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東來宴,一世演聖賢,本是器中奴,何處覓諸天?命中無緣,自尋煩惱……”
雖然生機漸淡,曲九歌的眼前卻出現了青山綠水,出現了瓊宇環繞,他看見了熟悉的故鄉,看見了故鄉中熟悉的祭天道場,看見了高大的身影,正對着祭天的帝王笑罵。
周圍鬧哄哄,是一羣乞丐夥伴,年幼的曲九歌看了看自己髒兮兮的小手,又看了看祭壇上冒着熱氣的饅頭,直咽口水。
“什麼是東來宴呀,你在說皇帝虛僞是麼?什麼又叫器中奴?”
曲九歌雖然對祭壇上的吃食很熱衷,但他更好奇的,是倚在一顆老樹上的高大身影,因爲這副身影連皇帝都敢笑罵。
倚着老樹的,可不是乞丐,而是身穿道袍的高大道人,手中拎着一個酒葫蘆,看不出仙風道骨,倒是能看得出此人一身桀驁,連皇帝都沒放在眼裡。
“你又認爲何是東來宴,何人是聖賢呢。”高大的道人看都沒看小乞丐,而是笑吟吟的看着遠處祭天的老邁帝王,好像在看着什麼笑話。
“一定是東來國的賀宴!滿桌都是好吃的,能讓我吃上一年都吃不完!”曲九歌幻想着數不盡的美味,不過很快又被笑聲所打斷。
“紫氣東來,宴四方,餐風食雲,霧爲糧,若問何處有好酒,琳琅島上桃花香。”道人說着喝了一口美酒,有酒香溢出,聞起來都讓人醉意熏熏。
“吃風啊,還以爲是什麼好吃的,你這道人真會吹牛!”曲九歌別看是乞丐,卻很聰明,他的名字也不是乞丐能有的。
他本出身大戶人家,家主爲朝中排得上前列的大員,卻被人陷害,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活着的,只有當時在宅院門外和其他小夥伴們玩耍的曲九歌一人。
他始終記得全家在午門被問斬的那一幕,母親那絕望又帶着希望的目光,剛剛望來,就跟隨着人頭滾落。
“結束了!快搶啊!”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等待在山林裡的乞丐們發瘋似的衝向祭壇,皇帝的儀仗剛剛轉過山坳,這些乞丐已經爭奪起了美味的貢品。
別人都在搶,曲九歌也在搶着食物,只是他與其他乞丐有些不同,搶到了半個饅頭之後,居然爬上了供桌,將皇帝用來祈禱的牌位狠狠的踩在腳下,一邊踩一邊大罵,踩得不解氣,還抓起來咬上兩口。
“牌位惹你了?”高大的道人好奇的說道。
“皇帝殺了我家人,我要報仇!”年幼的曲九歌揮舞着手臂,啃着半個饅頭罵道。
“膽敢毀壞祭天之地!抓住他們!”
“毀壞祭壇者!誅九族!”
遠處,已經走遠的皇帝偶然回頭,看到了這一幕,於是憤怒的吼聲響徹林間,更有御林軍催馬呼嘯而來,直奔這羣餓瘋了的乞丐。
祭天的貢品,其實到了晚上一樣會被野貓野狗叼走,乞丐吃了也算常見,怪就怪今天這羣乞丐動手太早,還有那年幼的曲九歌不懂規矩。
“踩皇家的牌位!你瘋了!被你害死了!快逃啊!”
乞丐們大呼小叫着逃向四方,曲九歌年紀太小,剛剛跳下供桌,爬下祭壇,就被一羣五大三粗的衛兵抓了起來。
毀壞皇家牌位是砍頭的大罪,好在曲九歌沒有了家人,否則他還要連累九族。
陰森森的牢房裡,曲九歌低着頭看着自己髒兮兮的手,在他的記憶裡,自己的手每天都會被母親洗得乾乾淨淨。
就因爲政見不合,曲家,被滅門。
“狗皇帝!他在演聖賢,他是假聖賢!”
死命的捏着小手,年幼的孩子沒有了眼淚,只剩下滿眼的恨意。
“是啊,他的確在演聖賢,因爲他是皇帝,演得不像,又如何坐得上至尊寶座呢,可惜,就算坐上至尊寶座,依舊是奴。”
忽然響起的聲音嚇了曲九歌一跳,擡頭看去,牆角不知何時多了道高大的身影,正是在樹林裡倚着老樹的道人。
“你也被抓了?你都沒吃到貢品就被抓了,真倒黴。”曲九歌不由得爲自己的獄友鳴不平,道:“我犯了大罪,該死,你是無辜的,你去對他們說,我幫你作證,或許能逃得一命。”
“你的善心,未必會換來善念,忘記了家門的血光,忘記了毆打你的乞丐,忘記了飢餓與寒冷了麼,小子,心太善,沒什麼好處。”
“我知道,可是你是無辜的啊,你沒有去搶貢品,我可以幫你,我不怕死,因爲我沒有家人了,你要是死了,你的家人會傷心的。”
高大的道人,始終古井無波的目光裡出現了一絲漣漪,嘴角的笑容從桀驁變得溫和了一些。
“你的境遇與我很像,我們從小就失去了家人,可是我們走的路卻不同,我走了一條殘酷血腥之路,而你,選擇了心懷善念……你有家人了,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家人,而你,也是我言通天的家人。”
“好哇!我叫你大哥好了,趁我還沒死,能看到家人真好!”曲九歌揚起髒兮兮的臉,笑容中帶着一種純粹的空靈。
“你不會死,至少在我沒死之前,你不會死去,隨我來吧,你是這靈寶界中不同的生靈,你的善念比起所有人都要純粹,以後叫我師兄,大哥這種稱呼聽起來彆扭。”
“師兄!我們去哪兒啊!怎麼一轉眼就到了天上!這要掉下去會被摔死吧!風好大!”
“去逍遙,去自在,天大地大,何處都比牢房要好,想要不掉下去,就要苦心修煉,否則你看不到真正的天地。”
“真正的天地?難道這裡不是真正的天地?師兄師兄!我們的師門是什麼啊,師父又是誰呢?”
“記住了,我們的師門爲東天道府,可震懾四域八荒,吾師道主徐道遠,早已破界昇仙,我代師收徒,你是我的二師弟,道府未來的二師兄。”
“記住了!師門道府,師父是道主,師兄是言通天,我曲九歌是道府的二師弟,將來的二師兄,只要有我在,道府就在!”
“哈哈哈哈!好小子,有志氣!”
“師兄,到底什麼是逍遙,什麼是自在啊?”年幼的曲九歌對於未來嚮往了起來。
“不必在乎過往,不必在意對錯,更無須在乎善惡,因爲世間本無絕對,順心而行,就是自在。”
飛天的劍光之上,高大的身影灑然而笑,拍着小乞丐的頭,講述着何爲自在,何爲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