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流人往的街道上,宮琪一徑的出神。
“姑娘?姑娘?”
小攤老闆一疊聲的叫,宮琪纔算回過了神,“啊?”
“這胭脂姑娘看了很久了,姑娘買是不買啊?”
宮琪又瞥了眼手裡的玩意兒,興致缺缺,“我又不會化妝,買這些東西做什麼?”
老闆娘眯着眼笑了笑,像經驗十足似的,“姑娘可別這麼說嘛!三分長相七分妝,這大街上美人兒說真的,有幾個是不塗脂抹粉的?”老闆娘瞥了眼宮琪的左臉,揚了揚眉,“其實,女人都是愛美的,再說,我這裡的胭脂可是出了名的,保管什麼瑕疵都掩的下去!”
瑕疵?!宮琪臉上的傷又莫名的癢了癢,害的她心裡都癢了。又瞧了好會兒手裡的胭脂盒,宮琪橫了心,瞪了眼老闆娘,老闆娘差點沒個哆嗦。
“幾個銅板?!”
“銅板?”老闆娘一瞪眼,“姑娘,你是不知道這胭脂水粉的行情吧?這胭脂一文銀吶!”
胭脂水粉金子做的啊?一文銀??!要她的命吶!!
宮琪又盯了手裡的胭脂盒好久,毅然決然的看了老闆娘一眼,“你等等!”
這種時候就是男人爲她慷慨解囊的時候了!雖然舒望被自己刻意的疏離着留守雲來客棧,可是,她還有備用的錢袋子!
在人流裡望着好幾眼,纔在另一小攤子前瞥見了楚兮白,宮琪三兩步就涌了過去,“楚兮白,拿銀子來!”
揹着自己的人不知道是在看什麼,兀自的出神,理也沒理自己。宮琪一時好奇,偷偷摸摸的從楚兮白背後瞥了眼他手裡的東西。
同心結??
“你買這做什麼?”
宮琪忽的出聲,楚兮白拿着同心結的手竟是一震,待回頭看了眼宮琪,微微的怔了怔,隨後竟是輕笑道:“這天下想和我永結同心的女子多了去了,我本想一個人送一個人的,奈何沒這麼多銀子。”楚兮白定定的又望了眼宮琪,好些會兒纔可惜的聳聳肩,“這同心結,不要也罷。”
說罷,火紅的兩對同心結竟被隨手的扔在了攤子上,分了好遠。
宮琪愣愣的看了好會兒攤子上的同心結,心下竟是有些微的惻然,楚兮白看了她好一會兒,語調卻是更加的輕鬆自在,“找我做什麼?要銀子麼?”
宮琪盯着楚兮白眉眼間的笑,莫名的沉默了。
“不做聲就真是要銀子了?”楚兮白撫着額,望了望天,“看來不離開你這女人,我遲早會變的一窮二白的。”
不知道爲什麼,宮琪心裡因了這一句話莫名的跳了跳。下一刻,手裡卻便塞了好大錠銀子,手也隨意的被他牽了起來,扣在她十指間的手,溫度卻是微微的發涼。
“今晚我銀子帶的多,想買什麼東西儘管找我要,過了今晚這村,明天可就沒這店了。”
第一次手裡拿着塞進來的白花花的銀子,宮琪沒覺興奮,煙眉反倒越發的蹙緊。楚兮白拉着她,一刻也沒鬆開,帶着她幾乎逛遍了整條大街,吃吃喝喝,玩玩樂樂,簡直是把所有討好美人的手段都用盡了。到了最後,楚兮白當真是連最後一文錢也掏出去給宮琪換了串糖葫蘆後,才兩袖清風的拍了拍荷包,一副仁至義盡的表情。
“銀子也沒了,我全身上下估計也沒什麼值得你稀奇了,最後回客棧的一段路……不用我送了吧?”
一路上,宮琪從未把手從他的手裡抽出來,這會兒,站在夜深人靜的街道上,楚兮白卻是自覺的鬆了她的手,含笑望着她,像是等她的一句回答。
也許,她終是懂了他的意思了。宮琪微微錯開了楚兮白的視線,盯了好一會兒地面,而後深呼了一口氣,終是擡眸對上了他的眼,笑顏如初,“這些東西我笑納,剩下的路……你就不用陪我走了。”
好看的桃花眼,漾着好看的笑,一絲波瀾也沒有。
朗月當空,灑下落落銀白,襯着兩人容顏如畫。良辰美夜,相忘無言,最是郎情妾意的時候,當真不大適合這般的默然相別。
楚兮白終未道出那句“離別”,一句話也沒留下,甚至再沒看過她一眼,得了她的答案,便轉身消失在了燈火闌珊的盡頭。夜,越發的深濃,街道靜杳無人,一時只剩了聲聲更聲,蕭蕭索索。
如墨的夜色裡,終是沒了那抹最是風流不羈的白衣。
“對不起……”宮琪喃喃了三個字,便轉身朝着他遠去的方向,背道而行。
明明人都走的遠了,明明只是喃喃自語的三個字,卻依舊被暗處小巷內的楚兮白聽了個正着。那一刻的桃花眼底終是涌起了深深漣漪,被一旁青衣的文秀男子看了個正着。
“兮白……”
楚兮白搖搖頭,淡淡道:“你說的對,我的真心放在她身上純屬浪費……你放心,我會如你所願,從此與她,天涯海角,兩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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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滿懷的東西一路回到客棧的時候,宮琪腦子裡老是不期然的冒出那兩對同心結的樣子,想着想着,便恍然看到了那雙桃花眼般。她知道,他是要離開了,她更知道,自己的心底沒有他的位置,可是,那般落寞的背影,到底讓她輕鬆不起來,像是犯了錯。
無心之失,終是傷人。
宮琪哀嘆了聲,清理了腦子裡的雜念,抱着東西大步朝自己的房間而去。明天就可以回秦凰樓了,她這次任務雖然完成了卻是拖了這麼久!鬼知道離非那老頭會不會出爾反爾,萬一還是要她的胳膊或是腿,她還得養精蓄銳,明個兒好去和離非周旋吶!
奈何,剛把房門打開,自己房裡居然坐着個人,還是自己一直避之不及的舒望!
一個哆嗦,宮琪直接把懷裡的東西給扔了!
“你、你怎麼來了?”不自禁的,宮琪拉了拉麪上的紗巾。
舒望看了眼宮琪的動作,暗歎了一聲,拂袖把房間裡的燈光給拂去了,還帶上了門窗,房內霎時昏暗不少,彼此都只看得見彼此的影子。
“這樣子,你是不是可以離我近一點?”
很輕很累的聲音,宮琪聽在耳裡,竟是莫名的心疼,不自覺的便坐在了舒望的對面。這麼久以來,好像真的是她們第一次如此的親近,她的膽小害怕不僅是疏遠了他,根本就快變成了漠不關心,這麼多天,她竟是從未了解過他在做什麼。
長久的沉默,彼此都不知道說什麼,只有昏暗的夜色把她們的距離越拉越近,近到他輕輕一觸,就能碰到她的臉,帶下了她的面紗,輕的、柔的、眷念的撫着她臉上的傷,一遍又一遍。
明明他一個字也沒說,可臉上溫暖的手卻帶着冰涼的輕顫,不用言語,她已知他在心疼。
宮琪皺皺眉,一揚手把舒望的手按在了桌子上,“摸的我癢,不準摸了!”
“……你這話……像是我在對你動手動腳……”玩笑的話,依舊是疲累的語調。
宮琪癟了癟嘴,又挑了挑眉,傾身對着身舒望笑了笑,“黑燈瞎火的,誰知道你在動什麼心思?迷迭谷的山洞裡,你就是藉着漆黑犯罪的,現在莫不是想故技重施?”
舒望又沉默了,這會兒是徹底被宮琪挑逗的,空氣裡登時火熱了起來。
宮琪嘿嘿一笑,趁熱打鐵,拉着舒望就往牀上爬,“來吧!這些天冷落你了,本姑娘許你一晚上賺個夠本~我好吧?!”
身後的人終於有了輕輕的笑,帶着她熟悉的寵溺而無可奈何的味道。
宮琪總還記得,那一夜,灑落的星輝把舒望的眉目掩映的明明滅滅。那一晚的他,傾盡了溫柔,小心翼翼的和她纏綿牀榻,唯恐傷了她。他細密的吻總會不自禁的摩擦在她左臉上那道長長的傷口上,害的她酥酥麻麻的癢。直到後半夜,累了,困了,自己的身子也舒服的蜷成了懶貓的樣子,被他完全佔有的攬在懷裡。
“琪兒……萬一有天你離開我了……我該怎麼辦?”
那時的她困的極了,耳邊的話極輕,她只得迷迷糊糊的搖搖頭,以示否定。我怎麼可能離開你呢?多餘的擔心!
“那萬一……有天你恨我了呢?……”
那肯定是你罪大惡極!太困了,她只得在心裡吃吃的玩笑,過了沒多久也便沉沉的睡了。那一夜,其實睡的並不安穩,他的懷裡像放了冰,冷的她差點凍醒。
宮琪萬萬沒有想到,一夜醒來之後,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再沒有見過舒望,至此之後,她的生活更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一步步的算計,一步步的相逼,鋪天蓋地的網,把所有人死死的纏進牢籠。垂死掙扎的求存,不擇手段的相殘,一切如同不死不休的戰場,曾經的寧和成了往之不復的回憶,她,只剩了憑弔的權利。
那時的她,瘋狂的思念舒望,他的白衣,他的眉眼,他的柔情,他的一切,成了日夜安撫她的美夢。一夜夢醒,卻空自南柯。
一輩子,宮琪刻骨銘心的記得,她做過兩次讓自己後悔莫及的事。
一是,十二年前,她刺了舒望那一劍,二是,她會在同一個錯誤上,變本加厲的再犯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