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很堅強也是很脆弱,很幸運也是很悲哀的一種萬物之靈。當有一天,理智徹底的離開了我們的大腦和身體,只剩下一具軀殼留在紅塵中。那麼我們還會不會是萬物之靈,還會不會有喜怒哀樂呢?
現在的李博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從濱江市第三人民醫院的精神病醫生,變成了精神病患者。雖然這個變化讓所有的人都適應不良,但是對李博沒有任何影響。他對自己的角色一直非常適應,從醫生的角度來看,李博是一個聽話的好病人。
陳姐一定會記得那一個晚上,當她最終自己打開大門的時候,看見靠在門後面的李博,神情呆滯不住的傻笑,褲子裡存滿了屎尿,臭氣熏天。陳姐真的後悔了,她應該早一些打開房門的,她是有鑰匙的。但是陳姐的心裡有一個盼望,她覺得只要兒子能夠親手爲自己開門,那麼以後的日子就會雨過天晴的。
陳姐的心願沒有實現,門,終究還是她打開的,“李博,我是媽媽,我是媽媽啊!”
李博瞅着陳姐傻笑,沒有任何心機和雜質的傻笑。陳姐彷彿一下子回到了母子倆的歲月裡。那時候李博是她的小尾巴,她去哪兒他跟到哪兒,她回頭看的時候,李博的臉上就是這樣乾淨而討好的笑容。
陳姐的心在一寸一寸的往下落,她知道她最擔心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悲劇又一次真實的重複在她和兒子的生活中。李博上一次犯病是在美國的時候,那一次是因爲得知蕭婧懷孕的消息之後,陳姐把止不住哭泣的兒子,直接送進了精神病院。
值得慶幸的是李博那一次挺過來了,而且在病癒之後在最短的時候裡,得到了精神病學的博士學位。但是李博的主治醫生兼博士生導師曾經警告過陳姐,“一旦他重新成爲病人,那麼理智將會永遠的拋棄他。”
陳姐緊緊的抱住眼前傻笑的李博,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李博的頭髮裡,瞬間就失去了蹤跡。在精神病院的救護車到來之前,陳姐給李博洗得乾乾淨淨的,換上一身筆挺的西裝。這個時候的李博看起來一點問題都沒有,完全是一個正常人。
陳姐通過一些特殊的關係,在濱江市第三人民醫院找了一份清潔工的工作。這樣她就可以整天的陪着李博了。自從住進精神病醫院,李博還沒有說過話。不過他一直很聽話,讓他吃就吃,讓他睡就睡,不吵不鬧,見誰都傻笑。
今天,陳姐還是最早來到醫院病房的人,她站在李博的病房的柵欄門外向裡面張望。她看見李博已經起牀了,只是一個人呆呆的坐在牀沿上,對着一面牆努力的皺着眉頭。李博的樣子讓誰看起來,都會認爲他在思考問題。可惜,他這一輩子也都不可能思考任何問題了。
李博的頭轉向陳姐的方向,他高興的一蹦一跳的來到陳姐眼前,張嘴就問:“你認識蕭婧嗎?”
陳姐徹底呆住了,這是將近三個月的時間裡,兒子說的第一句話。陳姐努力的用最快的速度,調整了自己的心態和表情,“我認識啊!你認識嗎?”
李博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笑得燦爛無比的對陳姐說:“這是秘密,你不能告訴別人。”
陳姐點頭,“我誰都不告訴,你說吧!”
下一秒鐘,李博奇怪的看着陳姐,痛苦的表情佔據了他的整張臉,“你認識蕭婧嗎?”
陳姐愣了一下,立刻意識到,現在的李博沒有思維能力,他的思想是完全混亂,甚至他是沒有思想的。陳姐的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兒子如此清楚的記得蕭婧,如果蕭婧本人來到他面前,那麼會不會出現奇蹟呢?無論如何,她必須試一試。
陳姐向自己的領導請了半天假,請假的理由就是去找一個熟人,這個人可能對李博的病情有好處。第三人民醫院的上上下下都知道陳姐的事情,也非常同情她。所以平時對她都是非常寬容和理解的。領導很順利就批准了陳姐的假。
陳姐換下清潔工的衣服,直接打了一輛出租車就來到了部隊大院。大院門口站崗的士兵讓陳姐登記的同時,給蕭軍長家裡打了一個電話。電話是蕭婧接的,蕭婧讓門崗放陳姐進來,並告訴她蕭軍長家裡的具體位置。
放下電話之後,蕭婧一個人靜悄悄的等在客廳裡。爸爸和鄒衛軍去軍營了,媽媽和保姆在嬰兒房,警衛員小李在地下車庫裡,蕭婧一個人在客廳裡。蕭婧覺得自己等了很久,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陳姐的身影出現在蕭家的客廳門口。
蕭婧沒有假裝熱情,她態度平和語氣平和的問:“您,有事?”
陳姐也沒有假裝不自在,她也態度平和語氣平和的說:“對,爲李博。”
“他怎麼了?”
“他瘋了。”
蕭婧不說話了,她不知道要說什麼,也不知道應該做什麼反應。陳姐忽然淒涼的笑了,“他在美國的時候就已經瘋過了,只是這一次,他再也不會好了。”陳姐停頓了一下,收起笑容,冷冷的說:“你不是知道嗎?”
蕭婧在心裡努力讓自己冷靜,她下意識的搓了搓手,“對,我知道。”蕭婧停下來好一會兒,陳姐也不說話。終於蕭婧問:“我能做什麼?”
陳姐偷偷的鬆了一口氣,她要的就是蕭婧這句話。陳姐向蕭婧走了兩步,又停住了,她的臉上不再是淡淡的,而是有了一種強烈的痛苦,“求你去看看他,他現在只記得你了。”
蕭婧向後退了兩步,臉上的表情經過驚慌到達懷疑最終歸於平靜。她在腦子裡飛快的想着:“她到底想幹什麼?騙我?繼續報仇?還是有什麼新的陰謀?看樣子不像,難道李博真的瘋了?”
陳姐從蕭婧的臉上看到了質疑,她苦笑的說:“你見過母親拿自己兒子開玩笑嗎?而且還是這種一點都不好笑的事情。”
蕭婧挺直了身體,她知道現在的情況不允許她多想。蕭婧對陳姐說:“把病房號碼留下來,我會和我丈夫一起去看他的。”
陳姐的眼睛裡瞬間盈滿了淚水,哽咽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就轉身離開了。
晚上,蕭婧把今天陳姐來訪的情況都告訴了鄒衛軍。蕭婧心裡很忐忑,從她內心來說,她想去看一看,就算證實一下也好啊!但是她有知道鄒衛軍不會同意的,他倆剛剛和好,就爲這件事情再鬧僵了,真的很不值得。
鄒衛軍盯着蕭婧看了好半天,看得蕭婧心裡直發毛。她心裡嘀咕:“看,看什麼看,同意就同意,不同意拉倒,看起來沒完沒了的,你也有病了?”
鄒衛軍皺着的眉頭可以打結了,他的喉頭動了動,低聲說:“不許腹黑我。我同意了。”
蕭婧一愣,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你同意什麼?”
“同意和你一起去看李博。你不是想去嗎?”
“你真的同意了?老公,你真好!”蕭婧撲在鄒衛軍的身上,在他的臉頰上一邊親了一口。
鄒衛軍皺着眉頭,一臉嚴肅的看着蕭婧,“你幹嘛這麼高興?我覺得我的決定是錯的,我反悔了。”
蕭婧笑的像一隻小狐狸,她在鄒衛軍的身上蹭了蹭,“我高興是因爲你不記仇。至於你反悔嗎?我全當不知道也沒聽見。”
鄒衛軍看蕭婧沒有上當,就苦笑着說:“越來越狡猾了,竟然沒有騙到你。”
蕭婧用牙輕輕的咬了一下鄒衛軍的鼻子,笑的很得意,“知夫莫若妻,我就是天底下最最最瞭解你的人。所以,以後你都不許騙我。”
鄒衛軍狠狠的親了蕭婧的額頭,直親的蕭婧的額頭髮紅,才放開她,“智慧的大腦是需要不停運轉的,正因爲我的訓練你才變聰明瞭。所以,以後我還需要訓練你,否則你的智慧會消失的。”
蕭婧眯起眼睛看鄒衛軍,“我怎麼覺得某人需要修理了呢?”
鄒衛軍張開雙臂,“女士,歡迎騷擾。”
蕭婧笑着滾進鄒衛軍的懷裡,臥室的牀上一派迤邐的風光。
兩個人真的很好,精神上是一種相依相伴,經濟上也可以互幫互助。現在的都市裡,如此多的壓力和危機,只有兩個人一起才能夠真正的度過難關,並且讓生活越來越好。這是蕭婧現在的心情,她清楚的看到了幸福。
第二天上午,蕭婧和鄒衛軍來到第三人民醫院,陳姐早就在大門口等着他倆了。三個人誰都沒說話,蕭婧和鄒衛軍跟在陳姐的身後,來到了李博的病房門口。因爲李博沒有傷害別人和自殘的傾向,他被安排在乙級病區,這個病區裡的患者病情比較嚴重,但是病症非常溫和,不會做出傷害自己和他人的舉動。這裡的環境青山綠水的,除了一道道柵欄門之外,和普通醫院裡的病房沒有兩樣,甚至在條件上還要好一些。
蕭婧和鄒衛軍到的時候,正好是吃過早飯的自由活動時間。陳姐指着不遠處的一個男人說:“那個就是李博。”蕭婧和鄒衛軍擡眼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