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鋪都有三層,這得裝下多少藥草啊。
梅家藥鋪的藥草種類的確繁多,從數千種藥材之中,徐言終於找齊了配製解藥的藥草,不但拿夠了解毒的藥量,徐言還多拿了好幾種,多達百種的藥材看得梅家管事的眼睛直。
吃了個毒蘑菇而已,用得着這麼多種草藥麼。
畢竟是給自家小姐看病,管事的到沒有多說什麼,等到徐言找齊了藥草又帶着他返回了梅府。
只要草藥集齊,熬製相對簡單得多了,燒紅的火爐放着藥罐,咕嚕嚕的冒着濃郁的藥味。
熬藥的地點是在梅家的廂房,這裡一般是留宿客人的地方,屋子的牀榻上,梅三娘依舊昏迷不醒。
徐言還以爲梅三娘被留在了後宅,竟是被放在了這種地方,他再一次感受到梅家人對待梅三孃的涼薄與陌生,好像這個女人已經不屬於梅家了一樣。
其實梅三孃的確是被擡到了後宅,又被她的兩位嫂嫂給轟了出來,說是匪窟裡的女人不乾淨,一身晦氣,梅家是大戶,讓外人知道還怎麼在豐都立足,梅家上百年的招牌還要不要了。
找到藥草回來的時候,徐言正聽見兩個衣着華貴滿頭金釵的婦人在廂房門外掐着腰訓斥幾個不懂事的婢女。
那兩人穿得綾羅綢緞,滿身貴氣,是梅三孃的兩位嫂子,本是親人才對,沒成想一開口卻是陰毒的話語。
什麼匪窟裡爲了求活,女人就得成了娼妓,什麼伺候了匪人五年還有臉回家,不怕街坊笑話,要是她們被賊人掠去,早就自己抹脖子了,誰還有臉回來,說到氣憤之處,一個稍微年長的婦人一把一把地掐着一個婢女,罵她們不長眼,敢把這麼一個髒女人擡去後宅。
不用看,那女孩兒身上必然青一塊紫一塊了。
徐言是在婦人們惡毒的話語與鄙夷的目光下走進的這間廂房,捧着藥草的小道士連看都沒看兩個婦人一眼,惹得兩個長舌婦又給梅三娘加了一條與道士不清不楚的罪狀,再次惡毒地咒罵了一番如今的道人都不要麪皮之類,這才扭着肥腰離開。
既然是咒罵,徐言自然充耳不聞了,兩個跟鬼沒差多少的東西而已,他的視而不見可不是白練的。
在徐言熬藥的時候,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看打扮也是個婢女,梳着婦人的式,一進門就哭了起來。
“小姐!小姐!嗚嗚嗚嗚……”
來的婢女名叫小翠,是梅三娘原來的貼身丫鬟,小姐遇難,原來的丫鬟也就沒了主子,後來被二夫人調了過去,如今負責侍候梅三孃的二嫂。
從小就跟着梅三孃的丫鬟,算得上姐妹情深,一別五年,小翠早以爲小姐死在兇匪之手,今天得知小姐回來,她立刻急匆匆地趕來,剛纔看見兩位夫人在門外咒罵沒敢進來,等到對方走了這纔敢進來探望。
“小姐你怎麼了,你醒醒啊小姐。”好不容易盼到了梅三娘,卻是個昏迷不醒的樣子,小翠的眼淚可就止不住了。
可算看到個親近人,徐言問清了小翠的身份之後,簡單解釋了一番梅三孃的狀況,於是他終於多了個幫手。
兩隻手都擡不起來,那些草藥是被徐言咬着牙抱回來的,要是沒有小翠幫忙,靠着徐言自己的話,天黑了都未必能點着柴火。
一個時辰的熬製,解藥終於配了出來,讓小翠給梅三娘灌了下去,徐言查看了一番終於長出了一口氣。
眉心未黑,眸子沒大,毒氣尚未抵達心脈,三姐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一副藥是解不了鉤吻劇毒的,梅三娘體內的毒力已經被解藥壓制,暫時不會作了,想要徹底驅除,少說半個月的時間。
反正抓來的藥量足夠,徐言也就理所當然地住在了梅家。
梅家的廂房可不是一座,而是一排,最近可能是訪客不多,十多間寬大的廂房全都空着,裡面桌椅傢俱樣樣齊全,住着比客棧都要舒服。
挑了間挨着梅三孃的廂房,徐言每天都會熬製兩次草藥,小翠也會過來幫忙,三天一過,梅三娘終於醒了過來,氣色不算太好,精神頭兒到是不錯。
“我睡了幾天?”
倚在牀頭的女子眼神明亮,只是有些淡淡的傷感,她認出了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不是她的閨閣,而是招待外人的廂房。
“三天。”
徐言的腦袋從桌子上的大碗裡擡了起來,嘴角全都是飯粒,嘿嘿笑着說道。
沒辦法,兩隻手擡不起來,吃飯只能把臉埋在碗裡了,地上同樣把臉埋在食盆裡的小黑豬聽到了動靜,也擡起頭,呼嚕呼嚕直叫,幸好梅家還管飯,要不然徐言和豬都要餓肚皮了。
與豬一樣動作的小道士,惹得女子咯咯直笑,心裡那一絲被家人冷落所帶來的陰霾,也變得無所謂了。
活着,總比什麼都強。
“扶我起來。”梅三娘掙扎着想要起身。
“三姐,你要靜養才行。”徐言急忙來到近前阻止,道:“至少還要小半月才能下地,毒還沒除盡呢。”
抓着徐言的道袍,梅三娘搖搖晃晃地坐了起來,指了指屏風後的大木桶,道:“去給三姐打些熱水,我要洗洗身子。”
女人都愛乾淨,一路奔波了半月有餘,徐言倒是不在乎,梅三娘可能早就受不了了,沒辦法,徐言只好去外面找水。
還好,不遠的地方就有水井,屋子裡有火爐大鍋,燒些熱水不算麻煩,只不過擡水太要命了。
徐言的胳膊動不了,於是小黑就成了拉水的主力軍,在吃飽之後,豬也是能幹活的。
好不容易弄了大半桶的熱水,徐言被累得滿頭大汗,這還不得好,被梅三娘說成是懶鬼投胎,於是只好哭喪着臉,準備晚飯多吃幾碗。
徐言的手臂傷到了筋卻並非傷骨,幾個月的調養就能痊癒,這也是少年人身體柔軟,只要不是重傷,恢復的時間比成年人可要快得多。
被小道士扶到水桶邊,梅三娘隨手將小木盒裡的乾梅花撒了滿桶,這也是她的習慣,五年來唯一沒有忘卻的記憶。
望着浮上水面的花瓣,梅三娘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她本想回家之前就狠狠地洗一洗身子,洗掉那些不堪回的回憶,如今看來,恐怕就算她洗掉一層皮,也換不來家人的原諒與接納了。
輕抽束帶,一抹香肩乍現,瑩白得猶如羊脂般的肩背就這樣突然出現在眼前,背對着徐言的女子開始寬衣解帶,嬌笑之間,嚇得小道士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