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都停住腳步,彼此對視一眼,心裡猜測元昌帝讓他們留下是什麼緣故。
“有勞公公。”盛昌侯和鎮顯侯都紛紛道謝。
在婁友德的帶領下,衆人進了御書房。
元昌帝褪了龍袍,換了平常的繡雙龍錦袍,正在伏案批閱奏摺。見薛老侯爺和薛子侑、盛昌侯父子三人進來,元昌帝微微頷首,讓太監給他們賜座。
幾個人坐下,元昌帝指了指御書案上厚厚一摞奏摺,讓太監拿給盛昌侯和鎮顯侯看。
兩位侯爺翻開瞧來,皆是皇后頭七過後,衆大臣參議立後和立儲之事。
元昌帝站起身,對薛家和盛家的幾個人笑道:“這只是很少的一部分,還有大批的奏摺,皆是上書早日立儲立後,早固國本。薛太師和盛太傅皆是朕的肱骨大臣,朕想聽聽你們對立儲、立後的看法。”
盛家三爺盛修沐忍不住心裡想,真夠爲難人的,薛家肯定想立二皇子爲儲,薛貴妃娘娘爲後;盛家自然是想立三皇子爲皇儲,盛貴妃娘娘爲後。皇上明知兩家的心思,還故意如此問。
這怎麼回答?
兩位侯爺也半晌不語,都在猜測元昌帝的用意,生怕說錯了惹惱了皇帝。
“薛太師,您說呢?”元昌帝突然開口問。
薛老侯爺笑了笑,道:“陛下,老臣不過是太師閒職,倘若聖恩眷顧,早已致仕歸隱。朝中大事,老臣豈敢胡亂圈點?盛太傅年富力強,是國之棟樑,老臣想聽聽盛太傅的看法。”
倚老賣老,把問題踢到盛昌侯這裡。
盛昌侯心裡恨薛老侯爺的狡猾,也道:“薛太師過謙。您是三朝元勳,比我等有見識。我等皆洗耳聽薛太師的高見。”
相互推諉。
薛老侯爺哈哈笑起來:“什麼三朝元勳。老骨頭一把。不過是聖恩盛隆,才積年賴居朝堂。未來咱們聖朝,要靠盛太傅中流砥柱。您但說無妨。”
元昌帝看出了這兩位老狐狸在相互推卸。便知道問不出所以然,呵呵笑起來,打斷了兩位侯爺的對弈:“今日留下幾位。亦並不是爲了此事。天和得勝回朝,朕備了家宴款待,想請薛太師陪同。”
說罷,轉臉問盛修頤,“天和還沒有見過四皇子吧?”
盛修頤去西北,是盛昌侯和鎮顯侯共同保舉的。如今宮裡設宴爲他接風,請鎮顯侯和鎮顯侯世子爺作陪,也是情理之中的。
況且兩家都是皇親。
盛修頤連忙起身,恭敬道:“臣恭喜陛下喜得龍子,臣尚未見過四皇子。”
元昌帝笑起來。起身帶着他們去熙寧宮入宴。
又吩咐婁友德:“去把四皇子抱來,給國舅爺瞧瞧。”
婁友德道是。
幾個人跟着元昌帝,去了御書房西南角的熙寧宮用膳。
那裡早已備了珍饈餚饌,瓊漿美醪。
元昌帝居首席,依次是鎮顯侯、盛昌侯、沐恩伯盛修沐、薛子侑、盛修頤。坐定後。便有內侍進來服侍用膳。
四周垂着湘竹簾幕,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樂工輕坐在簾幕後。片刻便有悠揚絲竹聲入耳。
酒過幾巡,元昌帝似有醉意。
內侍抱了四皇子來。
盛修頤上前給襁褓裡的四皇子行禮,誇他面相富貴。
元昌帝見盛修頤絲毫沒有年輕人的傲氣,言行謹慎小心。甚至有些膽小。他真的難以置信盛修頤可以收服西北大營的那羣大老粗。
可當着盛昌侯和鎮顯侯的面,元昌帝又不好質疑功臣。
內侍抱着四皇子,鎮顯侯和盛昌侯亦紛紛上前行禮。
一圈下來,內侍又把四皇子抱了下去。
元昌帝看了眼坐在下首的盛文暉和盛修頤,將酒樽擱在案几上,笑着問道:“朕聽聞柔嘉身懷六甲,小公子尚未出世嗎?”
東瑗是御賜的柔嘉郡主,是同元昌帝的姊妹。所以他問起柔嘉,語氣很隨意,好似兄長對妹妹的關心。
盛修頤走的時候,東瑗只是猜測有了身孕,並未確診。
看來是懷了身子。
他拿着銀飾象牙著的手微微緊了緊,瞬間又鬆開。
而在場的其他人都心裡一咯噔,怎麼好好問起東瑗?元昌帝對東瑗的心思,甚至被東瑗刺傷一次,旁人可能不知道,盛昌侯和鎮顯侯、薛子侑、盛修頤、盛修沐心裡卻是一清二楚的。
盛昌侯心裡起了些許戒備,卻不敢不答:“回陛下,太醫說郡主是這幾日臨盆的日子。不過孩子尚未出世。”
元昌帝的表情就微微頓了頓。
衆人皆看得清楚。
薛老侯爺心頭涌起些許的不安來。
薛老夫人說過,元昌帝一生沒有吃過太多的虧。太后進宮八年才得了太子,先皇百般寵愛。倘若說讓他不得如願的,就是太后和蕭太傅。
蕭太傅尚未除去,太后就瘋了。
而今蕭太傅亦定罪。
那麼近來讓他求而不得的,只有薛氏東瑗了。
“朕……”元昌帝倏然站起身,身子有些晃,好似醉了般,婁友德忙攙扶着他。
元昌帝推開他的手,道:“朕沒醉。”然後他搖搖晃晃般站立着,高聲道,“朕作踐六年,如今江山方纔安定,竊國惡賊才除。這些年,朕的江山大權旁落,以致黎民百姓受苦。此乃爲君不義。”
然後他緩步下了高階,揹着手,身子依舊微晃。
御前侍衛小心跟在他身後。
他繼續道:“太后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纔有了朕。如今內亂使除,太后卻重病。神志不清,而朕束手無策。此乃爲子不孝。”
“皇后崩,尚未出服,蕭家就家破人亡。雖是國法難容蕭家,終歸是朕愧對結髮愛妻。此乃爲夫不仁。”
元昌帝一邊走,一邊慢慢道來。
他好似在敘述自己的幾大罪狀。
最後,他站在盛修頤面前。頓了半晌,才道:“……明珠遺海,此乃爲父不慈。”
這句話出口。在場衆人聽得一清二楚。
饒是再老練沉穩,喜怒不顯於色,鎮顯侯爺也變了臉。
明珠遺海…….
爲父不慈……
怪不得剛剛說東瑗。
盛昌侯手裡的金樽就哐噹一聲落地。他的嘴脣都哆嗦起來。元昌帝的意思,是薛氏東瑗肚子裡的孩子,是龍種,是滄海明珠。
盛昌侯的手不由自主抖動。
盛修沐心裡的震驚,不比盛昌侯少。
鎮顯侯世子爺薛子侑手裡的象牙著亦緊緊攥住。
在場衆人,只是盛修頤緩慢垂首,沒有人看見他的表情。
元昌帝微微掃視衆人,就知道效果已經達到,他的身子又微微搖晃,高聲問婁友德:“剛剛說了朕的幾罪?”
婁友德上前攙扶他:“陛下。您醉了……”
元昌帝哈哈笑:“…….朕醉了?不曾醉。如今這禁宮和天下都是朕做主,是極大的喜事,朕高興,不曾醉。古今帝王,誰曾無過?朕亦有過。”
說着。身子就微微傾斜,幾個侍衛忙攙扶了他。
他就順勢閉了閉眼睛。
婁友德吩咐侍衛把元昌帝架回寢宮,對鎮顯侯和盛昌侯道:“兩位侯爺請便。陛下醉了,奴婢伺候陛下去了。”
鎮顯侯和盛昌侯都愣愣坐着,半晌沒有答話。
婁友德只覺得大殿內氣氛凝滯得駭人,也不等他們說什麼。忙退了出去。
樂工和服侍的太監們也跟着退了出去。
熙寧宮只剩下薛家和盛家的幾人。
好半晌,盛昌侯才猛然站起身子,赤紅的眸子盯着鎮顯侯:“老侯爺,您家的門風真是清廉!”
薛子侑臉色更加難看。
盛昌侯這話,分明就是怪鎮顯侯爺沒有教導好東瑗。
“盛昌侯,郡主四月嫁到您府上,如今是三月初一。您想想清楚,再來說話。”薛子侑沉聲怒道。
薛老侯爺站起身,淡然笑了笑,攔住薛子侑,道:“好了,咱們出宮吧。”
說着,他看了眼盛修頤。
此刻的盛修頤,依舊低垂着腦袋,看不清表情。
老侯爺只覺得心裡堵得慌,就快步走了出去。
等鎮顯侯和薛子侑走了片刻,盛昌侯才厲聲對兩個兒子道:“回家!”
說罷,自己先走了出去。
盛修沐看着爹爹,又看一直垂首的盛修頤,低聲道:“大哥……”
盛修頤這才擡臉,依舊是一副清冷表情,看不出他有任何的異樣。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襟道:“回去吧。”
剛剛走出宮門,就有盛家的管事帶着小廝,駕了馬車來迎接。
“侯爺,世子爺,大奶奶生了,是位少爺。”管事高興的上前給盛昌侯和盛修頤等人行禮,還沒有恭喜三爺得了爵位,也來不及恭賀盛修頤得勝歸來,就先說了大奶奶誕下位少爺的事。
擡眸間,這位管事沒有見到盛昌侯父子臉上有他預料的喜悅,而是發現侯爺原本就嚴峻的眉目越發冷冽。
而世子爺,眉頭輕輕蹙了蹙,笑容裡帶着清冷,道:“是嗎?”
盛昌侯就狠狠剮了他一眼。
盛修頤便斂了笑意。
“回府!”盛昌侯上了馬車,吩咐馬伕的時候,聲音裡帶着濃濃的火氣。
管事和小廝們都一頭霧水。
卻也知道侯爺和世子爺、三爺都不高興。
不敢再說什麼,一行人回了盛昌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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