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爲了不給自己留下遺憾,想陪着孩子走一程,可是,她卻沒有想過,她多在孩子的記憶中停留一天,孩子忘記的過程就多一天。
她,是不是該走了?
這個孩子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那麼不管她怎麼做,就都是錯的……
老天啊!
她覺得痛苦極了。
刺骨的寒風不停的、不停的席捲着她。她只好將自己的身子蜷縮起來,把臉埋進膝蓋裡,環抱着自己的身子,任由冰冷的雪花飄進她的脖子裡。她心裡模糊的想着,不要去理會它了,或者能夠更冷一些,讓她清醒的好好的想一想接下來該怎麼做……
當楚臨風找到她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情景——她將自己縮成了一團,渾身落滿了白色的雪花,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被人拋棄的可憐的小雪球。
“笨女人!”
他低低的咒罵了一聲,把她抱起來,抱進了自己的車裡。
“你是白癡嗎?下這麼大的雪都不會躲躲?”他拍掉她身上的雪花,動作有些粗魯,談不上什麼溫柔可言,然後又打開了車裡的暖氣。
這會兒,她已經已經被凍得麻木了,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她沒有說話,沒有掙扎,因爲她能夠清晰的辨別出身邊的這個氣息,是屬於楚臨風的。
她他爲什麼會跟來?
她不想去探究這個問題。
身體漸漸有了知覺,就好像冰塊開始被融化一樣,越是溫暖,就越是如刀割一般的疼痛。
“楚臨風……”她低低柔柔的喚着這個名字。
“幹什麼?”
“你的胸膛是溫暖的。”
“廢話。”他沒好氣的拍拍她的腦袋,這女人傻了嗎?
“爲什麼你的心不是溫暖的?”
“你可以把它挖出來摸摸是熱的還是涼的。”或者,他去給她買把刀?
沒見過她這麼笨的,穿這麼薄就出來,下雪了也不知道回家,也不知道找個地方躲躲,她腦袋進水了嗎?
他現在忙着揉着她的身子,企圖溫暖,她還在這裡問這種弱智的問題。
“如果若谷出生的時候,你在就好了……”這樣一來,他一定會很堅定很堅定的告訴醫生“保孩子”,那麼,世上就沒有寧臻了,她也不必走這一遭了。
她覺得自己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面前這條路,不知道還有多遠……
而他,自然是聽不懂她話裡的寓意的,只當她在說胡話。好不容易,把她的身子弄熱了,他像拍小狗一樣拍拍她的腦袋:“發夠呆了沒?回家啦!”
“我不想回家……”
“……”
“那你想幹什麼?”
她退出了他的懷抱,倚靠在車窗邊,透過車窗看那一片片純白色的雪花,好久好久,才又聽到她的聲音:
“楚臨風,你真的不恨我嗎?”
“我們不是討論過這個問題?”她又發的哪門子的燒,舊話重提。
“我已經只剩下若谷了,你把他還給我,讓他跟我走,好嗎?”她輕飄飄的問。
“讓他跟你走去哪裡?”
“讓我帶走他!”
“……”
“我知道,你身邊有很多女人,你過去有很多女人。楚臨風,既然你有那麼多的女人,你可以隨便找一個讓她們給你生孩子,爲什麼一定要跟我搶若谷呢?”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跟你搶他了?”
“那你把他給我,讓他跟我走,好嗎?”
她終於肯離開那塊冰冷的玻璃,轉過頭來了。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勉強流露自己真實的情緒,她眼中有一種深沉的糾結和痛苦,但她沒有哭,沒有掉眼淚。她的聲音很輕很輕,輕的虛無縹緲,好像被風一吹,就會飄散在空氣裡一樣。
以前她慶幸,幸好若谷出生的時候,楚臨風不在。現在她卻是遺憾,如果他在的話,他一定會她也不必拖着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過這種不屬於自己的日子。
她覺得,她已經不能和他再在一起了。這種沒有未來,看不到盡頭的生活,充滿了迷茫。她害怕再和他繼續下去,她會支離破碎……
楚臨風從來沒在她臉上看到過如此糾結的痛楚,他沒說話,深深的凝望她,好久好久,才問出一句:“讓你帶走他,你能讓他過的更好嗎?”
“如果我能讓他過的更好,你會讓他跟我走嗎?”
“也許!”
他沒有正面回答。
她也在這一刻沉默了!
他說的對,若谷跟了她,不會過的更好。而她,特沒有辦法比他更有錢,沒有辦法讓若谷去過更好的生活,甚至,沒辦法再給他一個完整的家。
她,是自私的!
她是所有母親之中最自私的一個。
“算了……”她自嘲的笑了笑,“就當我沒說過這些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看她好像快要神經了一樣。
當然,她不是神經了,她只是在這一刻,忽然清醒了。
說了這麼多,歸根結底其實就一句話:
“楚臨風,我們離婚吧!”
“你不帶他走了嗎?”他深沉的凝望她。
“不帶了。”她搖搖頭。
“你發燒了嗎?”他還是無法相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用手摸上她的額頭。
以爲她只是被爸爸罵傻了,沒想到,觸及她額頭的那一刻,他大吃了一驚——這丫頭還真是發燒了,而且渾身上下燙的驚人。
他還跟她在這裡廢話別這麼多幹什麼?
“該死的!”他低咒一聲,立刻發動車子往醫院的方向駛去。
到附近最近的醫院,他用了十分鐘。
而她,已經靠在車窗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他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包裹住她的身子,然後抱起她往醫院裡去。
“四十一度七,我的天哪!”醫生看到這度數都愣了一下:“你怎麼現在才把人送來?高燒到四十二度以上都有生命危險,還想不想她活命了?”
“那你還這麼多廢話,趕緊救她啊!”楚臨風對着醫生就是一句吼。
從小到大都健健康康的寧臻,幾年都難得生一次病,這一次居然燒到四十一度七,把寧父寧母都嚇壞了。
寧母是守着女兒寸步都不離,寧昊天性格那麼沉穩的人,在寧遠被砍了一刀搶救的時候他都沒有怪誰,這一次,他卻對楚臨風發了好大的脾氣:
“你到底是怎麼照顧她的?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對不起爸!”
“你跟我說對不起有什麼用?我好好的一個女兒,你們家把她弄成這個樣子,早知道當初我就不應該同意把她嫁過去!”寧昊天很少有失去理智的時候,這一次是真的發怒了:“你知不知道,我這女兒從小
到大生病的次數屈指可數,她從來都不會讓我和她媽媽多操心,這一次,你居然把她燒到這種程度,如果再晚一點,她是不是連呼吸都沒有了?”
“寧叔,你別生這麼大的氣。”楚臨川過來打圓場,“臻臻還在昏迷,你要不要先進去看看她?”自從來到醫院,寧昊天可是連病房都沒有進,就在走廊裡訓起了楚臨風。
“從現在開始,我的女兒我們寧家來照顧,不勞你們費心了,等她病一好我就把她接回去。臨風,你要是沒辦法喜歡她,那大家都別耗着了,乾脆離婚吧!”寧昊天扔下這句話,進了病房。
更奇怪的是,楚臨風也一句話都不說,就乖乖的讓他罵。
對自己老爸他都沒這麼聽話過。
病房裡。
寧臻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昏昏沉沉的在病牀上躺了好幾天。
她知道自己病了。奇怪的是,從小她就結實而健康,從不知道什麼叫暈倒,什麼叫休克,連傷風感冒都難得害一次,只除了那次在醫院生若谷的時候出現的意外。而現在,這病勢卻來勢洶洶的。有好幾天的日子,她都陷在半昏迷的狀況裡。
隱隱約約的,她也知道自己牀邊來來往往穿梭著人羣。爸爸、媽媽、楚父、楚母、寧遠、大哥、靈汐、季沫、還有喻曉和阿三,還有……楚臨風。
她知道,大家都關心她。
但是,她的意識不想醒來。
在那周身燒灼似的痛楚,和腦袋裡撕裂般的疼痛中,她依稀彷彿看到了以前的自己。那時她和喻曉奔跑在綠色的草坪上,那天是領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日子,她們順利考上了她們理想中的大學,考取了自己最熱衷的專業,她們站在河岸上對着天空大聲的喊夢想萬歲。
她還說她一定要成爲一名出色的心理醫生,她說她要幫助社會上那些問題兒童,她還說……
說什麼呢?她現在連自己都拯救不了了!
“孩子,你要心裡難受,你就喊出來。”她聽到了媽媽溫柔的聲音。
可是,她喊不出來。
腦子裡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的,感覺自己一忽兒像沉溺在幾千萬丈深的冰淵裡,一忽兒又像置身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中……至於,那個朝氣蓬勃的寧臻,沒有了……
再後來,有一個人坐在了她的面前,是一個蒼老的聲音:
“孩子,我知道你能聽到我們說的話,你只是不想醒來。你覺得面前的生活和未來沒有方向,你困惑,你迷茫,你彷徨,你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但是孩子,你聽外公給你說,每一個人對自己的未來,都是充滿困惑的,每一個人的命運都不在自己的計劃之中。你的方向被打亂了,沒關係,冷靜下來,閉上眼睛,問問自己你想要什麼?然後,你的心會告訴你答案,你會重新找到生活的方向。”
重新找到生活的方向……
“有時候,不要那麼執着,不要那麼堅強,你會發現自己更快樂一些。現在,沒有人再逼你要去怎麼做,但是你一定要知道,自己該去做什麼……”
再後來,聲音漸漸消失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又聽到一聲微微的嘆息。
“笨丫頭,你快點給我醒,否則你就別想見到若谷了。”是楚臨風,這個惡魔,在她生病的時候也要威脅她。
“這句話我只說一遍,如果你能向我證明若谷跟着你可以過得更好,我就讓你帶他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