎖。
“是夏綠的鄰居啊!”朱裡舌橋不下,緊接着又扼腕嘆息。她很羨慕。
“夏綠就住在隔壁麼?真是有緣。”沈華清不鹹不淡地說着,神態自若,“進來坐吧。我給你燒壺水喝。”
“不用了。拜拜!”朱裡招了招手,望了一眼夏綠的房門後飛快下了樓梯。
沈華清的手握在門把上好一會,突然轉身去敲了夏綠的門。
迎接他的是夏綠一如既往的燦爛笑容,“噯?”
“這幾天碰面的時候沒打聲招呼想來實在失禮。我果然不是個熱情的人。見諒。”沈華清似乎胡亂亮相敷衍。
夏綠疑惑地看他,的確,在樓梯碰頭的時候,她都禮貌地對他打招呼,可是沈華清倒像是沒看見她一般。如此幾次,她便也三緘其口了。
“沒事。”她大方地說。
“朱裡和我在一起了。”沈華清一字一句地說。
什麼?夏綠一瞬彷彿變成泥塑木雕,但很快醒神,平心靜氣地說,“好事啊。你們很登對。”她奇怪朱裡怎麼沒告訴她,若有所思地關上了門。
下車的時候,一隻黑色的狗狗,探出腦袋,它的那雙紅紅的眼睛看着朱裡。一陣陣動物氣息襲來。
A鎮的景象仍是這麼荒涼。而村口那棵老榕樹不屈不饒地站成永恆,枯枝殘葉停辛佇苦地苟活。
朱裡邁着沉重的腳步在熟悉的蜿蜒小路上孤獨地走着。
到家的時候,她的媽媽正準備吃晚飯。
“又回來盡孝麼?”滿是挖苦的語氣。
朱裡看着自己的媽媽,這個美麗刻薄的女人正儀態優雅地喝着湯,像這陋室裡的貴族一樣。朱裡繞過她,走向裡屋。那女人猛地拉住她,“急什麼呢。老不死的在睡覺,你就這麼急着去吵她?”
“你說話這麼大聲,纔會吵到奶奶!”
“現在是誰更大聲來着?”那女人一手按在朱裡柔軟的胸部上,“女兒,很久沒好好看看你了,長這麼大了都。”
朱裡冷哼一聲,面無表情地推開她。進屋找奶奶去了。
“小裡。”奶奶黃濁的老眼綻放光芒。
“奶奶要按時吃飯。”朱裡搬出牀底下一個斑駁的木箱子,坐了上去,然後端起牀邊早已冷掉的清粥,開始喂那個哀悽的老人。整個場景如同一副灰色調的油畫。
“大學好玩麼?”
“好玩。”
“有沒有交到許多好朋友?”
“嗯。有一個特別好的噢。”朱裡想到夏綠,嘴角含笑。
“小裡戀愛了……呵呵呵。”奶奶喃喃自語,“真不錯啊。”
“嗯。奶奶也會很喜歡她的。是個特別溫柔特別優秀的人。”
“有機會真想見見他。對了……”奶奶從兜裡拿出一把票子,捏着,“美環前天給的,那天她心情好,給了很多張呢。說是現在用的錢,跟我們舊時代的完全不同了,我琢磨着你一回來就給你,怕你上學錢不夠用。”說完,將之盡數塞給朱裡。
那些。全是過期的無用的打折券。那個蛇蠍女人,一定是覺得無聊,戲弄奶奶打發時間,她對於左鄰右舍的觸覺出奇的敏銳敏感,或許也在編織茶餘飯後的談資。
朱裡咬牙切齒。心中如推倒了五味架。黑漆漆的夜裡,窗口瘋狂舞蹈的棕櫚葉升起一股詭異之氣。她放下碗,替奶奶蓋好被子,輕聲細語,“奶奶,我給你買了些荔枝幹。聽說吃了能補血補氣。你平時沒事就吃點。我剛放你抽屜了。”
“好,好……”奶奶好像睡着了,又好像還清醒着,吧咂吧咂着乾癟的嘴。
朱裡小心翼翼地帶上房門。
“乖女兒。”她的媽媽擋在她面前,“不是很拼命在打零工麼?錢呢?說。”
“這些!”朱裡把打折券扔向她的媽媽,“欺騙足不出戶的奶奶,媽媽你真有本事!”
美環臉色一變,似乎失去耐心,擡起手狠命甩了朱裡一巴掌,“少廢話。老孃要錢。”她蠻橫地搶過朱裡的挎包,氣勢洶洶地翻着。得手後,不忘冷嘲熱諷,“還給我做死腔!拽什麼拽!拽什麼拽!”
面對□□的母親,朱裡無能爲力,“錢你拿了。別忘了奶奶的每日三餐。”
美環心滿意足,洋洋得意地說,“你聽我的話就對了。”
朱裡想,我要是有足夠的錢,我會帶奶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