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甄十娘目光迷惘,顧彥浦搖搖頭站起來。
小丫鬟夏堇忙上前攙住。
回過神,甄十娘擡頭看着顧彥浦蹣跚的背影,“……母子之情血濃於水,沈老夫人是將軍的親生母親,我沒有辦法改變這個事實。”
老夫人再蠻不講理,再陰險無情,她也是沈鐘磬的親生母親!
任自己怎麼勸說,他就一直相信自己的母親可以說服,認爲她和老夫人之間只是簡單的婆媳矛盾,這一點,她也沒辦法給沈鐘磬洗腦。
這就是一個死局。
根本的分歧解決不了,任她再努力,最後也是惘然。
“……沈將軍至孝,但不愚。”他應該還有藥可救吧,已經到了門口,顧彥浦又慢慢地轉過身,“他只是從來不肯把時間和精力花在後院和女人身上,沈夫人應該多些耐心,多給他些時間,等他用上心了、自己撞了南牆,這個局就解開了。”
等他自己撞南牆?
甄十娘眨眨眼。
豁然醒悟,原來顧彥浦的意思是讓沈鐘磬通過切身的失敗去認清老夫人的本性,看清他自己的後院有多複雜。
這個大男人,一向瞧不起女人,認爲女人就是沒有思想依附於男人的軟體動物,要讓他相信他後院的女人一個個都狡詐陰險,陰狠的手段不亞於男人,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慢慢地引導,顧彥浦這主意也不失一個好辦法。
只是,甄十娘又緊鎖了眉頭。
畢竟是親生母親,即便撞了南牆,把道義親情看得至高無上的沈鐘磬就會和老夫人劃清界限嗎?
簡武簡文到底是嚇到了,玩得正高興,一瞧見甄十娘起身要回祖宅。就嚇得抱着她哇哇大哭,甄十娘無奈,索性留在了霸王居。
甄十娘好久沒有陪他們睡覺了,兩個小傢伙興奮的在被窩裡竄來竄去睡不着。
“娘。再給講一個故事吧。”和簡文嘰喳了半天,偷眼瞧見甄十娘也沒睡,睜眼望着承塵不知想什麼,簡武索性跑過去摟住甄十娘。
都講兩個故事了!
聽到二更的梆子聲。甄十娘皺皺眉,開口要強令他們躺回去,熹微的星光中,對上兒子閃閃發光的眼。甄十娘心頓時軟下來, “……武哥想聽什麼?”
“我要聽三顧茅廬!”簡文撲棱坐起來。
“我要聽溫酒斬華雄!”
眼見兩個小傢伙要打起來,甄十娘打斷他們。“今兒不講三國了。” 她看着他們。“就講大將軍的故事。”
瞧見兒子的眼睛閃閃地亮起來,甄十娘心裡嘆了口氣,“……嘴上說不要這個爹,他們心裡到底還是崇拜他啊。” 一邊回憶着那本大周地域志上有關沈鐘磬征服夷越的記載,甄十娘娓娓地講起來。
父子已然相認,她是該讓他們多知道一些關於父親的故事了。
第二天,剛和簡武簡文用完飯。鍾霖和褚榆就來了。
“……夫人怎麼僱了這麼多丫鬟?”瞧見出出進進十幾個小丫鬟,青一色的服裝,有收款的,有抓藥的,有引診的,有護理重病號的,各司一職,一個個忙而不亂,有條不紊,鍾霖和褚榆驚奇地睜大了眼。
同行是冤家。
簡大夫的名聲在梧桐鎮被傳的神乎其神,雖然自信自己醫術不在其下,但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盤,被邀請到梧桐鎮上,活在簡大夫的陰影下,自己能闖出什麼名堂?
接了甄十孃的邀請,鍾霖和褚榆原本不想來的,可是,懾於沈鐘磬的威名和甄十娘天價報酬的誘惑,尤其褚榆當初在七皇子的怡和殿曾欠下了甄十娘一個天大的人情,這才聯袂而來,想着先照個面,然後再隨便找個理由推脫了。
此時看到醫館裡**個大夫在各自診室忙碌着,誰也不妨礙誰,頓時驚奇的閉不上嘴。
這種醫館他們還是第一次見。
這氣勢,這規模,太醫院也比不過。
太醫接診的對象畢竟都皇親貴胄,達官貴人,大都是上門服務,相對來說,除了買藥的,門口基本沒有病人,再看看這裡,門口的病人排出去老遠,儼然成了集。
這要不賺錢、不揚名纔怪!
難怪會花高價聘請他們,一瞬間,鍾霖和褚榆都微微動了心。
這哪是丫鬟,這是護士!
見鍾霖和褚榆看着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小護士好奇,甄十娘也知讓他們一下接受護士這個概念有些誇張,就笑道,“她們可不是一般的丫鬟,都是經過培訓的,大都懂一些簡單的救護常識,用她們照看病人比家屬更方便,爲了區別府裡的丫鬟,在這裡統一都叫醫護。”
“這主意也就夫人您能想出來,也敢做出來!”褚榆連連誇讚。
放在別人,即便想出來也不敢做,只有甄十娘,她是御賜四品遊醫,又有沈鐘磬那個煞星給撐腰,再脫俗也沒人敢說。
甄十娘笑了笑,話題一轉,“……褚先生和鍾先生先看看我爲二位寫的簡介有沒有遺漏?”說着話,甄十娘從秋菊手裡接過兩個一尺見方的卷軸在案上展開。
一張是鍾霖的畫像,下面一趟龍飛鳳舞的小楷介紹他的醫術事蹟,另一張沒畫像,只單獨寫了褚榆的簡介。
見褚榆驚奇,甄十娘笑道,“爲方便病人瞭解各位大夫,我專門僱了畫師,那畫師認識鍾大夫,就默畫出來了,沒見過褚先生,還要等着您來了再補上。”回頭吩咐冬菊,“……去把畫師請來。”
冬菊應聲退了出去。
“夫人這簡介有些過講了。”看着簡介中自己行醫救人的事蹟,鍾霖和褚榆臉漲得通紅。
哪是簡介,甄十娘分明是在爲他們歌功頌德。
“一點也不過分。”甄十娘笑着搖頭,“這個可是蕭中堂特意求了翰林院編修阮大人收集了兩位先生的事蹟潤色的。”看着兩人,“……都是先生親自做過的,爲什麼不能表彰出來讓大家知道。”
這叫廣告,前世有些小醫院尤其那些專治婦科男科的醫院,爲拉病人,在媒體上做廣告,沒有都要吹上三分呢,她這可都是真人真事,一點都沒誇張。
褚榆和鍾霖臉色更紅。
“……夫人畫這個做什麼?”褚榆問道。
“貼牆上啊,讓病人自己挑選喜歡的大夫!”甄十娘指着外面。
鍾霖和褚榆推門走出來,這才發現醫館一進門大廳的半面牆,都貼了整整齊齊一排畫像,畫像下站在一個小醫護,專門給那些不識字的病人介紹各位大夫。
盧俊也來了?
看到牆上**個大夫中,不乏有成名已久的名醫,兩人的目光瞬間亮起來。
“最上面那兩個位置是給你們留的……”跟着走出的甄十娘指着牆上的空位,“……兩位先生有沒有興趣加入?”又道,“褚先生若能過來,回春醫館就有兩位御賜遊醫了,以後做大了,我們再想法求萬歲多賜幾個名號,我想好了,以後太醫院若有治不了的病推薦到我們這兒來時,只要是皇親國戚朝中重臣,我們就專門讓他們在萬歲面前舉薦我們館中的名醫。”時間久了,不信得不來賜封。
鍾霖眼前頓時一亮。
他看了褚榆一眼,首先點點頭,“好。”
略一猶豫,褚榆也跟着點點頭。
甄十娘就鬆了口氣。
帖子發出幾天了,兩人一直沒消息,她之前還真擔心兩人只是看沈鐘磬面子來打個花呼哨呢,爲能夠留下他們,她可是花心思準備了好幾天。
這兩個人,都是大周名醫,名號比太醫都響,有他們加入,自己就可以徹底隱居二線,專門打醬油了。
“怎麼沒有夫人的畫像?”看完了所有畫像,鍾霖問道。
她要敢把畫像掛這兒,沈鐘磬就敢把這醫館砸了吧?
心裡想着,甄十娘嘴上敷衍道,“我身體不好,不能天天坐診,掛上去給自己找麻煩。”
正說着,有小醫護來回,“……剛來一個病人,說是三天前得了寒症,在回生堂喝了三副藥,反而更嚴重了,馮大夫診得也是寒症,回生堂的方子沒錯,想請夫人過去再給瞧瞧。”
“老夫去瞧瞧。”褚榆自告奮勇。
看着褚榆矍鑠的背影,甄十娘微微地笑。
……
不到寅時,上京城的街道上便陸續出現了趕早朝的重臣。
一盞盞氣死風燈鬼火般漂盪在街道上。
嚮往常一樣,蕭煜正斜倚在轎子中補眠,轎子咣噹一聲停下來,“……怎麼了?”蕭煜探出頭。
看着前面停着一排轎子,不覺皺皺眉。
這條街好像從來沒這麼堵過。
“……沈將軍在前面等您。”向前走了幾步,瞧見前面沈鐘磬騎着高頭大馬等在路口,文清很快返回來。
“快,繞路!”蕭煜一激靈,刷地放下轎簾。
昨天甄十娘飛鴿傳書,說沈鐘磬已經知道了簡武簡文的事兒,火氣正大,讓他躲着些,沈鐘磬這時在路口等他,一定是想質問這件事吧?
傻子才往火筒上撞。
散了早朝,沈鐘磬被翰林院幾個大學士圍住詢問西北馬市的事情,敷衍了幾句,好歹打發了這些人,沈鐘磬再回過頭,蕭煜早沒了影。
找來宮門口太監詢問。
“……蕭大人被萬歲召去了太和殿。”小太監恭敬地回道。
沈鐘磬皺皺眉,一轉身,朝太和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