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用的魔偶蟲是用浮石做的,這東西速度極快,且體態嬌小輕盈,要打到它很不容易——對一般的魔法師來說,加斯克魯伊的學生們自然是不會把這些小東西放在眼裡的,不過解決是能解決,要是同時對付一百隻……魔控力和準確度啊,那是多高的要求,加斯克魯伊學生的實力可見一斑。火攻、風捻……攻擊的方式千奇百怪,效果也各有不同。不過像伊路這樣定住而不破壞的,倒是一個沒有。沒錯,伊路沒有破壞那些魔偶蟲,而是利用冰彈飛行所產生的風壓,把它們釘在了地上。
“伊路?”莉卡咪離案發現場最近,看看翅膀嵌在地裡,苦苦掙扎的魔偶蟲,她準確的叫出了兇手的名字。這種看似水系實則風系,其實魔力系的魔法太有個人風格了,想認不出也難。
“這是魔力型魔法沒錯吧。”佐伊俯身拾起一個冰球。
“純魔力發動的,肯定沒錯。”霍希湊過來回答,把佐伊嚇了一跳,“不過爲什麼要吟咒呢。”霍希拎起一隻凍僵了的魔偶蟲,“混淆視聽?”
“純魔力發動霰彈雨的確也是這個咒語。”感冒了的捏託說——好不容易摘掉的口罩立刻回到了霍希的臉上。
“話雖如此,但是撒諾使用魔法從來不需要吟咒的啊。”信樂很是疑惑。
驚訝間,大家倒是把這次事件的主角忘得一乾二淨。至於那個不知道名字的高等部,反正本來就是個路人甲,現在就更沒有出場的餘地了。
“霍希教授,我的成績如何?”事件的製造者——伊路走進了現場。俯身撿起一隻魔偶蟲,驅走銀色身子上的寒意,小東西立刻輕盈的飛了起來。
“嗚……鄔垰垰(我看看)。鄔暱瓷(魔力值)……漕殍(超標),鄔崆倪(魔控力)……楸丘(優秀),洊篋嚟(準確率)……簲噴瓷簲(百分之百)。”看着飛舞在空中的魔偶蟲,霍希露出滿意的神色,“嗯,而鰭嗪膩粲釀(而且心地善良),濮攃蹭(不殺生)。好釀的(好樣的)!”說完,他還以戴着口罩之便利,教育身邊的捏託,“妮堍(捏託),瞧瞧人袷的鄔崆倪(瞧瞧人家的魔控力),橐蹺刊(多強悍)。”
捏託這回沒再爲自己的魔控力辯白,因爲他知道,就算自己今天沒感冒,也是絕對做不到這種程度的——不斬僅擒,而且完全沒有傷及無辜。真不愧是一班的精英。
“虯秋袷(優秀+)。”霍希向伊路豎起大拇指。
“霍希教授爲什麼要戴口罩呢?”伊路好奇的問,“生病了嗎?”
“不,是我感冒了。”捏託忿忿的斜了霍希一眼。
“憡詞梧吶慈祁曾乒錯的釹膀憡慈(這是爲了避免自己生病做的預防措施)。”霍希含糊不清的說。幸好大家都習慣了他三五不時的怪異舉動,倒是都聽得懂。
“這樣。”伊路頷首。
“那個高等部的人呢,還要不要比?”一片混亂中,總算有人想起了某人的存在——因爲一句話就惹來了一場莫名其妙的比賽的某高等部成員早已溜的不見蹤影了。
“算了,勝負不是明擺着呢嘛。”
“是啊,撒諾的成績是不可超越的。”
衆人閒閒的議論。
“……”伊路不明白大家在議論什麼,他也沒興趣知道。修若讓他參加比賽調整一下心情,所以他纔來的。其他的事跟他沒關係,用不着關心。
“我可以離開了吧。”雖是問話,用的卻是肯定語氣。向霍希點頭示意了一下,他瞬移離開了。從頭到尾,除了霍希,其他人伊路理都沒理。倒是很好的貫徹了時空管理局的保密條例。
“伊路怎麼了?”佐伊小聲問。
莉卡咪搖了搖頭。她大概能猜到伊路現在的心情,因爲小時候……
——但是,應該不存在那種可能性纔對啊。更何況,伊路不是已經調整過來了嗎?
從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伊路這種好似看透一切,世間萬物都灰暗下去了的冷漠表情。每次每次,伊路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都是……
×××
整個世界變爲了紅白兩色,就像一個大大的印泥盒。
灰色山谷的每一處都散發着血腥味兒。綠的草,黃的花,現在都被染成了紅色……也許是白色,就看它碰上的是血液還是腦漿了。遍地的屍骸,沒有腦袋的、撕碎肚腹的、挖去眼睛的、砍去四肢的……碾死的燒死的摔死的炸死的……所有你能想到想不到的死法都聚集在了這個小小的山谷裡。
這裡……本是個與世無爭的小村莊……
“沒有……活着的人了嗎……”稚嫩甜軟的聲音聽起來像個女孩子,緊了緊箭筒的揹帶,伊路踏離山谷上方的平地,向虛浮的空中走去。一步,又一步,踏空而行,就像走在一個巨大的印盒蓋子上。從山谷裡衝上來的血腥味兒濃重得能把人薰昏,掛在樹上的那些內臟隨着山風,像旗幟一樣悠然飄揚,恐怖的令人作嘔。
“沒有……活着的人了嗎……”又喃喃了一遍,伊路不死心的落下去,在被血液和內臟浸染得滑膩膩的紅色大地上搜尋着。
包身的短褲倒是不用擔心會沾染上血跡,不過鞋子就難逃一劫了。伊路也不在乎,將背上的短弓摘下握在手裡,他開始了地毯式搜尋。
一隻慘白的眼球沾着血,滴溜溜在腳前滾過,伊路小心翼翼的繞過它,結果又踩到一截黏膩的腸子……
“還有沒有活着的人啊!”饒是已經見慣了死亡,這種場景還是讓伊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地上實在沒有下腳之處,不得己,伊路只好飄離地面,用踏空在空中行走。
被硬生生扯成四瓣的腦袋,跳出眼眶的眼睛恐懼的圓睜着……被剝開的大腿,挖出的骨頭丟在地上……破碎的下巴……煮開的腦漿……破開的肚腹(伊路皺了皺眉)……觸目所及,全是阿鼻地獄般的景象。
——沒有……活着的人了嗎……
用風翻起一個個屍體,伊路努力尋找着。
——幫我們把血液和腦漿清掉,我們幫你找。
腳下傳來一個纖細的聲音。伊路在空中蹲下身子——什麼也沒看到。
——我們被血漿埋住啦!幫我們清掉,我們還可以告訴你那些傢伙去了哪裡呢。
又一個聲音喊道。
雖然還是看不到話語的主人,但伊路已經猜到了它們的身份。凝聚出水流,伊路小心沖刷着腳下的地面,果不其然,幾朵黃色的小野花露了出來。
——呼!可算出來了,憋死我了!
一朵小花大舒了口氣,悶悶的抱怨道。
——你在找倖存的人嗎?
另一朵小花問道。
“是的。”伊路小心翼翼的落到剛剛洗刷乾淨的地面上,“你們知道嗎?”
——不知道,不過其他花草可能知道。
小花回答說。
——大家被埋在血漿下,都快悶死了。
“我一會兒會把大家都弄出來的,能不能幫我問問呢?”四歲的伊路聲音還是奶聲奶氣的,那稚嫩的聲線跟這些小花的聲音混在一起,聽起來很是合拍。
——行啊!看在你是第一個能聽懂我們的話的人的份上,我就幫你問問。
小花挺仗義。
——其實我們經常跟這裡的人說話,但是他們從來不理我。
“沒辦法,畢竟種族不同,大家聽不懂啊。”伊路爲自己的同胞辯護。
——我知道,等着,我問問。
花草樹木通過地下的根、泥土和水流傳遞信息。如有必要,它們還可以使用風進行跨地域對話。不一會兒,小野花就得到了伊路想要的信息。
——我告訴你,你可別傷心。
小野花給伊路打預防針。
——這兒水夠多了,要是再多,我們就該淹死了。
“知道了,你說吧。”小野花的話讓伊路心裡沉甸甸的——看來不是什麼好消息。
——除了一個小嬰兒外,已經沒有活着的人了。
小野花說。
——沒有活着的人了。
另一朵野花附議。
“活着的那個嬰兒受傷了嗎?”伊路問。
——沒有,好着呢。
小野花說。
——就是跟我們一樣,被壓着。
——會不會憋死啊!
另一朵小野花擔憂的說,它對剛剛的憋悶感還是心有餘悸。
“他在哪裡?”聽它們這麼說,伊路反而鬆了口氣——沒受傷就好,要是傷得太嚴重,他還得上去補一刀,那種事實在是……
——往你右邊看,100米外,那個房子外面。
小野花回答。
“謝謝。”
——不客氣。趕快去吧,去晚了,活着的可要被憋死啦!
雖然人家這麼說,伊路還是又道了次謝。
“等一下我就把大家都挖出來。”這麼說完,伊路向小野花說的地點瞬移了過去。
這是個很閉塞的小山村,既貧窮又落後。伊路瞬移到一間破舊的小茅屋前(落點是空中)——茅屋整個都被染紅了。以風代手,伊路在屋前的屍堆裡翻找着。
大多數屍體——如果這些稀爛的東西還能被稱之爲屍體的話——都已支離破碎的不堪入目了。唯一一具完整的是個被剝了皮的女人。從體型判斷…應該是女的吧。那具屍身俯趴在地上,手臂撐起,似乎在保護着什麼。伊路踏空走到屍身前面。
“看來就是她了。”
把短弓放回身後,伊路落到地面,俯身抱起了那個小小的嬰兒——這就是這具屍身強忍痛苦保護着的人。嬰兒熟睡着,他的襁褓上沾滿了血,但他依然在熟睡着。
“真是無憂無慮啊,你的母親死了呢。”伊路從掛在脖子上的儲物石裡拿出一條小毛毯,換下了那個血淋淋的襁褓,“以後你要怎麼辦纔好呢?”
母親去世了,父親……誰知道是那堆碎肉的哪個部分。這孩子……已經是個孤兒了。
“以後可沒有爸爸媽媽疼你啦~”畢竟還小,伊路說起話來仍然孩子氣十足。
已然死亡的母親並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經安全了,不過就算知道……已經僵硬的屍身……也無法動彈了吧……
“她真的很愛你呢。”伊路看着懷裡的嬰兒。小傢伙顯然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發生了改變,含含糊糊的嘟囔了一句,小手動了動,他又睡了過去。
“路兒!”
山谷上方傳來莉卡咪的喊聲。
打聽到伊路處理家魔的地點,莉卡咪不放心的追了過來。這次的報酬實在太多,任務肯定很危險。姨夫怎麼放心讓路兒一個人來呢!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滿谷的紅色還是把年幼的莉卡咪嚇得夠嗆。捂着嘴,她拼命壓抑着反胃的惡感。
“貓貓姐姐?”雖然料到了,但真的見到莉卡咪,伊路還是很驚訝——她真的追上來了啊。
“姐姐,這裡很危險,你還是回去吧。”
“就是因爲危險所以纔來的啊!”莉卡咪努力正視着腳下的阿鼻地獄,“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多伊爾叔叔也真是,他怎麼就放心得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