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眼前這個怯生生的女孩對自己的稱呼,方信很想笑,但最後還是忍住笑意頗顯無奈的問道:“這位道友,你在跟我說話?你叫我師叔?”
方信的這句話問的十分平和,根本就是一個尋常少年說話的語氣,可是那個女孩在聽到之後,卻好似犯了什麼錯一般,依舊低着頭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是的,我是在跟您說話,方師叔。”
再次聽到女孩確定的回覆,方信不禁一陣搖頭:“我有那麼老麼?”下意識的摸了摸鼻子,隨後他笑着對身前這個女孩說道:“你我都是太和門中弟子,也許你是剛剛入門,可我也不見得比你入門多早。況且我也不是門中長老那樣的人物,所以你無需喚我師叔,叫我方信就可以了。”
方信平日裡雖然性格比較粗獷,但現在他還是可以明確的感覺到身前女孩的拘束,甚至還帶着幾分畏懼。雖然不知爲何會是如此,但方信還是儘可能地讓自己表現的隨和,不想讓這個本就略顯瘦弱的女孩,再在自己面前表現出卑微的樣子。
不過面對方信的好意,女孩不但不敢改口,反而連忙開口道:“封靈不敢,封靈不敢,封靈不過是有幸從外門中被選出來服侍方師叔的,封靈豈敢直呼師叔名諱。”一邊說着,她把頭也低的更深了。隨後許是想到了什麼,又連忙開口道:“師叔快去見風須掌教吧,他老人家應等你好久了。”
現在這個時候,方信已經不去關心見風須道人的問題,而是對眼前的這個女孩十分的在意。並非是方信貪戀了她的美色,事實上因女孩始終低着頭,方信都沒有看清楚她的容貌。他之所以會在意這個名爲封靈的女孩,全完就是因爲在她的身上,方信看到了些許柳琳的影子。其中最爲重合的,便是他們有着同樣的惹人可憐的氣質。
彷彿可以理解封靈的恐懼一般,方信極力的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更加平和,並且儘可能的露出友善的笑意緩緩說道:“封靈姑娘,我並非是什麼養尊處優之人,更不是大奸大惡之輩,你大可不必如此懼怕我。既爲同門,便是緣分,不要談什麼服侍不服侍的,免得傷了同門情誼。”
方信本以爲自己表現的如此親和,足可以讓封靈消除這份恐懼,沒想到封靈聽後仍舊搖頭,口中也是不斷的唸叨着:“師叔不要戲弄封靈了,封靈肯定全心全意服侍您,不會給您添麻煩的,求您不要趕我走。”
“趕你走?你這是說到哪去了。”看着封靈前言不搭後語的樣子,方信本還想繼續寬慰幾句,但當他細細看了封靈這幅誠惶誠恐的樣子一會之後,他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隨即有了新的打算。
“封靈,既然師門派你來侍奉我,那你便我聽我的是麼。那好,現在我要你擡起頭來,然後走到我身邊。”輕咳了一聲之後,方信稍稍的嚴肅起來對封靈下達了自己的第一個命令。不過看到封靈仍舊不敢靠近之後,方信不禁加重了幾分語氣:“過來!”
許是真的被方信的突變嚇到,封靈先是全身一抖。隨後才終於緩緩的擡起頭來,眼中流露着驚慌,緩緩的向方信走來。
到了這一步,方信才終於有機會看清楚眼前這個女孩的樣子。她並非絕美之人,與昭雲門的辣仙子水萱比起來,她只能算是一個青澀的小丫頭。甚至跟柳琳相比,她都少了幾分俏麗。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姑娘,卻還是在擡頭之後給方信留下了極深的印象。無關美貌,無關身材,只是因爲她身上那份自然流出的楚楚可憐,讓方信的心頓時一軟。
“她一定是一個極可憐的人吧。”這個想法,是方信看到封靈第一眼之後,腦海中不由自主的迸發出來的。
想到這裡,方信本還想繼續的兇狠也裝不下去了,只得笑着說道:“呵呵,你大可不必太過拘束的,若是這樣,以後我都不敢見你了。”
方信剛剛說完,就看到封靈眼中頓現更多驚慌,甚至又要後退。見此情形,方信剛剛鬆開的眉頭不禁又皺了起來,隨後竟然一把抓住封靈的雙肩,略帶不滿的說道:“堂堂正正的一個人,既不偷也不搶的,何必要活的如此懦弱。大家都是人,我沒看輕你,你自己卻先降低了自己的身份,不可悲嗎?”
其實原本方信真的不忍心對一個如此可憐的女孩這樣大喊大叫,只是不知爲何,越是看這個女孩可憐,越是覺得她如此懦弱着實可氣。思來想去,可能也就是怒其不爭吧。
不過就在方信剛剛跟封靈吼完的時候,還沒等方信接着說些什麼,原本一直表現的既驚又恐的封靈卻是忽然扭動起身子來。不過當她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方信的雙手之後,封靈就那麼直直的看着方信,稍許之後,她竟無聲的開始流起淚來。
她這一哭,倒是讓方信頓時慌張了起來:“封靈,你別哭啊,有話好說,我錯了還不行麼,我不該對你吼,我不就是不想看到你活的那麼累麼。”
可是面對方信的道歉,封靈卻是無動於衷。自顧自的哭了一會之後,她竟伸手擦拭起眼淚,並且又笑了出來。隨後封靈笑中帶淚的開口,緩緩對方信說道:“哼,你說我活的卑微,活的懦弱,想讓我別看輕自己。這些話,你說起來簡單,可是我想做起來難道真就如同你說的那麼輕鬆麼?”
狠狠的抹去了一把淚,封靈繼續說道:“你是掌教弟子,身份尊貴到無法想象。含着金鑰匙出生,修煉天賦超羣,又有貴人相助,你自然可以口口聲聲談論尊嚴,笑人卑微。可是你就是站着說話不腰疼!若是給你一箇中庸的天賦,給你一個多舛的命運,好不容易進入仙門卻又處處遭人排擠。不能修煉也不敢修煉,每天除了伺候別人,就是要提心吊膽的害怕被某些大人物懲罰。這樣的生活,若是換你來活,你還能再大義凜然的談着什麼狗屁的尊嚴麼。”
有一個詞說的好,叫做物極必反。而現在,這封靈就是在很完美的詮釋這個詞的含義。就在前一刻,她還是一個卑微懦弱的連擡頭看方信一眼都不敢的可憐女孩。可就是因爲方信的一番話,使得她瞬間爆發,最後甚至都是指着方信的鼻子在大喊大叫。
而就在封靈忽然爆發的時候,方信卻是一直保持着沉默。魔魂在這個時候也不禁對方信說道:“唉,這個女娃娃可能就是憋的太久了,今日被你觸動,徹底發泄了出來。你小子可不許犯渾,跟這等可憐的人制氣啊。”
聞言,方信苦笑着以心念道:“放心吧,我能是那麼沒有肚量的人麼。說出來就好,就怕她始終憋着。”
忽然對方信爆發完,並且看到方信此刻臉色已不再友善,封靈隱隱的也猜到了自己的命運。不過可能是想把自己心中的苦一股腦全部訴說出來,封靈索性繼續說道:“我剛剛入門便跟着門內的煉丹宗師青浦長老修行,起初的時候,我還曾爲自己的好運而沾沾自喜過。可是不久後,青浦長老便提出要讓當他的侍妾。對此,我自是不從,甚至還暗自出逃。結果最後被抓回太和門,雖然因此躲過了成爲青浦長老侍妾的命運,但我還是被趕到了外門之中。”
說到這裡,不知爲何,封靈竟然又笑了一聲,然後繼續道:“想我一個女孩子,每天不但要幹跟男弟子一樣的活,甚至有的時候要更多。被人欺負,備受擠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忍受着種種煎熬,在外門之中生存了三年。最後終於攢夠了靈石,買通了內門的執事,這纔算再次進入內門,現在來到這裡成了服侍你的人。我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我不卑賤,我只是有些怕了。我被命運折磨的太苦,所以只能一天比一天活的更要小心翼翼。”
許是認爲自己此番頂撞了掌教弟子,那麼自己的下場必定不會太好。所以封靈索性一股腦的對方信說了這麼多,也算是遭處罰之前給自己找一點慰藉吧。
不過聽完了封靈的解釋,方信現在可是更加同情起這個女孩來。並且因爲跟柳琳也曾經歷過太過太過不公平的事情,所以方信現在可以說是能夠對封靈的痛苦感同身受。
所以只是沉默稍許之後,方信便直接開口問道:“封靈,若是我現在讓你回去不需服侍我,那麼你是不是又要受罰?”
聽到方信的問話,此時封靈也不再畏縮,也是馬上回答道:“倒不會受到懲罰,只是若是就此回到外門,就算不受懲罰,也會被那些外門弟子的白眼和嘲諷刺死。呵呵,我封靈賤到家了主動送上門,最後卻都被人攆了回去。”最後一句,想必是封靈能夠想出的會聽到別人說的嘲諷之言。
而聽到了封靈的回答,方信先了點了點頭,隨後認真的思考了一番之後,方信便再次開口對封靈說道:“既然如此,你便留在我這裡吧。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有什麼非分之想的。你也看到了,多虧了我掌教弟子身份,我在這裡住的地方還是很大的,足夠給你空出一個生活和修煉的地方了。”
原本以爲自己發泄出那麼多的不滿,並且指着都已經指着方信的鼻子大喊大叫了,最後就算是不得到什麼懲戒,也必然是逃脫不了要被趕走的命運的。可是現在忽然聽到方信的這個決定,封靈一時之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而是在原地愣神了。
不過對此方信卻是不介意,依舊自顧自的說道:“但是你留在這裡我可有個要求,那就是你絕對不可以叫我方師叔,叫我方信就好,再不濟,就叫我一聲方師兄也行。好了,先說到這,我先去見師尊,我們回來再談。”自己下了決定之後,也不管封靈同不同意,方信便甩開步子準備離開。
可是剛走出沒多遠,他便聽到封靈的聲音響起:“你爲什麼不趕我走,反而還幫我?”
聞言,方信回過身看了一眼這個看似柔弱,但實際上十分堅強的女孩。稍許之後,方信緩緩說道:“我最愛的人,是一個跟你一樣可憐的姑娘。當年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若是有人能夠幫我們一下,甚至只需放我們一馬,現在我和她也不至於落得如此地步。因此,你的苦,我能感同身受,所以我想幫幫你。”
說完,方信御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