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外,抱着小黑豬的小道士,望着天邊的白雲傻笑,至於有沒有大餅吃,徐言從來不會多想。
他的目標是做一頭吃飽睡,睡飽吃的豬,下頓是餓肚子還是屠刀臨頭,豬可不會多想。
想得多了,就不是豬了。
猛鬼已然出籠,不過又被囚禁了回去,或者說,是被徐言心裡的那頭豬給擠了回去,畢竟他的心不大,住着一頭豬已經夠擠了。
原本的道觀,變成了一個深深的大坑,幸好道觀周圍比較冷清,大清早的又沒有什麼路人,除了太清教的人死絕了之外,倒也沒有傷及無辜,被落下的碎石頭砸得頭破血流的倒也有那麼幾個,只能怪他們運氣不好了。
巨大的響動,將臨山鎮的百姓徹底震驚了,好長一段時間沒人敢出屋,幾乎所有人都認爲是地龍翻身,一個個躲在牀下或者水缸裡,與那些家禽一樣懾懾抖。
面對天災,百姓們只有深深的恐懼,當然,也有人認出了那種炸裂究竟代表着什麼。
“神武炮!”
程家經過幾天收拾,院子裡已然備好了車馬,那聲巨響傳來的時候,馬兒全都被驚到,唏律律地叫着不斷後退,而正廳中,則傳來了老者的低吼。
“臨山鎮怎麼可能出現神武炮?”正要準備出門的程昱,面色陰晴不定。
神武炮是大普軍方都無法輕易動用的一種武器,受皇室控制,不但極其珍貴,更有着轟殺修行者的力量,是皇族真正的一份殺手鐗,連齊普兩國邊境的常年交戰都沒有動用,怎麼可能出現在這座小小的臨山鎮上?
即將啓程的老人,壓了壓心中的浮躁,帶着萬分疑惑大步行出。
他要親眼確認一番,剛纔的響動究竟是不是神武炮的聲音,幾名家僕看到老人離開,立刻跟了上去。
啓程在即,這些僕人變得更加謹慎,現在的程昱還是布衣,只要返回皇都,老人就是一朝宰相。
臨山鎮裡,第一個走出屋門的竟是程昱,帶着家僕,不久後老人來到了乘雲觀。
看着消失的道觀與地面上巨大的深坑,老人沉吟不語,直到過了許久,一些膽子大的百姓也漸漸圍攏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的討論着這場怪異的事故。
有人說山神怒了,是被徐道遠惹惱,這才降下雷霆毀了乘雲觀,也有人說是地龍翻身,正好將乘雲觀砸塌,還有人說地陷三丈這是天降祥瑞,坑就是窩,而窩就是家,老天爺在暗示臨山鎮的百姓家家戶戶平安……
林林總總的閒言碎語,聽在程昱的耳中如同蚊蠅嗡鳴。
老人本就疑惑的心情變得越沉重了起來,他搖了搖頭,走向住處,不久後,兩架滿載的馬車離開了這處程昱居住了六年之久的小院,帶着老人一家離開了臨山鎮。
“小黑,你餓麼?”
鎮外的官道上,小道士與小黑豬的身影並列而行,徐言摸着憋憋的肚子,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
徐言沒有再回臨山鎮,因爲乘雲觀沒有了,他的家也就沒有了,與其在鎮上討食,還不如離開這處傷心地,他走的時候沒人送行,也沒人知道,或許鐵柱他們還以爲他這個小道士也如同那些太清教的道士一樣被埋在了大坑的深處,這輩子都爬不出來了。
豬的確愚蒙愚蠢,但未必傻。
徐言的畢生目標就是做一頭合格的豬,不過遇到這種大事,他還是十分決斷的。
一百零三條人命在身,一旦被人知道,不但官府緝拿,太清教更不會放過他,還不趁着這個機會詐死,那就不是豬,而是蠢豬了。
呼嚕,呼嚕。
迴應着徐言的小黑豬,邁着四條小短腿,肚子也在咕嚕嚕的叫,聳拉着兩隻大耳朵,看起來和它的主人一樣沒精神。
“小黑,你冷麼?”
裹了裹道袍,徐言吸着鼻子,晨風微涼,單薄的道袍很難讓人暖和起來。
呼嚕,呼嚕。
同樣抽着鼻子的小黑豬,出同命相連的呼嚕聲,兩隻小小的豬眼回頭看了眼越來越遠的臨山鎮,眼中有萬般不捨。
如果自由的代價是餓肚子,小黑豬還是希望能活在豬圈裡,至少不會捱餓。
“好餓啊……”小道士的低語隨着一人一豬漸漸遠去,繞過荒山,走向未知的遠方。
有不懷好意的聲音在山後隱隱傳來:“小黑,想吃豬肉麼?”
呼……嚕!嚕!嚕!嚕!
小黑豬不喜歡吃豬肉,不過兔肉它可吃得香甜。
晌午的時候,距離臨山鎮二十多裡外的一片樹林裡,徐言正和小黑豬吃着一隻剛剛獵到的野兔,就在路邊樹林架起篝火,兔肉被烤得金黃,看起來香脆無比。
“還是師父瞭解我。”一邊吃着兔肉,徐言一邊對小黑豬說道:“知道我最怕餓,這才從小讓我練就飛石功夫,看吧,要是打不到獵物,我們倆就得餓肚皮了。”
呼嚕!呼嚕!
吃得滿嘴流油的小黑豬興高采烈地迴應着,短短的尾巴拼命的搖,反正他們都是同類,也只有同類才最爲理解對方。
如果讓豬餓肚子,那纔是最大的痛苦。
“駕!”
官道盡頭,有馬車駛來,兩架,趕馬人正揚鞭輕喝。
看了眼馬車是從臨山鎮的方向而來,吃着兔子肉的徐言轉了轉身子,將後背對着官道。
一個尋常的小道士,在路邊吃些野味,沒人會在意。
馬蹄的轟鳴漸漸遠去,車上很重,應該載着人與行李,在馬車經過身邊的時候,徐言仍舊在好整以暇地吃着他的烤肉。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以豬爲目標的人,怎能少了吃呢。
“馭。”
不遠的地方,兩架馬車先後停了下來,車伕的吆喝聲,終於讓徐言皺了皺眉。
“小道士,我家主人問你去哪兒,要不要捎你一程?”
第一駕馬車的車伕高聲喊了一句,徐言這纔看出來對方有些眼熟,不等他辨認出對方是何人,一位面目和藹的老人已經挑起了車簾。
看到老人正是程家的那位老爺子,徐言終於想起來車伕是程家的一位僕人。
臨山鎮就那麼大,鎮子上的人擡頭不見低頭見,雖然是程家的僕人,也在鎮子裡見過多次的。
眨了眨眼睛,徐言略一思索,抱起小黑豬走向馬車,在他懷裡不斷掙扎的小豬盯着身後的一塊兔子肉呼呼直叫。
“程老爺子。”
徐言打了個稽,倒也沒有稱呼對方爲施主,他從小在臨山鎮長大,對這些鄉親大多稱呼叔嬸之類。
“徐言,你這是要去哪兒,上來吧,老夫載你一程。”
程昱微笑着說道,隻字不提乘雲觀的異樣,能在回京的路上看到徐言還活着,老人的心情這纔好轉了一些。
“爺爺,我們不與蠢豬同行!”
馬車裡,程林菀瞥了路邊的徐言一眼,背過臉去,看樣子還在鄙夷着徐言昨天在街上替太清教的人掃灑之事。
她卻不知,讓徐言開道的代價,是一百零三條太清教的道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