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後殘羹剩盤撤了下去,每人的面前多了杯咖啡,等到服務生在微笑中將門帶上,餘國光則從椅子後面的揹包裡摸出個筆記本,打開後放在面前看了看,開口道:“現在羊城的外資企業不少,但是經過我的瞭解,他們生產所需的原材料,有百分之九十都需要進口,咱們國內不是沒有,而是鐵軍你剛纔所說的涉及到批文,換個說法還是倒買倒賣,不過是目標不同罷了——”
餘國光念的時候眼神有所閃爍,沈鐵軍略一思索,便知道這貨的意思是什麼了,抿了口咖啡眉頭便是一皺,放在了桌子上開始摸煙,接着衝楊鋼示意一下,後者接過抽了根,他連忙用火機幫忙點上,便圍着桌子發了一圈的煙,也點了一圈的煙,最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這事兒也就想的通透了,開口道:“餘哥你是怎麼想的?”
“我是想——”
餘國光話未過半,楊鋼突然敲了兩下桌子,開了口道:“嗯,鐵軍你別往心裡去,你也知道我們的身份,正如港島那些報紙猜測你的身份一樣,你算是現在才勉強符合他們的猜測。
有時候哥哥都很羨慕你,羨慕你的學習能力,做生意的能力,以及對人的信任,但是我們不一樣,在座的這些不光是他們自己,我們是比普通人優渥的多,但是我們的壓力也比普通人的重。
當然,這裡的我們是指這張桌子上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不算這張桌子之外的,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哥哥先向你說聲對不起,今天之前和你玩了不少心眼。”
“鋼哥你這麼說就言重了。”
沈鐵軍笑了笑,他沒想到楊鋼竟然不演了,也就滿臉古怪的開了口:“那個,鋼哥你突然間不演了,我也就跟着演不下去了。”
“呵呵,你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楊鋼面上的笑有些僵硬,不想沈鐵軍連笑都沒笑,拿着煙吸了口道:“那次趙哥喊我吃飯,我說叫你,他說你們出去了——理由很好,因爲他和餘哥都有公職在身。”
“嗯?”
楊鋼捏着煙瞅了瞅趙遠一,便見到了張默然的大臉,眉頭一皺滿臉恍然道:“也對,我們還談什麼公職不公職的——”
“對嘛,你們從出生那天就帶着公職了。”
沈鐵軍捏着煙滿臉平靜,一雙眼睛從幾人面上掃過,落在最後一張面上,心說老子要不是不想被找後賬,我都懶得搭理你們:“現在看來,鋼哥應該已經對李小強手中的網絡有了初步的瞭解?”
“不是初步的瞭解,是從你到達羊城,從楚大招手中花了二十塊錢買的電子錶開始,到現在。”
李東昇的大臉看不出情緒,然而一雙眼睛裡的探尋是怎麼也藏不住:“沒想到你能算的那麼深,讓李小強搭上了鋼哥的線,有我們在前面頂着,你們這個網絡也就算是洗白了。”
“你們想幹嘛?要這個網絡不行,還想要那五千萬?”
沈鐵軍倒是沒有在意,以這夥人的精明,他是沒想過自己的小心思不被人察覺,也是早就想好了應對的辦法,接着開口道:“你們不會看不出這個網絡的價值。”
“這個不用你說,遍佈東南沿海的信息網,哪個地方什麼東西超過上漲的幅度,就會立即打電話通知所在地的一級總部,然後報到總部進行彙總,每個月的開銷是固定的,不到三十萬看似很多,可與得到的信息相比,簡直是九牛一毛,你就不懷疑爲什麼我們知道的這麼清楚?”
李東昇滿臉的讚歎之情溢於言表,沈鐵軍卻是聽的面色微變,挑了挑眉毛滿臉不敢置信的開了口:“這是什麼東西又漲價了?”
“還是電線。”
楊鋼接了口過去,板着個臉瞅着沈鐵軍好像要維持住嚴肅的神情,最後卻垮了下來,開口道:“說實話,我有點不想和你繼續打交道了,我怕以後有一天會被你賣了,還在幫你數錢。
這次是消息彙總到李小強手裡,他不知道怎麼辦,就和我們說了下,結果就是那個區域的總經理接了句話,拍電報給漲價地區的周邊網點,確認上漲信息和幅度,還說以前就是這麼幹的。”
“那你們不會還在浪費時間——金錢吧?”
沈鐵軍呆住了,他不知道這一波行情怎麼來的,然而想想國家已經出臺了決議告別過去,開始全力往前看,現在緊俏物資上漲的話,這應該是又有大佬做出了搶灘的決定?
“但是這屬於投機倒把,比倒賣批文還嚴重的事情,是違法犯罪!”
趙遠一的眉頭陡然皺了起來,瞅着一圈滿臉贊同的目光,沈鐵軍瞬間萎了,他不知道自己會如此錢迷,明明知道國內這攤子事兒的錢沒個去處,現在機會來了又想繼續撈,心中一邊警醒一邊默然點頭,開口道:“好吧,咱們就當是爲國家奉獻了,這個信息怎麼處理我就不問了,相信你們應該能夠找到解決辦法。
你們不想破壞國內的經濟,這麼說有點矯情,不過想想我就是這樣的人,鋼哥先前也說了,物以類聚人以羣分,我以前也這麼矯情過,你們不想幹倒賣批文那些事兒,不想幹違法犯罪的事兒。
趙哥先不要生氣,投機倒把這個詞用的地方,大多是擾亂市場秩序,囤積居奇、買空賣空、套購轉賣這些是其主要特徵,但是我們要看這麼做的主觀是不是惡意。
比如我想讓這批材料上漲,就找到了其他生產廠家進行勾連,然後進行主要特徵的操作,空買空賣的製造價格上升的假象,說實話國內目前還沒有人能幹出這個事兒來——除了你們。
而這,也正是政務院下發先前那個文件的原因,至於這個網點來說,也不是不具備投機倒把的能力,現在由於兼職的信息員大多都是國企工人,他們憑藉着這幾年的積累和網點的幫助,現在或多或少的都有了些話語權。
你們沒有看到的是,我要做的話,我會讓他們去漲價地區周邊進行搶購線材,而由於目前大家對於公章的信任來說,只需要五分之一的定金或者預付款就能讓生產廠家發貨,我現在能動用的資金在五千萬。
也就是說能夠撬動價值兩億五千萬,甚至是三個億的資本,將上漲地區周邊的線材全部搶空,然後再向遠處地區沒有上漲的電線廠低價收購,三個月內那塊地區的線材只會上漲。
因爲礙於現在信息傳遞速度和物流速度,太遠地區的線材進不來,所以這幾個省份地區,在這三個月內的線材價格,是我說的算,而這纔是違法犯罪的投機倒把!但是我不怕,我完全可以把這個網點給這些省當中某個省的第一書記——”
“鐵軍你別急,遠一隻是和你開玩笑的。”
楊鋼笑着拿起咖啡杯咕咚喝了口,不過嚥下口後面上的笑容斂去,瞅着沉默的幾人眼神閃爍不已,他是被沈鐵軍說的給嚇到了,而且以國家處理這種問題的手段來說,首先關注點會是上漲的原因——這肯定是查不到網點上面,網點在這中間只是起到個推波助瀾的作用,沒有浪的死水會有波瀾嗎?
撐死也就是風吹的漣漪,上漲原因不是網點搞起來的,那麼把上漲的原因查明後,時間也就過的差不多了,在上漲後陸續出手,等到發現並關注到網點的時候,人家很可能拿錢消失,等待下一波行情上漲了。
更何況這貨的自救辦法,是要把網點交給某個第一書記,這麼大的利益不相信便是第一書記也要動心的,瞅着諸人變幻不停的小臉,楊鋼開口道:“鐵軍既然當着咱們的面挑明瞭,那就說明他不會去做這個事,先前遠一說的也沒錯,主觀惡意投機倒把是屬於違法犯罪,然而現在國家已經出臺文件,肯定了非農業個體經濟是對國有經濟和集體經濟的必要補充,對吧?”
“對,只要咱們不是惡意的去跟風,哄擡物價囤積居奇——”
沈鐵軍眼瞅着楊鋼開口緩和氣氛,他也是不想因爲這些屁事兒得罪這些人,不過網點是費了不少心血,真看着機會從身邊溜走,也不是他的做事風格,將衆人的目光吸引過來,開口道:“這個錢咱們不賺,肯定會有別人去賺,咱們不拿,也肯定會有人去拿,甚至吃相比咱們還難看,咱們不用去推波助瀾,只要老老實實的買來賣去就行。
真金白銀的交易,又不是搞批文要配額,現在各個省市的電線廠裡,哪家沒有積壓的庫存,以前清理羊城電線廠的舊貨時,還有五幾年的,去庫存也就是緩解企業的資金壓力,有了錢就可以搞生產,搞研發——”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在實行大而全的體制下,有些企業甚至有自己的小學和中學,也就不要說是電線廠這種企業,天和縣自己都有個電線廠,可想而知其他省市下面會有多少家。
當然,這種物資的價格上漲,背後肯定不是小動靜,不過沈鐵軍也是並未多想,瞅着沒人開口應和,也就敲了敲桌子,繼續道:“網點的建立已經有三年,上次那一撥行情持續了兩年,最近這一年裡純粹就是投入,當然那兩年收穫也是很豐厚,再有十年也能支撐下去——”
現在還結餘五千萬,何止是賺的盆滿鉢滿,不過是國內這塊能花的地兒不多,沈鐵軍現在說了,也是抱着摟草打兔子的想法:“上次持續了兩年,這次我不知道上漲規模大不大,時間長不長,也許只是偶然上漲,現在價格也許就恢復了,沒有更多的數據之前,我只能這麼說,至於你們怎麼做,我的建議是你們幹完這一波,你們的經濟就自由了。”
“咳咳——”
楊鋼陡然咳嗽起來,瞅了眼沈鐵軍攤開了手道:“我們,我們是想向你借點錢來着——”
聽到經濟自由二字,楊鋼並不陌生,他和沈鐵軍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聽他說過這個詞,眨眼間也是差不多兩年的時間了,當時還有些畏懼他的人,已經到了坐而論道,卻又不得不正視的位置,轉頭看向了餘國光,點了下頭。
餘國光轉頭看向沈鐵軍,開口道:“鐵軍,我們感覺在國內用這種手段來幫助外資解決原材料問題,也是離不開要批條的嫌疑,畢竟你也說了,現在國內——物流這塊是個很大問題,車皮數量那都是有計劃的,我們合計了下,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趙哥說現在國家鼓勵出口,如果我們能夠以外資的名義,將這些原材料採購到港島,然後再以外資的名義賣給國內的外資企業,這樣不光能解決物流問題,還能給國家帶來外匯收入,當然最好是在國內就完成交付——”
“那你們需要一個專業的律師。”
沈鐵軍有些吃驚,他沒想到這夥人能有這麼個想法,這是個他都想不到的解決辦法,在國家鼓勵創匯的時候,以國外企業的名義向國內企業採購,價格方面不光會很低,運輸啥的優先級都要排到第二位,重要性僅次於第一位的軍用物資,這就避免了去折騰車皮指標的麻煩。
其次是能爲國家帶來外匯收入,現在他們得到的報酬是人民幣,這個玩意的作用有限,因爲概念等同於沈鐵軍手上的大堆人民幣,國內能花的地方着實不多,而他說的財務自由,落在這些人的耳朵裡,想到的還是外匯。
如果真能做到,幾人在老爺子面前也會被另眼相待,可想想這羣人怕是這羣精英中的精英,他們在國內自然是無所謂,現在涉及到在國外的方面,自然少不了國事爲重的覺悟。
這麼一想,沈鐵軍感覺大家屁股的位置不同而已,能想到這個法子也不出奇,開口道:“咱們這邊不用說,肯定是沒有這方面的法律,而港島那邊要找律師去確認,你們打算借多少錢?港幣?英鎊?美元?”
“鋼哥,我感覺向鐵軍借錢,有趁人之危的意思。”
趙遠一默默的打量着沈鐵軍,對於上次自己的藉口被人看穿還是有些不快,不過這種級別的不快,還干擾不了他思考事情的方式,衝着望來的諸人開了口道:“以後事情辦成了,肯定是瞞不住咱們的老爺子,到時候就說是向鐵軍借的?”
“嗯,咱們當時可是爲他敲了不少的邊鼓,老爺子們怕是已經記在了心裡。”
李東昇神情一緊,幾人合計這個事兒的時候,是潛意識裡已經將沈鐵軍當做了借錢對象,也沒懷疑這貨會不借給他們,倒是沒想到後面還有這麼個說法,這麼一想也就知道繞不過去了:“要不就把鐵軍拉進來吧?”
“別~”
沈鐵軍聽到後嚇了一跳,不顧趙遠一的面色變化,開了口道:“友情是友情,生意是生意,現在我說這個話,你們可能還不會有太多體會,錢我借給你們,但是你們的公司我不會加入,借錢呢,人都有不湊手的時候,到時候賺了還給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