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若無的愛情

機場路的收費站,莎織坐在收費站路邊的一棵樹下石凳上等着我。

見到我,她淡然一笑說:“來了。”

“你現在是跑路,還是什麼?”我問道。

莎織看了看手機說道:“還有一個鐘頭的時間,飛機就要起飛。”

“你要去哪裡?”我又問道。

“先到澳門,再看看情況,如果有必要,可能去外國。”莎織嘆氣說道。

我問:“是不是查了你們永芳?”

“前幾天,刑達就聽到風聲,說要大換血。可他也沒有想到,這次大換血,連市長都換了。刑達也沒有逃過這一劫。”莎織苦笑着搖頭。

我坐下來:“子寒,這裡涼快。”

“子寒?這秘書不錯。”莎織對子寒笑了一笑。

子寒點點頭說:“謝謝。”

莎織對我說道:“又是娶了億萬的總經理,又有那麼好的秘書,不離不棄。真好。”

我笑着說:“娶到了億萬的總經理,很多金,一晚間什麼也沒有了。我跟她在一起,不是爲了她的錢。”

“我知道你不是爲了錢。”

我問道:“你走了,永芳怎麼辦?”

“永芳賣了,前天有個神秘人物,收購了我們永芳,價格合理。正值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時期,我想都不想,轉手了。”莎織輕鬆說道。

我問:“是不是覺得輕鬆多了?”

“無事一身輕。注入了這麼多心血,換了一筆錢。很不捨得,但也很無奈。”

“是不是一個叫做鑫皇的公司收購的?”子寒問道。

莎織奇怪道:“你怎麼知道?”

子寒對我說道:“這家公司也打算收購我們億萬,我打聽過了,他們收購了湖平市很多個出事的公司,娛樂城,酒店等等。”

“鑫皇?這是一傢什麼公司?”

“不清楚。”子寒回答道。

我奇怪了:“鑫皇知道我們公司出問題?”

“出問題的公司都知道,都去收購了。價錢雖然不高,但還都比較合理。很多公司要感謝鑫皇吶,出了事他還來收購。也許呢,湖平市起了大風暴,這公司就想低價收購作巨頭呢?”莎織說道。

子寒說道:“對,如果他們有絕對的實力,上面的人不敢動,那麼鑫皇收購過去,就可以大展宏圖,大發其財。”

我更加奇怪了:“你們幹嘛認爲他們是鑽空子?而不會認爲是鑫皇公司掀起了風浪呢?”

“對啊!如果說鑫皇原本就有打算要收購了這些公司,那麼他先掀起風浪,再低價收購這些公司,然後大發其財!”莎織豁然開朗。

我說道:“我怎麼覺得是有人在蓄謀着這件大事呢?”

“蓄謀不蓄謀,我們也無力對抗。永芳已經出售了,你們如何打算?”莎織問我道。

我搖了搖頭說:“放棄又心疼,不放棄又怕拖不下去。等林夕出來吧。我還打算跟你說一聲,想讓你幫忙撐過這一關。”

“要錢,是嗎?你們是逃稅吧?想要多少。”

要錢?跟莎織要錢?或許真能付清了稅款,可是。我現在想放棄的是億萬而不是強撐!再說,如果借了莎織的錢,億萬再出事,還得起嗎?

莎織看出了我的猶豫,笑道:“沒事的,雖然我不喜歡林夕,但我希望你會開心。有什麼困難,儘管跟我說。”

“不用,這點小事,我們還是能處理得了的。莎織,你下一步打算做什麼?”我拒絕了莎織的幫助。

莎織搖了搖頭說:“還不知道,我想做的事,都太大,太累。我想休息一段時間,你有什麼困難,儘管找我。我的號碼不會變的,只不過,我可能很少回來了。”

“爲什麼?”

莎織苦笑道:“刑達被查,那就要查到我行賄。行賄了就要查到開賭涉賭。還有很多個我們都想不到的罪名。還有!最重要的是,抓到了我,一定以贓款沒收爲名要逼我把錢交出來。我不跑?在這裡真是等罪受!一切的變化,都不是我們所能掌控的,一山還有一山高,誰知道什麼時候會倒下。你以前覺得億萬可能會倒嗎?”

“說實話,我從來不會覺得億萬會倒,但是今天放眼看去,億萬不過是茫茫大海里其中一葉小舟。”我黯然說道。

“我建議你早點出手了億萬,因爲你們得罪的人太多了。王華山不過是個三腳貓的角色,越往上越是強悍的對手。你們公司已經岌岌可危,如果真的有人願意收購,事不宜遲馬上轉手!”莎織告誡我道。

這一刻,我徹底動搖,對,一定要出手!莎織這樣的,關係那麼深都會怕,我們又算是什麼?

“在湖平那麼久了,要走的一刻,除了遺憾,才發現自己什麼都帶不走。如果。要你陪我走,你願意嗎?你當然不會願意。”莎織自問自答,自嘲笑了起來。

“莎織,別那麼悲觀。我們那麼年輕,一定還能見面的。”

“我有點擔心你了。湖平水太深太渾濁了。”莎織看着我說道。

我笑笑說:“別擔心我。”

“我的房子也都賣了,只有一樣我最愛的東西沒有捨得賣。”莎織低頭說道。

我說道:“以後做些正經的生意吧,省得擔驚受怕。”

“你們的生意就不正經嗎?那你們比我還擔驚受怕?”莎織問我道。

我啞口無言。

“錢嘛,永遠賺不完。人的煩惱來源於追求痛苦的東西,追求錢來換取歡樂,本身沒有錯。可一旦過了頭,全部都是煩惱。相對其他很多人來說,我應該感到知足纔是。我的仇也報了,可以安心的走了。”莎織說道。

我低頭不語。

一天之內,我送走了在我生命中對我影響很大很重要的三個女人。心裡很糾結,很無奈,我手放在石桌上,指甲緊緊抵在桌面上。我在掩飾着我內心的難過,很不捨。命運真的不能相濡與沫,卻真的要逼我們相忘於江湖。

莎織跟我都沉默着,懂事的子寒站起來對我們說道:“我去打個電話,你們聊吧。”

莎織看了看手機對她說道:“子寒,你先開車回去吧。我想讓殷然送我去機場。”

子寒說道:“你們怎麼過去?打的?”

莎織指了指遠處:“我的車在那裡。”

莎織的紅色跑車,就在收費站過來的停車區。

子寒對我說道:“小洛,那我先走。”

我說:“幫我約大英的劉曉東。”

“是。”

劉曉東,我得好好問一問劉曉東,現在的湖平市生意場,到底亂到了什麼程度。他一直也在想見見我,估計也是有話要對我說。

上了莎織的紅色跑車,她讓我開車:“你開吧,我最近頭有點疼。突然從每天忙得像上了發條的鐘表到無所事事的閒人,居然不適應了。”

她開了音樂,蘇打綠的‘小情歌’。這一次,這首歌唱的是,斷腸。

音樂入耳,傷情刺心。她哭了,她說道:“我一直都說要忘了你,我竟然會深陷在你的靈魂中。我說服不了自己。心打了死結,一切都結束了。我一直都在努力,試着用另一種身份和你交往,我高估自己了。我把自己僞裝起來,以爲可以平靜的面對這一切,但最終還是欺騙不了自己。我漸漸明白,放棄也是另一種幸福。你只有在我的世界裡永遠的消失,我纔會平靜些,快樂些。現在,你留給我的痛苦比幸福要多多了,因爲就連往日的幸福都已成爲今天的痛苦了。只有忘記過去,快樂纔會圍繞着我。有時,你的一句不經意的問候都會讓我心碎。”

“如果有來生。”我說了一句開頭卻不知道用什麼來結尾的話。

莎織側頭看着我:“如果有來生,你也不會選擇我。”

“莎織,別這樣,我們是沒有未來的。這點你比我更清楚!”

她緊緊抓住我的手說道:“跟我一起走,好麼?直接開這個車到了珠海,我就有辦法讓你跟着我到了澳門。那裡就是我們兩個的天堂。我們去歐洲也行,去哪裡都行,好嗎?好嗎!”

我理解她,離開了這個城市,所有可以依賴的東西都沒有了。只有銀行卡里那串看起來很長的數字能給她溫暖,她走了,漂泊的地方不會有親人,不會有我們這些朋友了。

“要走了,現在想起來,林夕在我眼中都是可愛的。”莎織苦笑着說道,“我真的希望有個人,能給我一個肩膀,讓我走到哪裡都有依靠。”

“莎織,這不可能。我愛她,不能放棄,也不會放棄。”

“我知道你會這麼說,我也會想得到你一定會這麼說。只不過,我就是想親口聽聽。沒什麼了。”

她點上一支菸,看着窗外,像一幅靜態的畫:美人,香菸,風景。

到了機場,進了候機大廳,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她抱住了我,我撫摸着她的後背說道:“別難過了,我們不可能一輩子都不能見面吧?”

“多少年?如果十年內,我會找你,跟你聽小情歌。如果二十年,我絕對不會來找你。”

“爲什麼?”

“我要讓你一輩子都覺得我永遠都是那麼美,你慢慢陪林夕到老。二十年三十年後你會難受於她樣貌的變化,而我在你的腦海中,永遠都這麼美麗。你仔細看着我,認真看着我,記住我的樣子。你要記住,我比相片中更漂亮。”莎織抱着我的頭,讓我仔細看她。

我的心特別疼,莎織那麼優秀,不會找不到對象,這麼多年爲什麼要一個人?她每天是如何度過一個個寂寞的夜晚?她生病的時候又有誰能在身邊照顧?她要離開了,一個人走了,人海飄渺,一個人去面對未來的風風雨雨。

她對我的好,讓我有種負罪感,曾經不敢再與她接近,她的眼睛,她的沉默,她的長髮,永遠在我內心深處徘徊。

我竟然想要開口留住她,看着淚眼朦朧的她,我就要失控了。

烏黑的短髮,她的香水味是那麼馨香,她的聲音是如此甜美,她的美麗是一種震撼,壓得我有些透不過氣來。我躲避她眼神的時候,看到她對我凝視。我的心怦怦直跳。她就要走了。

世界很小,茫茫人海偏偏是我們相逢;世界很大,她這一走,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相見。莎織,我真的希望你幸福,早日找到疼愛你的他,被人呵護着過完一生。

她遞給我一件毛衣,說:“這一個月,我是在閒時給你編織的毛衣,如今沒有人再穿手織毛衣了。我只是想給你一個回憶,如果有一天,你懷疑我是否經歷過你的生命,你就把它拆了,看看它有多長,我的愛就有多久。我無怨無悔,我和你前世只修了九百年的緣,所以我們不可以今生共枕。”

她閉上雙眼,長長的睫毛還在顫動。眼睛水盈盈的。我擁抱她,想給她溫暖,給她一生的照顧。我不明白,我怎會對她有如此荒唐的念頭,我的魔女呢?我笑自己。

我強制自己離開這個女人,但是腳步無法移動。

機場里人來人往,有人注目有人視而不見。我相信他們都會理解成即將要紛飛兩地的戀人要分開。

似乎,這是我們貼得最近的一次了,以後,不會再有。

我突然地推開了她說道:“你站在這裡等我!等我兩分鐘!一定要等我回來!”

莎織哇的一聲就大哭出來,蹲坐在了地上。我跑出外面,在一個綜合小賣店那裡抱了一大束紅色玫瑰,也沒有數,就扔給了那個阿姨一沓錢。

跑回來,她還在原地等我,我匆匆過去拿着花交到她手中。我想我們便是其中滴一朵,看似繁花似錦,實際上這樣滴孤單,孤單到不能呼吸。

她接過了花,說道:“謝謝你。”

我又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輕輕說道:“我錯了。我們愛過,深深的愛過。是我一直都不肯承認我愛你。”

莎織把頭埋在我胸前,好久好久。

她擡起頭來,很努力的擠出一絲笑容:“我收回之前的話!如果不出事,或者我能擺平這事情,我就回來找你,好不好?”

鮮花和笑靨,總是會戛然而止於快樂中,一切都變成一種折磨和凌厲滴摧毀。我害怕這種感覺,突然發現,我比娘們還娘,我和莎織之間有一條隱隱約約的脈一直連着我們,我們沒有感受到。可當要割斷時,那麼的疼那麼的痛,我感受到了,真的感受到了。

或許對於何可和何靜兩姐妹,我是在玩。可是莎織,我不是玩,我是徹徹底底的深愛過。現在她要走,要永遠的離開,如果沒有深愛,我爲什麼要撕心裂肺?

“小洛,好不好。我要回來找你,我一定回來找你好不好?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你是不是怕我影響了你的生活?我不再罵你了,好不好。”莎織梨花帶雨。

曾經,莎織對我,是慾望多於愛情,愛情只是若有若無的事情,她哪裡不知道呢?只是,她要的也只是慰藉而已,慰藉她孤寂落寞的身體。我畢竟曾經佔據過她的身體,可是現在,她要走了。一個女人的成長,經歷愛情便是最好的途徑,而我不過是這段愛情的載體,撫慰暗殤,直到現在我們才知道,我們也曾愛過。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吻上來。

爲什麼在接吻的時候我要閉上雙眼?

因爲我愛你,

即使再短暫的時間見不到你,

思念你同時感受你的雙脣,

這能讓我牢牢記住你的感覺。

當我閉上眼,我的腦海中只有你。

當我吻你的時候,我能感觸到的只有你。

當着同時發生的時候,

我的世界只有你。

“如果你在外面,累了,困了,你回來,我的肩膀給你靠。”我突然對她承諾道。

莎織擦去淚水,輕輕一笑:“會被你老婆殺了的,我知道你說好話來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