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薛東蓉隻身而來,噗通跪下就是這麼一句話,把老夫人和東瑗都愣住。.
因她耍手段不肯進宮,老夫人對她已有微詞;如今她的婚事老夫人親自操持,不過是念在二老爺去世多年,二夫人沈氏又是個老實本分的,不能主張薛東蓉的事。
偏偏這位不識好歹,一再反駁老夫人的好意。
老夫人真心爲她,她卻三番兩次這般,叫老夫人心中不虞加重,頓時將鑲金頭的象牙著擱在炕几上,沉聲道:“好好的,是怎麼個緣故?你起來說話。”
立在一旁的詹媽媽忙扶薛東蓉,東瑗也下炕幫着攙扶起來。
見薛東蓉一臉倔強,老夫人越發不快,語氣不免生硬了幾分:“你娘呢?清早晨的,這是鬧什麼?”
“這全是我的主意,我娘還不知曉。”薛東蓉垂首順目,聲音卻很堅定,“祖母,我不嫁陳家。陳家那般人家,墊着腳跟想往上爬,不管朝廷什麼變故,總是想着巧中取勝,攙和一腳,遲早會被抄家滅族!”
好好的富裕人家,她一大清早說人家遲早要被抄家滅族,老夫人心中不由冒火。
見老夫人臉色沉了下去,東瑗就忙打岔:“五姐,你吃早飯了嗎?要不先吃點東西……”
說罷,就給詹媽媽使眼色,讓幫着把薛東蓉拉出去。
詹媽媽會意,也勸薛東蓉先出去,有什麼等會兒再說。
薛東蓉推開東瑗和詹媽媽的手,拂了她們的好意,復又跪下,抱住老夫人的腿:“祖母,蕭太傅一直想同我們家結親,您把我嫁給蕭家五少爺吧!”
老夫人原先還只是微沉的臉,一瞬間陰霾冷峻,猛地推開她,站起身來,厲聲呵斥道:“你這個混賬東西,說的什麼胡話!平日裡總是由着你,只當家法是兒戲?未出閣的姑娘家,干涉長輩的議親,這是哪家的規矩?學得女誡、綱常,都丟到了哪裡?”
老夫人一推,薛東蓉就跌坐在地上。詹媽媽忙不迭過去要扶起她。
東瑗就湊到老夫人身邊,攙扶着老夫人:“祖母,您彆氣壞了身子,五姐怕是一時糊塗了。”然後給薛東蓉弄眼,“五姐,快給祖母陪不是!”
聽到薛東蓉的話,東瑗跟詹媽媽一樣大駭。
一向清傲淡漠的五姑娘大早晨來說不嫁陳家,拒絕老夫人替她看中的人家,不遵從“初嫁從親”的綱常,東瑗就很驚愕;等她說出要嫁蕭五公子,東瑗和詹媽媽一樣失色。
前段日子叫薔薇去打聽盛家世子爺,薔薇不僅僅打聽出盛家世子爺的一些事,也連帶打聽出蕭太傅想同薛家結親,被薛老侯爺推到盛家去了的事。因爲這個,蕭太傅才把第七女蕭舞傾請旨嫁給盛家三少爺,同盛家結親。
可蕭太傅依舊不死心,仍想從薛家爲他的第五子聘娶一女。
這樣,薛、盛、蕭三族就真的彼此牽連了。
所以蕭五公子是何種人,東瑗也是聽說的:荒淫乖張,風流成性,又是辱妻殺妾,還是個庶子!
這樣的人,薛家要是嫁女兒過去,傷得是薛家的顏面!
薛東蓉既然提出要嫁蕭五公子,定是知道他的種種,竟然不顧宗族顏面和利益,想着讓薛家和蕭家結親,將來置薛家於險境。
老夫人如何不氣?
如何能依她?
老夫人被薛東蓉氣得打顫。聽到東瑗叫她賠不是,她卻無動於衷,老夫人怒不可竭:“等我這個老太婆死了,再由着你作!如今我還活着,你就給我老老實實的!寶巾,叫了粗使的老媽子來,把五小姐給我綁到柴房關三日,好好想想你說了些什麼沒邊沒沿的話!”
東瑗就連忙跪下,哀求道:“祖母,五姐平日裡不是這等忤逆不孝之人,定是有個緣故!殺頭還要給個訴冤的機會,您聽五姐說說緣由吧!”
然後回頭望着薛東蓉,“五姐,你快給祖母說你知道錯了,再也不犯糊塗!自古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五姐難道忘了?”
薛東蓉丟開詹媽媽的手,挨着東瑗跪在老夫人手邊,卻猶豫了半晌才道:“祖母,他是個好人!等十年,他一定能替孫女掙個一品誥命!”
毫無悔過之心,非常堅持。
老夫人氣得只差背過氣去,身子微晃。
東瑗就急忙起身,和詹媽媽攙扶着老夫人往炕上坐了。
老夫人闔眼微頓,神色冷峻又失望,好半晌對詹媽媽道:“綁到柴房去,關三日再說!”
東瑗還要開口,老夫人猛然睜開眼,目光如炷盯着她:“你再說情,就跟着她一塊兒去住柴房!”
東瑗頓時不敢忤逆,只是輕輕幫老夫人後背順氣。
詹媽媽和寶巾也不敢再說什麼,叫了粗使的婆子進來,把薛東蓉架出去。
薛東蓉不掙扎不叫屈,表情平緩任由粗壯的老媽子們架出去。
瞧着她這樣,老夫人又是一陣好氣,好半晌都順不過來。
東瑗只得小心翼翼陪着。
詹媽媽就叫小丫鬟輕手輕腳把擺着早飯的炕屏撤下去,換了新的炕幾,奉了新沏的熱茶。
老夫人對東瑗道:“你先回去吧,祖母怪累的,要略微歇歇。”
東瑗不敢違抗,下炕給老夫人行禮:“祖母,我先回去了。”
老夫人微微頷首。
等東瑗退出去,屋裡只剩下寶巾和詹媽媽,老夫人重重嘆氣:“掏心挖肺給她吃,她還嫌腥羶呢!老二和馮氏都不是那不知好歹的,怎麼就生出了蓉姐兒?”
提起二爺,老夫人眼眸微溼。
她確實被氣得不輕。
半盞茶的功夫,世子夫人、二夫人和十一姑娘薛東姝、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和十二姑娘薛東琳紛紛來請安。
老夫人讓寶巾和詹媽媽攔着,只叫了世子夫人和二夫人進來。
下午,薛府闔府都知曉五小姐薛東蓉被老夫人關在柴房,卻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時間流言紛紛。
在柴房的薛東蓉解下一條早就纏在腰際的白綾,牢牢系在門栓上。她緩緩把纖長的脖子伸進去,有抹淡然又堅毅的笑:“我再來活一生,誰都別想替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