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我說,哥,我覺得未來才最重要。那是我們將要度過的漫長年月。
我和櫻空釋曾經流亡凡世30年,那是在聖戰結束之後。我記得在戰役的最後,火族已經攻到我們冰族的刃雪城下,當時我看到火族精靈紅色的頭髮和瞳仁,看到漫天彌散的火光,看到無數的冰族巫師在火中融化,他們淒厲的吶喊刺穿蒼藍色的天壁。
我記得我站在刃雪城高高的城樓上,風從四面八方洶涌而來灌滿我的長袍。我問我的父皇:父皇,我們會被殺死嗎?父皇沒有回答,面容冷峻、高傲,最後他只是搖了搖頭,動作緩慢可是神情堅定,如同幻雪神山上最堅固的冰。
當天晚上,我和弟弟被40個大巫師護送出城,他們裹着黑色的長袍,在我們的馬車兩邊掠風飛行。風將他們的斗篷吹得獵獵作響。我記得我在離開的時候一直望着身後不斷遠離不斷縮小的刃雪城,突然間淚水就流了下來,當淚水流下來的時候,我聽到一聲尖銳的悲鳴劃過幻雪帝國上空蒼白的天空,我知道那是我姐姐的獨角獸的叫聲。我的弟弟裹緊雪狐的披風,他望着我,小聲地問,哥,我們會被殺死嗎?我望着他的眼睛,然後緊緊地抱住他,我對他說,不會,我們是世上最優秀最強大的神族。
護送我和釋的40個大巫師陸續陣亡在出城的途中,他們一個都沒有活下來。我在馬車內不斷看到火族精靈和巫師們的屍體橫陳驛路兩旁。其中,我看見了和我一起在雪霧森林中成長的笈筌,她是那麼可愛的一個小女孩,天生有着強大的靈力,可是她也死了,死在一塊山崖上,一把紅色的三戟劍貫穿她的胸膛,將她釘在了黑色的山崖上,風吹動着她銀白色的長髮和白色魔法袍,翩躚如同銀色的巨大花朵。我記得馬車經過山崖的時候她還沒有閉上眼睛,我從她白色晶瑩的瞳仁中聽到她對我說話,她說:卡索,我尊貴的皇子,你要堅強地活下去。
我記得最後一個倒下的巫師是克託,父皇的近護衛,我和弟弟從馬車上下來,拉載我們的獨角獸也倒下了,克託跪在地上,他身後躺着三個火族妖術師的屍體,流淌着我從來沒見過的紅色的血液。
克託撫摩着我的臉,他指着前面的地平線對我說:卡索皇子,前面就是凡世的入口,我不能再保護你了。他對我微笑,年輕而英俊的面容上
落滿雪花,我看到他胸口的劍傷處不斷流出白色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掉在黑色的大地上鋪展開來,他的目光開始渙散,他最後的聲音一直在呼喚我的名字:卡索,卡索,未來的王,你要堅強地活下去,我親愛的皇子,卡索……
我抱着櫻空釋站在大雪瀰漫的大地上,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釋用手捧着我的臉,他問我,哥,我們會被殺死嗎?我望着釋幼小的面容,我說,不會,釋,哥哥會保護你,你會一直活下去,成爲未來的王。
已經是冬天了,幻雪帝國下了第一場雪。幻雪帝國的冬天會持續十年。而且在這十年裡面每天都會下雪。然後纔是短暫的春天,夏天,秋天。加起來也只有短短的一年。
所以生活在幻雪帝國裡,感覺永遠都是穿行在漫長的冬季一樣。
我仰頭望着天空瀰漫的大雪,想到雪霧森林,在雪霧森林裡,永遠也沒有大雪,四季永遠不分明,似乎永遠是春末夏初,永遠有夕陽般的暖色光芒在整個森林中緩緩穿過。
天空傳來一聲飛鳥的破鳴,我回過頭,然後看到了櫻花樹下的櫻空釋。櫻花的枝葉已經全部凋零,剩下尖銳的枯枝刺破蒼藍色的天空,釋的身影顯得那麼寂寞孤單。他微笑地望着我,他的頭髮已經長到地面了,而我的頭髮纔剛到腳踝,冰族幻術的靈力是用頭髮的長短來衡量的,所以,釋應該有比我更強的幻術召喚能力。他從小就是個天賦很高的孩子。
釋望着我,笑容明亮而單純,他說,哥,下雪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雪花紛紛揚揚地落滿他的頭髮,他的肩膀,他年輕而英俊的面容,而我的身上卻沒有一片雪花。我問他,釋,你爲什麼不用幻術屏蔽雪花?我擡手在他頭上撐開幻術屏障,他舉起左手,用拇指扣起無名指,輕輕化掉我的幻術,然後對我說,哥,你那麼討厭雪花掉在你的身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