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高山,立於天地,其上祥雲,其下血海。
再次出現的夢境,是一片血色的世界,數千人的山門,一天之內成爲了死地。
金丹大成的青年,不但成爲了宗門中的強者,也成爲了覆滅宗門的兇手。
沒有一人生還,無論熟悉還是陌生的同門,都沒有逃過那把泛着血光的劍,與那隻染滿鮮血的手。
“爲什麼……爲什麼誅殺同門……”
心腹處被開出一道巨大傷痕的金丹宗主,拖着瀕死的軀體,發出無法理解的疑問,因爲他對面的青年人,是他看重的接班人。
“陪葬。”青年人面無表情,聲音清冷:“給大牛陪葬。”
“大牛?是你剛入宗門那個朋友?”宗主慘笑了一聲,道:“爲了一個螻蟻般的凡人,你誅殺千名修士,就不怕業火燒身!永世不入輪迴嗎!”
“輪迴?”青年人冰寒的面容如同融化了開來,居然狂笑而起。
“輪迴與我何干!今生言通天……不修來世!”
劍光起,鮮血迸濺,宗主的頭顱飛起數丈,掛在了樹上,猶如孤零零的夜梟,默默的目送那道渾身殺氣的身影漸行漸遠。
“又是千條人命赴黃泉,奈何橋不寬,何時能走完呢,慈悲,慈悲。”
走出山林的身影,在一句道號聲中停下了腳步,青年人的面前,站着一位高瘦的道人,容貌普通,慈眉善目,該是路過之人。
“橋不斷,自然有走完的一天。”言通天看向道人的目光帶起了凝重。
對方很普通,普通到連點靈氣都沒有,卻能看出附近有千人喪命,
“禍福無門,唯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人本璞玉,生來素樸,成形於天,凝形於心。”
高瘦的道人打稽首,口宣道號,說出一番晦澀之言,他說的時候,臉上帶笑,對面的青年人聽過之後,久久無言。
“成形於天,凝形於心……敢問道長尊號。”青年人緊鎖雙眉,拱了拱手,道人說的這番話不僅晦澀,其內暗藏大道,對方絕非凡人。
“俗家姓徐,名字早就忘嘍,大道漫漫,何其遠乎,叫我徐道遠就行了。”高瘦的道人和藹的說道,目光清明,深邃中透着一種看破天機般的睿智。
“徐道遠……幸會,不知道長擋我去路,所爲何事,如果你想路見不平,爲死去之人復仇,現在可以出手了。”青年人擡起長劍,劍尖上一滴血珠滾落。
“你,可知善惡?”道人沒有出手,而是笑吟吟的問出一個古怪的問題。
“言家如果沒被滅門,我會是個善人。”青年答道。
“若家人存活,你難道不入修仙界?”道人又問。
“修煉,與家存與否無關。”
“非也,非也,人爲草芥,修士亦如此,天地間怨恨無盡,人世中是非不清,你又如何避得開,逃得過?”
“三尺爲鋒,避不開便斬開!逃不過就面對!言某無懼天地,不怕是非!”說話間劍風暴起,青年人手中的長劍猛地一震,直指對面的道人。
“你有不敬天地的本心,不尊仙佛的傲骨,倒是難得,貧道途徑與此,既然相遇,也算你我有緣。”
名爲徐道遠的道人仍舊輕笑着說道:“你來答我一問,何爲善惡?”
面對高瘦的道人,言通天至始至終都在心神巨震,因爲從這個道人出現,就有一股天威般的氣息流轉在天地之間,他看不透對方有多高的修爲,但他十分確定,只要這個名爲徐道遠的道人出手,自己必死無疑!
“我不懂何爲善,只知惡如風!”
強者的到來,天威的出現,被言通天始終藏在心底的暴戾此刻迸發開來,禁錮周圍的氣息猶如牢籠,而他要打破這道牢籠。
“風疾!風烈!風涌!風乃雨之兆,雨爲雷之幕,雷滅萬物,惡如悲風!!!”
全力攻出的長劍,被強橫的氣息反震至碎裂,失去了武器的言通天,並未收手,而是以單掌拍向對面的道人。
單掌帶起了颶風,又凝聚成一隻風掌,其內鬼哭狼嘯,攜帶着萬般惡念。
那是言通天在家族覆滅之時所積攢下來的憤怒,多年的流浪,讓這些憤怒沉澱,宗門的冷酷,最終將這些憤怒改變成了滔天的惡念,在此時被盡數逼出,更形成了以惡念鑄就的狂風之掌!
如此一掌,威力達到了恐怖的程度,因爲掌風中的惡念太重,重到能侵蝕心神的地步。
這一掌,是言通天沉浸在仇恨與憤怒多年所感悟而出。
這一掌,攜帶着家人慘死之時的悲鳴,包含着故友臨終之際的執念。
這一掌,名爲惡如風!
無形的掌風,在催動出之後,居然出現了輪廓,直奔道人拍去。
“水柔,水靜,水動,水乃地之母,地乃天之基,天生萬物,上善若水。”
道人在輕笑中,低吟出聲,探手輕輕一揮,一片水紋般的波動出現。
蘊含着多年惡意的掌印,打在了緩緩波動的水紋之上,天地間一片寂靜,兩道身影的四周鴉雀無聲。
沒有轟鳴,沒有慘叫,更沒有響動,如同言通天的全力一擊,打在了棉花上,而且他自己也沒有絲毫的反噬出現。
本以爲亡命的一擊,言通天甚至做好了被反噬重創的準備,畢竟那一掌惡如風,幾乎是他耗盡神魂之力才催動而出,不論能否殺敵,掌出,就必然會被反噬,因爲他的境界太低,低到還無法駕馭這一掌。
“這是……”
言通天的身上出現了一道道波紋,整個人如同沉到了水裡,一股冰涼之感遊遍全身,最後化作靈丹般的恢復之力。
當這份恢復之力出現在身上的時候,言通天再次被震驚,他在覆滅宗門的惡戰中所受到的重創,被惡風反噬的紫府,居然在瞬間治癒!
“恢復本體傷勢的神通……善若水!”
驚呼中,言通天豁然擡頭,對面的高瘦道人已經轉身而去,一步百丈,有長笑響起。
“善從心來,惡由心生,黑白相鄰,善惡自見……哈哈哈哈!”
高瘦的道人幾步之後,消失在林間,並未回頭,而傷勢恢復之後的言通天,卻呆澀的望着天邊。
被他埋在心底的那些惡念,依舊存在,然而不知爲何,那些看不到摸不着的惡念,彷彿能爲其所用,好似這奇異的股力量,可以被駕馭了一般。
“善若水,惡如風……傳道……”
許久之後,言通天對着高瘦道人遠去的方向以大禮參拜,口稱吾師,徐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