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星宇不敢動,更不敢出聲。不是他膽子小,而是他知道自己在真正的靈界修行者面前是多麼不堪一擊。言多必失、作多必死,還是靜靜等待事態發展比較好。他兩隻手已經悄悄交握,看似在不安搓手,實則時刻準備觸動指環拿出光劍應敵——如果對方對他不利,以他目前的本事,只能集中力量發動突襲,機會只有一次而已。
劉星宇周圍的霧散開了,離他不到五米的距離便是一條水流洶涌的河。水擊石岸的聲音,似乎因爲霧汽散開而顯得聲量更加巨大。
青年的聲音再次響起:“你不怕麼?明明沒什麼本事,硬撐着也是底氣不足!”回聲在劉星宇四周迴盪,確實引起劉星宇些許不安。
河水平靜了,水流從暴躁到安寧的轉變不過數秒之間。無聲地,一大團水體從河水中分離,飛到岸邊巖地。水體變成人形,整個過程就像劉星宇小時候見過的捏麪人。水是透明的,迅速自動着色,化成一個與常人無異的青年。
青年像是從古裝劇裡走出來的貴族,玉環束髮天青長袍,一條紫金腰帶寶光閃閃。他的身材比例勻稱,劍眉星目,看面相也就二十出頭……外在種種堪稱完美,唯一讓劉星宇感到違和的是青年的身高。
這麼說吧,身材比例勻稱並不代表個子高。這位看起來就是古代高富帥的青年,或許也就……目測一米六多一點兒吧!
“我叫尼羅。”青年雙手負在身後,矮個子似毫不影響他的氣場,“你跑得倒是挺快的嘛,這是一種秘術麼?”
“啊?”劉星宇被問住了。他奔跑是身不由己,跑的時候因爲大霧而看不到參照物,所以無法估算奔跑速度。這時被尼羅說起,他才恍然覺得,兔妖木辭跟不上自己或許不僅僅因爲霧汽隔絕了感應。
尼羅邁步,只一下就閃到劉星宇身邊。劉星宇體力未復,以爲對方要襲擊,於是拼了命想拔出光劍。無奈尼羅眼光太毒,早猜出了劉星宇的意圖,一指點去,劉星宇完全喪失擡手的能力。
尼羅瞥到劉星宇指間,挑眉讚道:“好指環,居然是翠雲宮之物!可惜啊,我拿了也沒用。”又看向劉星宇的眼睛,“身負奇技而不自知,根骨不俗,真是難得的璞玉。”踱步圍着劉星宇轉了一圈,“你放心,我一向惜才,不會害你的。我看你各方面都不錯,你做我徒弟怎麼樣?”
形勢變化得太快,劉星宇瞬間腦補了一出被奸人(龍蕊)所害,逃到荒山幽谷得到絕世高人(尼羅)指點的劇情。如果按照他以往中二衝動的性格,立刻磕頭拜師也是有可能的,畢竟親眼看過了尼羅是如何神妙地從河裡幻化出來。但,劉星宇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想到自己跟花將離的約定,他就堅定拒絕:“不好意思,我已經拜入驅魔容家了,你來晚了!”
“驅魔容家?嗯,勢力確實不容小覷啊!”尼羅先是讚了容家一句,然後冷笑,“很簡單的事情,你告訴我你師傅是誰,我去殺了他,你不就可以拜我爲師了麼?”
尼羅口氣如此之大,他對容家的印象還停留在百年之前——其實尼羅只是想試探一下劉星宇的背景,他的真身還被封印在猛洞河底,這道水之分神的活動距離不能超過周圍十里,哪裡能夠去到千里之外的容家殺人?
劉星宇卻當真了,撒謊道:“我雖然入門不久,師父卻是大名鼎鼎的天狐,你打得過天狐麼?”他連天狐長什麼樣子、叫做名字都不知道,反正心裡覺得天狐很厲害,急中生智就抓來當“擋箭牌”。
鬥智鬥力,務虛務實;匡人不是比誰的牛吹得更大,而是比誰先騙到誰。
尼羅畢竟被封印多年,世間許多事他都錯過。聽到“天狐”二字,他下意識反問:“據說兩年前南方出現九重天雷劫象,原來是狐族……不對,驅魔容家算是妖族和魔族的死敵,你拜入容家,又怎麼跟狐族扯上關係?”
容家事由其中種種,劉星宇從哪知道去?天狐蘇半夏和容少主玉曜戀愛之時,劉星宇還在高中校內校外稱王稱霸呢!這一路上所有事情發展變化太快,花將離也來不及向劉星宇科普容家的關係樹。不過,問題難不住劉星宇:“我已經說過了,我入門時間很短,完全不知道這些大秘密。”經常跟父母鬥嘴對着幹的少年,口才都不差。
或許“天狐”對尼羅來說確實具有某種威懾力,他不再談論這個問題,轉而伸手化出一顆乒乓大小的水球,直接將水球透體滲入劉星宇體內。
劉星宇閉着眼睛心想死定了,水球涼涼的他能夠真切感覺到。但,水球入體,那股涼意好似夏日裡的冰飲,竟奇妙般讓劉星宇因爲長時間奔跑而產生的疲憊快速消失。
“五行術法之中,金與火偏重攻擊,土側重防禦,木在於治癒,唯獨水屬一系攻防治癒三者兼顧。”尼羅依然負手而立,比劉星宇足足矮了一個頭的他,氣勢上卻蓋過了劉星宇。只看表相年齡的話,尼羅明明大不了劉星宇幾歲,前者像一位老江湖,後者則是十足的嫩學生。
“謝謝你……幫助我。”劉星宇猜不透尼羅的動機,承了人家的幫助,至少也要道謝。
尼羅沒說不用謝,他笑着,笑容裡盡是意味深長。忽視,劇烈的靈力波動產生,猛洞河水位暴漲狂怒、濤聲驚天。地面開始震動,劉星宇站立不穩、狼狽撲地。
靈力波動不曾止歇,無形的霧汽彷彿產生了共震,空氣裡發出嗡嗡的聲音。
劉星宇趴在地上,擡頭看着站得穩穩、面帶笑容的尼羅——震地是這個人發動的嗎?特麼的有病啊!
趴在地上誰還有心計算時間呢?也許過了十分鐘,也許過了十五分鐘,突然另一股靈力波動傳來——兩股無形靈力在空中相撞,震動倒是停了,巨大的靈壓直接壓得劉星宇胸口一滯、噴出一口鮮血——此生以來從未遇到如此危機,劉星宇沒有昏厥,人已經嚇傻了。
“尼羅!你想幹什麼!?”呵斥聲從天而降,少年降落到劉星宇身邊;指尖划動,一股靈力注入到劉星宇體內,不多時就止住內傷。
入體的靈力是清冷的,有些類似於尼羅的水系靈體。與滋潤的水系靈力不同的是,這股治癒靈力似有若無,彷彿茉莉花香一樣淡淡的,不經意它出現,仔細感覺卻又無跡可尋。
劉星宇仰頭看着他,看到他臉龐冷的月、看到他眸子裡燦爛的星。同樣是精緻的面容,劉星宇的帥氣是標準、尼羅的帥氣是英武、少年的帥氣卻透着聖潔——劉星宇覺得,西方神話裡守護天堂的大天使也許就是按照眼前的少年畫的。
“我能幹什麼?”尼羅依然在笑,“我被封印在猛洞河底百年,好不容易化出分神,活動距離不過十里,我能幹什麼?鹿笙,我終有一天要破印而出的——不必守護封印,你就不必被困在月亮山。儘管你多次修復甚至加強封印,但只要你主動放了我,我和你之間就不存在恩怨。”
“你和蠱神之間的事,何苦扯到我?我只是一個旁觀者而已!”鹿笙冷冷迴應,“至於我們之間,我雖然多次修復封印,但你也不止一次震傷我,我本來就不欠你什麼!”
“你有月燧造月滴,一點兒傷算不得什麼吧?這不,你能中氣十足站在這裡,那就證明傷已經好了嘛!”
鹿笙不氣不惱:“月滴終歸是外力——你多次找機會震傷我,無非是擔心我修行境界提升太快,縱然蠱神不甦醒,你也會被我壓制。你處心積慮,這又何苦?如果不是你算計太多,脾氣又太壞,又怎麼會落到今日今時的下場?你也算個了不起的人物,何苦挖空心思坑害我這個晚輩?”
“你……”理虧,尼羅說不鹿笙;畢竟鹿笙也許是這世上唯一知道他和蠱神恩怨的活着的人,“話不要說得這麼難聽,我幾時坑害過你?”
“這霧是誰弄的?又是誰暗中和火蟻族勾結暗算我?”鹿笙的語氣明明清冷,聽來卻有一種莫明的淒涼,“他們傷了我的丹田,縱然月滴神妙也不能修復,你不會不知道吧?我中氣十足,不過是迴光返照,你可別說你看不出來!”
“所以啊……我捉了這小子,就是爲了彌補我的過失嘛!”尼羅故意拖長尾音,手指向劉星宇,“你鹿笙是世間難得的水月體質,這小子是世間難得的炎陽體質。月亮本無光,之所以有了光,那是因爲反射了陽光。如果你能借到‘陽光’,那麼你的丹田就能被修復——放心,你死不了的!”
鹿笙終於低頭看了一眼劉星宇,四目相對,各自心情不一。
劉星宇再笨,也隱約聽出了“炎陽”、“水月”以及“借陽光”是什麼意思,畢竟現在的男孩子可以通過網絡提前瞭解許多知識。對於“被借陽光”,劉星宇肯定是拒絕的。相比鹿笙,長相更加中性秀氣的花將離都提不起劉星宇的“性”趣,可想而知劉星宇心裡會有多少排斥跟抗拒。
然而,輪不到劉星宇發表意見,鹿笙哼了一聲,提起劉星宇飄飄升空;不再搭理尼羅,徑直往月亮山苗寨飛去。
尼羅仰頭目送,喃喃自語:“鹿笙,你可別怪我!要怪,只怪你對他太忠心了,你若離開月亮山不參合這些事,也許你會活得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