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瑗去了榮德閣,給老夫人和老侯爺磕頭請安後,老侯爺和老夫人分別說了吉祥話,給了壓箱紅包,東瑗由薔薇和紫薇攙扶着,依舊回了拾翠館,準備新娘大妝。
薛家選了福祿最厚的世子夫人榮氏替東瑗妝扮,三夫人、四夫人在一旁幫襯。二夫人寡居,不能到新娘子的房裡,五夫人是嫡母,亦要避嫌。
鳳冠霞帔早已備好,世子夫人幫她綰了青絲,化了穠豔的新娘妝,兩頰豔紅,雙脣點胭脂,菱花鏡中的女子穠麗嫵媚,絲毫不顯妝容的突兀。
新娘妝要喜氣濃郁,很多眉眼清淡的女子撐不起,雖然瞧着喜氣洋洋,卻沒有太多美感,只是爲了一種儀式。
而穠麗妝容落在東瑗臉上,卻有相得益彰的華貴與嬌媚,她肌膚越發白皙,雙眸越發璀璨,連世子夫人等人都愣住。
沒有鳳冠霞帔的映襯,她照樣驚豔萬物。
天成的美貌,不怪皇上魂牽夢縈。
三夫人性子直爽,連連驚呼:“瑗姐兒如此裝扮,真是好看,把天下美人都比了下去!”
很誇張的口氣,卻惹得四夫人的連聲附和。
世子夫人榮氏笑起來,幫東瑗帶了鳳冠,穿了豔紅色新娘禮服,大顆硃紅色流蘇的雲霞披肩,然後攙扶起東瑗,對着拾翠館正西北方向跪拜三次,辭了閨閣,由陪嫁的薔薇、紫薇、紅蓮、綠籬陪着,去宗祠旁邊的廂房,等待盛家的花轎。
東瑗頭上戴的鳳冠,以黑絲線的骨架上施金地點翠爲底,面飾金鳳。風頭飾兩顆大東珠。鳳尾飾中號東珠;金鳳翅膀各飾珍珠、紅藍寶石、貓睛石。金鳳嘴裡各銜一排垂珠瓔珞,垂珠低飾紅藍寶石綴角。
整個鳳冠流光溢彩。襯托她面如明珠般灼目。似盛開的牡丹,芬香馥郁,顏色濃豔,嬌麗、婀娜。靜靜釋放傲視萬紫千紅的譎麗。
薔薇服侍東瑗穿了“多福”就是繡了各種福字的套鞋。出了閨房門。到進了洞|房之前,新娘子腳不能沾灰。從前是鋪滿地的福字氈毯,而後覺得太過於奢侈。到了本朝。漸漸發展到了做一雙“多福”套鞋,代替氈毯。
尚未出閣,就不需要紅蓋頭,家裡的賓客紛紛在拾翠館門口等待。
見丫鬟婆子簇擁着,世子夫人和三夫人攙扶着東瑗,衆人紛紛上前。說些吉祥話,也有連連吸氣。誇讚新娘子似天仙般美麗的。
東瑗不開口,只是羞赧含笑。世子夫人和三夫人替她應答。親戚朋友跟着,去了薛府正西北角的宗祠,離老夫人的榮德閣很近。
自古就是以西北爲尊,皇帝御座坐北朝南,背靠西北,象徵權力至高無上。薛府的西北角,只有老夫人的榮德閣。繞過榮德閣,是一處池塘,水中有一方小亭。兩條長長的抄手遊廊,繞過假山,纔是宗祠。
親戚女眷們在宗祠旁的廂房裡坐了片刻,已是午初。
前頭丫鬟來稟開席了,衆人都紛紛起身,去了前頭坐席,吵鬧的廂房裡只剩下東瑗和四個丫鬟。
東瑗一直沉默不語,此刻才輕輕舒了口氣。
詹媽媽捧着紫檀木浮雕金蓮食盒進來,笑盈盈問東瑗:“九小姐,累着了吧?”
東瑗頂着至少十斤的鳳冠,脖子酸的厲害,又被親戚朋友的女眷們目光如炬的打量、評價,累得不輕。她卻不敢抱怨,笑容不免羞赧,違心道:“還好,不是很累。媽媽,您叫個小丫鬟送食盒來就是,怎麼親自走一趟?”
詹媽媽笑:“老夫人怕您不舒服,又不敢同旁人開口,就叫我親自來瞧瞧。您都好,老夫人才放心呢。”
東瑗心中一陣暖暖的漣漪。
詹媽媽把食盒擺在東瑗面前,四碟素淡的菜,一碗粳米飯,又拿出鑲銀頭的象牙著給東瑗:“您每樣吃些,別餓着了。”
東瑗知道,老夫人怕婚禮鬧到很晚,她不能吃到東西,餓得慌,就特意叫了詹媽媽做了她平日愛吃的送來。
接過筷子,東瑗說了句多謝媽媽,細嚼慢嚥,吃了整整一大碗米飯,比她平日裡吃得都要多。
詹媽媽看着很高興。
東瑗吃了飯,薔薇和紅蓮收拾好食盒,送詹媽媽出了廂房。
東瑗就頂着重重的鳳冠,在屋子裡來回踱步。綠籬和紫薇不明所以,兩人面面相覷,最後綠籬小聲道:“小姐,您要做什麼,奴婢幫您做。您……”
東瑗回神,笑道:“我就是消消食。”
見兩個小丫鬟一臉錯愕,估計是穿着新娘妝消食很怪異,就坐回來炕上。
吃了飯,世子夫人榮氏先過來,帶了鏡奩。見東瑗臉頰的胭脂有些散,脣瓣的胭脂被吃飯全部弄掉了,重新幫她抹了。
隔得老遠,東瑗依稀能聽到鞭炮陣陣。
世子夫人笑道:“盛家迎親的人來了。”
東瑗莫名的心口發緊,她攥住了手中一方錦帕,呼吸微頓。莫名的緊張感將她包圍:真的要上花轎,要出嫁了。
申初三刻是吉時,現在應該末初了。還有一個多時辰,她便要離開她生活了六年的薛府,去一個未知的地方。
那個地方,將要度過她的一生。
不管多麼鎮定,此刻對未知的恐懼引發的緊張,令她不安。
世子夫人看得出東瑗的不同尋常,就坐在她身邊,輕輕拉着她的手道:“瑗姐兒,你不用害怕,盛夫人不是刁鑽之人,盛家世子爺儀表堂堂,你安心服侍盛家世子爺和公婆,日子會好的。”
是在安慰着她。
可此刻,這些安慰的話杯水車薪,東瑗不顧世子夫人在場,深深吸了口氣,又吐出來,才強自鎮定些,笑道:“我記住了,大伯母。”
世子夫人微微頷首。
大約末正,兩名喜娘進來,給東瑗道了萬福。
世子夫人打發了她們一個紅包,就把東瑗身邊的位置讓給了喜娘。喜娘替東瑗蓋了茜紅色輕羅繡着戲水鴛鴦的紅喜帕,說了祝福兒孫滿堂、夫妻和美的話。
東瑗眼前頓時影影綽綽,天地間皆是朦朧的淡紅色。
大門那邊喧鬧被薛府亭臺樓閣阻斷,東瑗完全不知發生了何事。
直到申初一刻,她的大堂兄薛華靖來,說恭喜九妹大喜,給了她紅包。
東瑗接在手裡,她知道,等會兒揹着她出去上轎的,就是她的大堂兄。蓋上了喜帕,東瑗不能言語。
須臾,鼓樂越來越近,人呼迎新娘,薛華靖道聲九妹,就蹲在東瑗面前。喜娘和丫鬟等人幫襯下,東瑗伏在薛華靖的背上,由薛華靖揹着,出了廂房。
外面日光溫暖明亮,雖蓋着紅喜帕,東瑗也能看清前前後後的大致景觀。出了宗祠,繞過抄手迴廊,大約兩盞茶的功夫,就快到了垂花門前的穿堂。地上摜着大紅鞭炮屑,空氣裡都是炮竹氣息。
出了垂花門,又過了兩重儀門,出了鎮顯侯府的大門。
薛華靖把東瑗放在門口厚厚的紅氈毯上,由喜娘攙扶着,上了垂着五彩折羽流蘇的花轎。
喧鬧聲、鞭炮聲,震耳欲聾。
起轎的嗩吶聲響起,花轎一陣輕微搖晃,緩步而去。
漸漸的,人聲消邇,鞭炮不聞,只有鑼鼓嗩吶奏響着她的路。
盛家爲了敬重柔嘉郡主,東瑗出嫁的儀式,並不是按照繼室,而是照原配的。她的花轎,繞着整個京城走了一圈,極力奢侈,直到天色將晚的戌初,才進了盛昌侯府的大門。
花轎穩穩停下,有三支箭射在轎門,纔有一雙手撩起簾布,把綰着雙同心結的紅綠牽巾塞到她手裡,牽着她下轎。
接過牽巾的瞬間,東瑗觸碰到那雙手,很溫暖。
她下了花轎,踩着盛昌侯府鋪着的大紅氈毯,進了盛府的大門。從今日起,她就是盛家的人了,這個瞬間,她的手不由自主有些抖。
又是鞭炮聲,人聲,喧鬧不止。
天色已黑,蓋在紅喜帕的東瑗什麼都看不清,新娘攙扶着她,在她耳邊輕輕低語提醒着她。
進了正堂,便是拜天地。
一拜天地,富貴榮華,天長地久;二拜高堂,安康祖壽,福澤綿長;夫妻交拜,多子多福,白首偕老。
司儀洪亮祝福聲中,東瑗完成了拜天地的儀式。
恭喜聲不絕於耳。
喧闐聲中,她被送進了新房。
喜娘把纏着紅綢的秤桿交到新郎官手裡,笑呵呵大聲道:“新郎官挑起蓋頭,夫妻和美百年。”
一陣嬉笑聲中,東瑗看到有人影走在她面前,挑起了喜帕。
喜帕一掀,她眼前的光線驟亮,令她眼睛微眨,片刻才適應新房裡明亮的光。
她也感覺到,蓋頭挑起的瞬間,新房裡原本的喧鬧,有短暫的停歇,好似被她的容顏驚豔,不知言語。
喜娘的笑聲打破了沉默。
接下來,應該是沃盥。她的滕妾服侍新郎官淨手,盛家的侍女服侍東瑗淨手,表示洗盡污穢,從此平安和順。
兩個眉目清妍的侍女服侍東瑗,微微擡眸的瞬間,東瑗也看到了薛江晚。
她穿着水紅色的喜服,正在幫盛修頤淨手。
而盛修頤,東瑗不敢擡眸去瞧。她垂眸時瞥了瞥,只感覺盛修頤雙腿修長,應該是身材頎長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