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拿着這兩項簡單的數據,就想用你那不到十億美元的公司,從我們手中融資一百到六百億美元?”
寬大的會議室裡,張昭向着坐在會議桌前的沈鐵軍輕聲做着翻譯,兩人的對面坐着個穿有西裝留着小鬍子的年輕男子,賽義德正坐在他的身後側位處緩緩的搖着頭,竟是滿臉的不忍之意。
這已經是沈鐵軍接到王盛奇電話的三個小時後,經過近乎兩個小時火車行程的科威特內務部副部長阿貝到了魔方接待處,讓他意外的是沒有穿想象中的白袍,倒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一身西裝,然而在精緻上來說就要有些不如了。
阿貝目光炯炯的在對面男子領口袖口等部位掃着,這是辨別一個人穿衣品味最重要的地方,面前這人的扣子竟然是分體的,胸前的領帶上竟然是領帶針,而不是自己習慣的領帶夾,如果他不是隨着王儲出訪過英聯邦,怕還認不出這人身上的玩意——
然而一個人的穿着再如何精緻,也是無法讓阿貝忽視這人嘴裡近乎天方夜譚似的數字,轉頭衝着賽義德嘀咕一陣,後者開口道:“如果不是財政部對魔方做過調查,我是不會過來的,可你的開價太高了,一百億去買下你的公司我回去都無法交代,更何況我看你的意思,你是不會賣掉的,對嘛?”
“您說的很對,魔方對我很重要,重要到我不會把它賣掉,甚至是您口中所說的融資也不行,我開出的價格是借款,而不是拿着公司的股份去換,當然抵押是可以的。
您認爲這兩項數據簡單,那是我把他們彙總後做出了表格,才讓您看着好像很簡單,輕飄飄的兩張紙,我的意思是您可以拿着這兩張紙去確認下後面的信息真實性和準確性。
畢竟我準備的再多,也不如您自己去確認過的有說服力,就像四年前魔方在駱駝股市上市一般,當時不止是我的手下不敢相信,便是在我心裡面,也是對能否上市持有懷疑態度。
然而,事實證明我的計劃成功了,魔方得到了可以發展自己壯大自己的資金,科威特的股民們也享受到了應有的分紅,貴國的財政部已經將魔方股票劃歸爲有價值的證券。
我是個商人,商人的目的是要賺錢的,即便魔方成功達到貴國的要求在國家股市上市,股票的價格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我完全可以等到股價下跌後再進行回收,就像我讓人刺破了駱駝股市的泡沫。”
沈鐵軍說的很慢,身後的張昭翻譯的也很慢,如果是單純的他一個人,沈鐵軍還會擔心能不能把自己表達的意思傳達過去,好在這次阿貝竟然讓賽義德做了翻譯,所以說話時的聲音並不低,果然看到隨着張昭的聲音,賽義德不時在阿貝耳畔說着什麼。
張昭頓時有了壓力山大的感覺,一開始他以爲只是做些普通日常談話的翻譯,然而隨着雙方話語中出現了證券和融資這種專業性極強的詞語,更隨着後面出現的泡沫這種隱喻形容詞,便決定以後要繼續充電——
簡單的試探過後,阿貝便聽到了自己想要的,他這次過來最大的目的便是想了解沈鐵軍在駱駝股市上的騷操作,轉頭看了眼旁邊的領館工作人員,後者便從旁邊腳下的包裡摸出了個錄音機,調試了下便放在了桌子上按下開關,阿貝回過頭來望着對面開了口:“沈鐵軍先生,請問您是有目的的刺破了駱駝股市的泡沫?”
“我們都知道股市達到一定高度後都是有泡沫,而駱駝股市一開始是建立在貴國引以爲豪的信用體系上,然而隨着泡沫的加深便引得某些人起了貪心,就好似魔方一開始的股東魏一凡先生,妄想利用貴國的信用體系上的漏洞來獲取非法利益,所以本人就將他踢出了魔方。
然而非法的貪心是跨越了國界和種族的頑疾,它就像是瘟疫一樣在肉眼看不見處傳播,以至於矇蔽了無數人的良心,最終將駱駝股市變作了泡沫之地,等到我發現之時爲時已晚,便讓人刺破了這個股市的泡沫——”
沈鐵軍說的更慢了,他很想用更加直白的形容詞來表述他對那些科威特股民的看法,可想着對方是在錄音,有鑑於他還是高級公務員的身份,那就用點溫和的吧。
阿貝緩緩的點了點頭,開口道:“您的目的是什麼呢?”
“我一開始的目的是將手上的幾千萬遠期支票兌現。”
沈鐵軍聳了聳肩面帶微笑的開口道:“可後來聽說有人開出了一百億美元的遠期支票,而這個人還不是貴國的高層,我就感覺到有點匪夷所思,便讓人對他進行了調查,發現他開出這張支票並不是他有這麼多的存款,而是依據買到的股票價格會繼續上漲,他要用他還沒賺到的錢去別人手裡拿東西——信用不是這麼用的。”
“對,信用不是這麼用的!他們讓自己的家族爲之蒙羞——”
阿貝的面色有些難看,一雙眼睛倒是變的銳利起來:“那麼你先前所提議的事情,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和這位膽大包天的罪人差不多,一百億到六百億之間的借款,如果投資失敗了,您打算用什麼償還?”
“阿貝先生您問的很好,這就是我和那位罪人的區別之處,也是我想表達的。”
沈鐵軍坐直了身子,一雙手衝着阿貝面前的兩張數據攤開道:“根據我對港島房地產的分析,推斷出東瀛房地產有上漲的可能,這可不是隨便拿張空白支票填個數字進去就能代表錢的,至於爲了保證貴方的資金安全,我計劃是在簽訂的借款協議中設置止損線。
即,一旦出現超過借款金額5%的損失,貴方有權終止借款合約款項資金償還給貴方,按照我的計劃,僅是現在魔方賬目上的6億美元現金,就足以保證貴方一百億美元的安全,至於百分之十的回報率,我打算用魔方公司作爲抵押——”
對於沈鐵軍開出的條件,阿貝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出可能出現的損失點,掃了眼依然在轉動的錄音機,也就想起了來的第二個目的,開口道:“根據我們的調查,魔方是一家英國資本的企業,而倫敦作爲世界級的金融中心,魔方如果融資——或者借錢的話,以你現在開出的條件來說,不是比向我們更容易更方便嗎?”
“那些金融家的手裡沒錢,他們有的只是關係,他們可以憑藉關係來調動資金,從銀行從基金裡面給我找錢,然而那麼做的話,百分之十的回報率就不夠看了,因爲這百分之十放在一個人身上,比如您個人來說,一百億的百分之十就是十億,一年坐着不動就能收到十億。”
沈鐵軍沒想到阿貝會問出這個問題,好在他之所以找到這些土豪頭上借錢,那也是有過考量的:“單從回報率來說,這是筆不多不少的投資收益,然而考慮到借款資金體量來說,一千億美元我一年給你開兩百億的回報率。
如果您真的運作過這麼筆龐大的資金的話,您就應該瞭解到做到這一步有多難,而如果貴方真的可以提供這個資金量的話,我可以給您一個五年的複利率,也就是說五年翻一點五倍——”
“我,我很驚訝於您的雄心壯志,然而這個事情並不是我能決定的,從個人角度上來說,我對您充滿了敬佩,對您的紳士行爲感到敬佩,雖然您在裡面運用了些許的心機,可誠如您所說,商人尋求的是利益。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能夠提供這筆高達千億規模的資金量,且不說兩百億的回報率,單就您先前所說的止損線百分之五來說,您就需要提供五十億的現金來保證——”
阿貝沒想到面前這位甚至爲千億資金量做了規劃,一雙眼睛忽明忽暗的看着對方那好似比自己還年輕的臉,沈鐵軍不知道的是這位之所以被派過來和他見面,實際上是整個科威特王族裡對資金運作最熟悉的人。
同時阿貝還是科威特與華爾街以及倫敦兩大金融中心接頭的負責人,手上掌管着包括大埃米爾家族以及科威特國庫海量資金的存在,與沙特和阿聯酋保持着良好的關係,不過是和科威特這個國家差不多,都屬於低調到無法再低調的存在。
在沈鐵軍的上輩子裡,這個國家的王室就好似不存在一般,在世界級的媒體上經常出現的不是國土面積龐大的沙特便是張揚到變形的卡塔爾和迪拜,有人說這是出於被善達木同志吞併過的原因,實際上卻是這個國家深知其懷璧其罪的真諦。
畢竟相對於其國土面積,科威特算的上是個飄在石油上的國家——在全世界排名第147不到1.8萬平方公里的國土面積下擁有1020億桶原油儲備,平均每平方米的地下埋了差不多一噸原油。
然而低調歸低調,手中大把的錢放在那裡發黴也不是個事兒,這年月拎着豬頭找不到廟門的很少,可架不住正如沈鐵軍所說的那樣,那些只有關係沒有錢的金融家便是靠着薅羊毛的套路在吃飯,偶爾時還會有血本無歸的爛賬出現。
阿貝一開始並不想跑這一趟,因爲對他來說秒秒鐘的時間都涉及到六七位數的變化和收益,也就是過去的一年裡因爲駱駝股市泡沫的破裂,有兩筆在十位數的投資打了水漂,這纔是他會出現在沈鐵軍面前的原因。
不過三言兩句後沒想到能聽見這麼個條件,阿貝是好懸沒去掏耳朵,他幹了這麼多年還是頭次見到自我設置止損線的,不過就在他心中默默思量之際,便聽到了千億五分之一的回報率,饒是不知經手了多少的錢也是動心了:“你這麼說出來,就不怕我自己去操作?”
“我可以給你開出來的止損線相當於一個保險,但是你自己運作的話,就不再是保證五分之一的回報率了,這麼大的資金在安全和不安全之間,我相信即便是你同意,你身後的人也不一定同意,這就是我爲什麼不想找倫敦以及華爾街財團的原因,他們的錢太散思想無法統一。”
沈鐵軍說着敲了敲桌子,他又何嘗不知道倫敦和華爾街財團的錢都要長毛了,可想着上千億的資金量就不知道涉及幾千上萬人的資金,拉了這麼多人的錢就別想做別的事兒了,天天處理嘴皮子官司就是個大問題:“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可以將止損線下調到百分之一,差不多是隻要有虧損就可以終止合約,這樣的話6億的現金可以保證六百億資金的安全。
然後考慮到千億規模的話,貴方也不一定能一次性將這筆錢劃撥到位,於是乎會有個先來後到的資金延緩週期,再加上我有把握用這個規模的資金來推高房價上漲,考慮到這部分上漲帶來的預期盈利,可以抵消掉後期入場資金的止損線,所以一千億,還是可以預期的。”
阿貝很想說千億規模雖然是個極其龐大的數字,然而並不是個無法達到的目標,可想着自己這次到來的目的,以及自己的權限級別,這都是讓他無法繼續開口確認下去的因素,目光掃着旁邊的錄音機,心中慶幸是把這次交談做了錄音,一雙黑色的眸子落在面前的數據上,開口道:“那這兩份數據,你是打算讓我自己去了解嗎?”
“耳聽爲虛眼見爲實,你自己看到的纔是最值得信賴的,港島過去十年,甚至是二十年的房市變化就在那裡,東瀛的房市發展也在那裡,我自然是經過收集彙總和分析的,給你拿出來也不費力,但是我想讓你自己去看一下,這樣有助於增加我的說服力,以及貴方與我合作的信心。”
默默的打量着阿貝,沈鐵軍不知爲何竟然看不透面前這位的神情變化,也許是以前沒和科威特人交流過,便感覺自己這次好像真的使出了吃奶之力——如果真的沒有成功,那以後不會後悔吧?
“不可否認,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興趣,但是這還不夠,不論是你要求最低的一百億還是一千億,這都超出了我個人的審批權限,另外有鑑於這批資金量的龐大和單一的來源,這批資金將無法逃過有心人的打探,這些你應該都是瞭解的,對吧?”
阿貝目光炯炯的注視着沈鐵軍,在他的注視下後者點了點頭,開口道:“來源和去向都是透明的,我從來不在外人面前隱藏我對東瀛經濟的看好,現在made in JP賣遍了全世界,他們已經把底特律打壓的快要破產了。
相反這個時候他們的房價還在像蝸牛般上漲,而港島現在的房價比三年前上漲了接近三倍,也許現在咱們在這裡溝通的時候,那邊已經開啓了上漲通道,我們國家有一句俗語叫做手快有手慢無——”
沈鐵軍的聲音消失,整個會議室內也就靜了下來,阿貝默默的打量着一臉坦然的沈鐵軍,他現在已經明白了對方話裡的意思,這位借錢開發房地產的目的是想賺錢,如果這次能夠達成合作,只是這筆錢落地後,那帶給JP經濟的推動便是無法想象的,人越多也就會促使房價加快上漲,眨了眨眼開口道:“你一開始說可以幫助科威特人民降低在泡沫中的損失——”
“那就看你們願不願意把賺到的錢用來補償他們了。”
沈鐵軍話沒說完便露出了笑意,沒一會阿貝便也跟着笑了起來,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百達翡麗表,接着站起扣上了胸前西裝的扣子,面帶微笑的點頭致意道:“沈先生的穿着十分有品位,這是我在整個亞洲都比較少見的,我還要乘坐直達車趕回港島飛回科威特,那咱們就下次見了。”
賽義德翻譯的有些生硬,沈鐵軍等了會身後的張昭沒有開口,便點了點頭站起到了門口處,和阿貝探手握在了一起:“非常期待和阿貝先生的再次會面,希望下次阿貝先生能給我個略盡地主之誼的機會。”
“沈先生留步,那咱們下次再會了,提前預祝您新年快樂!”
阿貝探手和沈鐵軍握在一起說過鬆了手,旁邊的張昭站在他旁邊目送人遠去後開口道:“賽義德提醒阿貝先生說,咱們的新年就要到了,所以他纔會說祝您新年快樂的話。”
“嗯,這也是我向你表達的問候,張昭同志,新年快樂!”
沈鐵軍說着探出了手,張昭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和他握在了一起開口道:“謝謝,這兩天多有打擾,那我就告辭了。”
“慢走,不送!”
沈鐵軍默默的走出會議室,便見到入口臺階上王盛奇晃了過來,滿臉鬆了口氣道:“他不讓我送,說是坐領事館的車走,那我就回去過年了?”
“王哥辛苦,你路上慢點。”
沈鐵軍將王盛奇送到門外上了車,左右看了下譚紅軍拿着他的大衣從後面追上,開口道:“現在咱們去哪?”
“回家吧,這次回來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大半。”
穿上大衣釦上釦子,沈鐵軍從口袋裡摸出了皮手套,帶着接待辦裡三四人的注視到了路上,既然是魔方實業的接待辦,自然也是東湖新村二期落地時所建,望着遠處拔地而起的四五棟沖天高樓,恍惚間又回到了三年前的羊城,那時滿大街都是賣水貨的——
羊城過年有逛花市的傳統,絕大多數時間只會到除夕這天,買年貨的時候順便就把花市給逛了,隨着改開的時間進入第四個年頭,街上的各種花樹爭奇鬥豔的,絲毫不爲目前正烈的打擊而有些許減少,就是時不時在街頭巷尾看到掛起的條幅。
沈鐵軍沒有逛花街的愛好,可架不住譚紅軍第一次到羊城,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的花,兩人便走走停停的,很快時間就到了中午,揮手找了輛出租車,一溜煙的回到了家裡,不想便見到了個熟人,瞅見他進了家也就開始了抗議:“你這家連個電視都沒有,只剩下些難看的書,雜誌怎麼也要備着吧?”
“你就知足吧,還電視?我一年也就在這住一個月,那多浪費。”
沈鐵軍進了屋開始解釦子,不想楊小妹也跟着進了屋,看到他的動作掃了眼旁邊的譚紅軍,開口道:“華宇這人不錯的——”
“當個朋友想必是不錯,但是公私不分就算了吧,我不想讓你們和他以後連朋友都沒得做。”
將大衣掛在門後的衣帽架上,沈鐵軍又解開了西裝的扣子,隨着他把西裝也掛到衣帽架上,便露出了裡面穿着的馬甲,再從襯衣袖口解掉兩個明釦放進口袋裡,捲起了袖子看了眼楊小妹開口道:“聽說你要結婚了,你那麼喜歡看電視,要不要我給你家裝個電視牆?就是我家那種。”
“真的?你對我這麼好?”
楊小妹小眼微瞪有些失神,然後飛快的看了眼外邊,一雙杏眼眨啊眨的,悶聲道:“那讓你家那個醋罈子知道了,不會來找我要回去吧?”
“你可別讓她聽到了。”
沈鐵軍飛快的看了眼門外,發現楚大招還沒回來,回過頭開口道:“當時我就說過了啊,你們結婚的時候都送一套,但是其他費用你們就得自己出,那個玩意可是耗電的很——”
“那我結婚的時候,你來不來?”
楊小妹眨着烏黑烏黑的眼睛,沈鐵軍看到她不再糾纏於那個華宇的事兒,開口道:“沒問題,但是你得讓人去接我,要不然怕是請不下來假,你也知道端人碗服人管——”
“哈——”
楊小妹頓時笑了,兩個杏眼彎成了個月牙後瞥了他一眼,開懷道:“你只要答應來就行,我讓三哥去接你,行,那就說定了啊,我還得回家吃飯,過年記得去我家拜年啊,帶着你媳婦。”
正在倒咖啡的沈鐵軍神情一愣,轉過頭看着笑意盈盈的楊小妹,眼前閃過他和楚大招上了梅老家門時的情景,點了點頭道:“好!”
不算挺巧的鼻頭皺了皺,楊小妹站在大門口扒着門框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你就不能給華宇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