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一直和文哥武哥相依爲命,妾已經離不開他們了”甄十娘也轉過身,看着沈鐘磬,“去年秋天將軍第一次來祖宅時,妾以爲……將軍是來同妾了斷的,是要棄了妾,怕您知道了文哥武哥會強行帶走他們,怕母子從此永無相見之日,所以才隱瞞了下來,這以後,雖然知道了將軍義薄雲天,絕不會棄了病入膏肓的妾,幾次猶猶豫豫,想讓孩子認了您,可是,一想到婆婆不喜歡妾,您會礙於母命難違,將文哥武哥接回而獨獨將妾留在祖宅,妾……就沒勇氣告訴您了……”
不只這個,她更怕他單獨把孩子接回去會被心狠手辣的楚欣怡害了,會被他們的繼母害了,想起簡武簡文未卜的前途,黑暗中,甄十娘身子瑟瑟發抖,“……妾不是因爲恨才瞞着,妾是真的怕您讓我們母子分離啊。”搖搖頭,“……妾不知道,離開他們妾還有沒有勇氣活下去。”他是爹,她是娘,簡武簡文的未來要靠他們同心同力共同爭取,他們沒感情歸沒感情,但心裡絕不能相互再有芥蒂,再有誤會。
有時候,一對心懷坦蕩的朋友要比夫妻更長久。
“你……”嗓子像被嘞住了,沈鐘磬聲音有些發澀,“真的不恨我?”
“曾經妾也有錯。”不敢說因爲換了靈魂纔沒有恨,甄十娘搖搖頭,“十一歲,當年妾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沈鐘磬就想起六年前他早夭的那幾個孩子,二姨娘喝了她送去的燕窩粥便滑了胎,她瞪着一雙血紅的大眼看着他,質問他爲什麼相信府裡所有的人,就是不相信她。
當時他被驟然失去孩子的痛苦衝昏了頭,恨毒了她竟然忍心對一個無辜孩子下手……現在想想。他們身邊都是太子和安慶侯的眼線,當初,是不是真的另有隱情?
想問問當初那些事到底是不是她做的,嘴脣動了又動,沈鐘磬終究沒有問出來,他心裡泛起一股淡淡的苦澀
曾經的她是那麼的驕傲,她根本不屑騙自己的。
只可惜,曾經的他太輕狂,竟然就這麼被迷了眼!
黑暗中。沈鐘磬輕輕摩挲着甄十娘散落在枕頭上的髮絲,靜靜地看着朦朧中一雙美麗的眸子,突然,他探過手一把將甄十娘拽入懷中。
驚的甄十娘啊的一聲,身子瞬間僵硬起來。
這算不算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怕不解開誤會。兩人之間的芥蒂會越滾越深,得不償失,這剛一解開,他就開始動手動腳。
早知這樣,還不如就像剛剛那樣兩人相敬如冰地躺着看月亮呢。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們母子分離的。”沈鐘磬鄭重承諾。
甄十娘身子震了下,她僵直着雙手撐着沈鐘磬胸膛擡起頭。“若老夫人執意不肯呢?”
沈鐘磬怔了一下,隨即搖搖頭。
“母親不會的……”想起她們婆媳間僵化的關係,語重心長的勸道,“……人老了都固執。母親沒念過書,思想尤其偏執,喜歡兒女都聽她的,你入府後就多順着些。慢慢地她就看到你的好。”又道,“因你醫好七皇子。母親對你的偏見早就改觀了。”上次當街被砸,老夫人總是受了教訓,這次回來對他態度就明顯不同了,越想起這些,沈鐘磬越有信心。
就說這傢伙永遠這麼固執。
甄十娘心裡嘆了口氣。
“十娘……”見她沉吟不語,沈鐘磬低叫了一聲。
“那……”甄十娘想了想,“將軍發誓,你永遠也不會讓我們母子分開。”又補了句,“要發毒誓!”
沈鐘磬是個一諾千金的人,不需要這麼毒的誓,只要答應她,他就不會失信。
讓他發毒誓,她是爲了逼老夫人讓步。
毒誓對現代人無所謂,可對古人卻是誅心的,是絕不能違背的,否則就會遭到天譴。村婦出身,老夫人應該更迷信這些,再不喜歡沈鐘磬,也是她的親生兒子,知道他發下了這麼毒的誓言,一定會讓步吧。
沈鐘磬至孝,對老夫人言聽計從,指着他說服老夫人還不如回去教母豬上樹來的快。
爲了簡武簡文,她少不得要親自出手佈局了。
說完,她目不轉睛地看着沈鐘磬。
發誓?
這有什麼好發的,他不是個言而無信的人,說了不會就是不會,她怎麼還不信他?
還要他發毒誓!
沈鐘磬看着甄十娘,有些錯愕。
甄十娘神色黯下來,“……離開文哥武哥,妾會死的。”
文哥武哥,對她太重要了,是發自心底的惶恐讓她不信任任何事情。一瞬間,沈鐘磬明白過來。
“好!”黑暗中,他舉起右手,“我發誓,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會讓你們母子分開,否則就被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一直懸着的心終於落下來,甄十娘身體一輕。
感覺懷裡人的輕鬆,沈鐘磬手不自覺摸向甄十娘小腹。
就是這裡,曾經孕育了一雙生命。
真是奇蹟,她這麼嬌弱的一個人,竟然能養育出那麼淘氣活潑的一對寶貝,可惜,她懷孕的時候他沒在跟前,沒能看到文哥武哥成長過程。
若是她沒病該有多好,他們再要一個,這次要個女兒,從懷孕到生產他會一刻也不離開她,像寶貝一樣把她捧在手裡,和她一起感受這其中的喜怒哀樂,親眼看着她神奇地給他變出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女兒來……可惜,這是不可能的了。
想起甄十孃的病,沈鐘磬心又絲絲撓撓地疼起來。
甄十娘卻是一僵,渾身的汗毛立了起來。
發現她的變化,沈鐘磬暗暗嘆了口氣,不着痕跡地收回手,只輕輕摟着她。“……你的病就是生文哥武哥時坐下的?”聲音地帶着股滿滿的自責。
空有一身神技,她卻鬧成這樣。
當初她是沒錢治病啊。
想起第一次在祖宅過夜時,她竟窮的連牀多餘的被都沒有,沈鐘磬直感覺心像刀剜一樣。
若這五年,他稍稍能來看看她,那怕早點發現楚欣怡竟斷了她的月供,她也不會變成這樣吧?
“……我已經算是幸運了,連穩婆都說我能活下來是奇蹟。”聽出沈鐘磬的自責,甄十娘調侃道。“禍害一千年,看來連閻王爺都知道,我曾經太惡毒了,不肯收留我。”
既然決定放開了,她也沒有必要再抱着根本沒有記憶的過去不撒手。引着他內疚自責,甄十娘語氣輕鬆豁達。
卻忘了,五年前他把她攆入祖宅的那一夜,就曾嘲諷過她,說她太惡毒,連閻王爺都不收。
屋子瞬間沉寂下來。
又哪說錯了?
感覺沈鐘磬身子發僵,甄十娘有些莫名其妙。索性轉了話題,“……這鎮上的風俗,都喜歡叫爹,文哥武哥一定是聽慣了別人那麼叫。纔不肯叫父親,你別介意,妾慢慢引導他們。”對於無論自己怎麼引導,簡武簡文就是不叫“父親”甄十娘感到十分頭疼。
聽顧彥浦的暗示。迴歸將軍府後,這兩孩子是要給太子伴讀的。相信沈鐘磬心裡也有數,到時帶着這麼一口土話,他一定會覺得很沒面子吧?
提到兒子,沈鐘磬眼睛又亮起來,“我喜歡聽他們叫‘爹’。”又道,“我也是在梧桐鎮長大的,從小就叫慣了爹、娘”叫父親、母親太刻板,他覺得一點也不親密,“是這以後常行走官場,我才被迫改了口,二弟到現在都一直叫娘呢,沒人的時候我也叫……”聲音戛然而止。
沈鐘磬恍然發現,這以後不管老夫人身邊有人沒人,他已經好久沒有叫過“娘”了,好像……叫不出來了。
見沈鐘磬不介意,甄十娘就放下心來,又好奇地問,“……你也是在梧桐鎮長大的?”
“是啊,從我祖爺爺起就住這裡,是我後來中了狀元,萬歲賞了府邸,才舉家搬到了上京,把這兒租了出去,四年前父親去世後,唯一的二叔就隨我的軍隊去南方做糧食生意了,人丁也不興旺,我還有一個表弟,兩個表妹,一直隨二叔定居在南方,替我打理那面的產業。”
一邊說着,沈鐘磬很奇怪,他們大婚時她就知道他在梧桐鎮長大啊,她當初就爲此還罵老夫人是個無知村婦呢,氣的老夫人硬逼他擡回了大姨娘楊嵐,合八字、過禮,下聘僅用了兩天,全是他母親一手操辦,半個月後就擡進了門……怎麼聽語氣她好似竟然不知道?
是忘了……還是什麼?
“……梧桐鎮的人怎麼都不認識你?”背對着沈鐘磬,甄十娘沒看到他臉上奇怪的表情。
“……我十歲就跟師父出外雲遊了,對大周地理這麼熟全得益於此,直到十六歲才奉師命回來考狀元,那時也是住在蕭大哥家裡,很少回梧桐鎮。”沈鐘磬解釋道,“這裡人能認識二弟,他就一直在母親身邊長大。”嘆了口氣,“……這一生我能有如此成就全是師父的知遇之恩,連和蕭大哥結拜也是師父的引薦。”
若不是師父推薦,僅以布衣之身,即便武功再高,當年他也未必能闖進決賽,未必能結識蕭煜這些人,從而巧遇還是太子的當今萬歲,結下亦君亦友的兄弟情意。
這就是所謂的機緣造化吧,想起過去種種,沈鐘磬感慨萬千……
ps:長春中午下暴雨,路上積水太深,我就在長春市裡堵了近3個小時,住上賓館吃完飯已經快八點了,⊙﹏⊙b汗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