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宮外琴音飄渺,不通音律的宛櫻在外聽着也能覺出彈琴之人似乎若有所思。待得一曲終了,宛櫻這才挑簾進了麟趾殿,轉而到了東間,正看到紫檀方勝紋琴桌前那道白衣清逸的身影。
“世孫爺。”
“宛櫻來了啊。”君逸羽起身迎上前來從宛櫻手中接過了紅漆描金的托盤,笑道:“每天這個時辰你總會來給我送點吃的喝的,今天又是什麼好東西?”
“世孫說笑了。今兒是冰魚兒鎮波斯葡萄釀,外帶兩色糕點。”
“葡萄釀?好極!”君逸羽聽到葡萄釀忍不住笑呵呵的,說話間走到了黃花梨十字連方羅漢牀前坐了,將托盤放到了羅漢牀上的一色小几上,“宛櫻,你也坐,陪我吃點。”
宛櫻知他的隨性,眼看殿中沒有旁人,也不多言推辭,只輕輕一笑,貼着羅漢牀檐放了半邊屁股。
“坐上來點,這也沒旁人,要那些規矩幹嘛,也不怕掉下去。”君逸羽好笑的瞥了一眼宛櫻,取了琉璃盞注了葡萄酒,又放入一尾冰魚兒。看着冰魚融入那抹晶瑩透亮凝重若紅寶石的深紅,君逸羽暗讚一句“賞心悅目!”,將琉璃盞推到宛櫻面前,“宛櫻,這個給你,我用這個好了。”君逸羽揚了揚酒壺,揭開蓋子,一氣兒扔了三尾冰魚兒。
“別!世孫爺,奴婢不喝,您自己喝就好。”宛櫻見了把酒杯推了回來,就想去拿走君逸羽手中的酒壺。
“別介,這可真是好東西!喝了!我一個人喝多沒意思啊。你就當是陪我。”君逸羽輕輕拍開宛櫻的手,又晃了晃手中的酒壺,笑道:“宮裡杯子多得是,你只記着下回多拿一個來就是了。”
“世孫爺——”宛櫻笑嗔,“世孫說得輕巧,這是波斯特貢的,宮裡統共都沒有幾壇,這還是陛下知道世孫愛美酒,着慕晴姑姑送來的。若是奴婢喝了,那還不太沒規矩了。”
“哦?特貢?難怪色澤這麼漂亮。”君逸羽稱讚一句,偏頭就着酒壺倒了一口入嘴,細細品來,但覺酒香繞鼻,酒味醇厚,更有冰魚的清爽溶入酒中縈繞舌尖,讓他朗聲叫了句“好!”
“宛櫻,你也喝啊,還傻坐着幹嘛?”君逸羽笑眯眯的拿酒壺碰了一下宛櫻面前的琉璃盞,“來,我和你乾杯。”
“世孫爺,奴婢喝了不合規矩。”宛櫻爲難。
君逸羽故作瞪眼道:“小丫頭片子,哪來這麼多規矩不規矩的?這隻有你和我,沒有規矩。誰喝不是喝啊,喝吧!”
宛櫻暗暗吐舌,世孫比我還小,又說我是小丫頭了!“是!謝世孫!”
看到宛櫻老實的拿了琉璃盞小口飲着,君逸羽滿意的點點頭,“這還差不多嘛。怎麼樣?味道很不錯吧。”宛櫻點頭。
君逸羽美美的喝着葡萄酒,又撿了塊糕點隨意吃着,“糕點也不錯,宛櫻你也吃。對了,宛櫻,那琴是哪來的?我記得之前這是一把桐木清籟琴,今兒怎麼成焦尾了?”
“世孫,那琴怎麼了?那是前幾天太上皇派尚安公公送來的,說是放這方便世孫你賞玩的。奴婢不懂這些,只聽尚公公說這是個貴重物件,讓奴婢們都小心些,他還說隔半個月會有太樂府的人過來養護的。這琴纔來了幾天,奴婢都沒讓人碰它,它莫非出了什麼問題?”宛櫻言語中隱隱有些緊張之意。
“宛櫻,你放心,那琴沒事。它是‘焦尾’,是漢代音樂名家蔡邕親手所制,四大名琴之一,我看它突然出現在這這才問問的。奇怪,皇爺爺怎麼突然把它送來了,昨天也沒聽他說啊。”君逸羽語帶疑惑,若有所思。
“反正是太上皇送來給世孫玩的,旁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嗯”君逸羽若有所思的淡淡應了一聲,沉吟半響,突然拍腿道:“哦!我知道了!那天下棋我和皇爺爺打賭,他說我若是贏了就送我一個我一定喜歡的好東西,莫不就是焦尾?皇爺爺好手筆!”
宛櫻難得見君逸羽這般喜不自勝的模樣,看他笑得歡,她也不自覺的跟着笑了起來。“奴婢不懂那些,只覺得世孫琴彈得好聽。不過奴婢覺得剛剛世孫彈琴時似乎有心事,世孫就是在想焦尾爲什麼在這嗎?”
“不通琴音而通琴心,宛櫻,你很厲害嘛。”君逸羽笑讚道。
“世孫過譽了。”宛櫻羞澀的低了低頭。
“心思玲瓏通透,才能如此,不過譽,不過譽。管窺一豹,可見一斑,我道你怎麼十七八歲就能管好這麼偌大一個宮殿,今兒算是明白了。”
“世孫爺——”
“別害羞嘛。好了,我不說這個了。對了,我這正好有事問你。你剛剛聽哦彈琴時有心事,確實不假。一嘛,就是你說的,因爲焦尾。二嘛,是爲了杜先生。”
“杜先生?杜恩大學士?”
“對,就是杜學士。我今兒一早去尚書房看佑兒,杜先生見了我竟然要我寫一篇策論給他。寫東西倒沒什麼,可杜先生突然來這一出,我這心裡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啊。宛櫻,你天天在宮裡,有沒有聽到什麼消息?”
宛櫻忍不住“撲哧”一笑,“世孫爺,奴婢還以爲是怎麼了,原來是這樣啊。這事兒奴婢還真知道一點。”
“哦?別笑啊,給我說道說道。要不我這心裡沒底,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不,世孫爺,這回還真是您想多了。這次是好事,大大的好事。”
“怎麼說?你就別賣關子了。”
“是!奴婢聽御前的人說的,說是杜恩學士在陛下面前盛讚世孫您的品行才學,言下之意,似乎是要陛下好生培養世孫,說世孫假以時日必成國之柱石。世孫知道杜學士的名聲,他是出了名的方正耿直、忠心體國的人物,一向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有他這句話,對世孫來說是大大的好事啊!我看今兒杜學士要世孫寫策論,沒準就是存了自己培養世孫的心思。”
君逸羽手底一滑,險些把酒壺滑了下去,“什麼!杜先生真說了這些?真有這心思?!”
“奴婢騙世孫幹嘛?杜學士說這話是在延英殿陛下問策時說的,提到今秋科舉爲國攬才的事時杜學士就想到了世孫,說那些話時根本就沒避開旁人,宮裡好多人都知道。不信世孫可以去問別人。”
“別,宛櫻,我沒不信你的意思,我就是··就是不敢相信。”君逸羽說道這忍不住起身踱步,“杜先生他,唉!杜先生他怎麼這樣呢!對了,陛下!宛櫻,陛下是怎麼說的?”君逸羽一把抓住宛櫻的手,滿臉糾結關切。
宛櫻掙脫君逸羽的手,“世孫爺,這是好事兒,您怎麼好像不高興呢?”
“高興?!換別人也許高興,可我不想當官,不想做什麼國家柱石!”
“爲什麼?”宛櫻滿臉不解。
“沒什麼爲什麼,我就是不喜歡。好宛櫻,你再把那天的事給我好好說說,尤其是陛下的態度。”
“是!世孫別急,你聽我慢慢說。”
“好,好,你說。”
“那天衛國公也在,衛國公說世孫武藝精湛,入軍可爲將帥之才,應該繼承翼王衣鉢,送入軍中培養爲好。”
“怎麼又來一個衛國公?”君逸羽無奈,“他怎麼知道我會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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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孫不喜張揚,可那天和羽林軍的比武是做不得假的,世孫武藝高超的事這兩天在宮裡軍中都傳開了,衛國公統管金吾,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君逸羽以手扶額,他不過是想安安靜靜的帶兩個小傢伙出宮玩,這都能招惹到衛國公!“後來呢?”
“後來陛下說太上皇的意思,世孫還小,不着急。”
君逸羽喜上眉梢,“陛下這麼說的?”
宛櫻哭笑不得,這主還真是特別,她笑道:“是,陛下是這麼說的。您父親世子大人當時也在,他說替世孫謝過兩位大人厚愛,又說陛下和太上皇說得對,世孫還小,無德無能,當不得大任。又說翼王身體不好,世孫出去多年纔回來,身爲長孫,實屬不孝,現在回來正是該在王爺膝下盡孝的時候。反正有陛下的話在,又有世子緊扣着孝義,這才讓杜學士和衛國公沒再說了。世孫還請寬心吧。”
“哈哈,我爹說得好,那就好。”
宛櫻原以爲君康逸那天的話是題中應有的謙遜,此時看君逸羽的反應,竟是世子體諒着這小爺的意思?都說翼王世子寵妻愛子,這還真是一點不假。宛櫻不願意君逸羽空歡喜一場,當下提點着說道:“世孫爺,不是奴婢說,以世孫您的身份,不拘從文從武,入朝是早晚的事。而且看杜先生的樣子,似還存着培養世孫的意思呢。”
君逸羽一咕嚕從羅漢牀上起來,走到書案前將之前寫好的策論團成一團,瀟灑一拋,“這我知道,沒事,我若是不願意,還能有誰拿刀逼着我去不成?宛櫻,謝謝你,我這心中有數就成,你就別替我操心了。對了,宛櫻,替我取些顏料來,我昨兒欠了你們大公主一幅畫,等會把它畫了,我今兒好早點出宮。”
“世孫還會畫畫?以前怎麼沒見過呢?”
“我畫得少,畫得不好,不過反正是哄小孩子的,也不怕。你知道大公主的東西拖不得的,指不定等會兒她就來找我要了,索性我就在這畫了。”
“哎!世孫說得是,奴婢這就去給您取畫具。”宛櫻甜甜的應了。
顏料畫具一一取來,宛櫻給君逸羽安置好了,又替他研墨道:“對了,世孫爺,今兒陛□邊的卓明公公來給世孫送衣服了。”
“嗯,這我知道,你替我收着吧,哪天要換了我就找你。那天在宮裡臨時找不到我能換的衣服,只能換了件卓明的衣服,陛下就要尚衣局給我做了。”君逸羽想到那天一身太監服回家賺了不少關注,說來就覺好笑。
宛櫻聽完也笑了,“世孫爺穿公公的衣服也定然是好看的。還有,卓公公說,陛下要世孫你今兒中午去延福宮用膳。”
“嗯?”君逸羽擡頭,擺手道:“今天不行,今兒中午我有事,得早點出宮。你派個人去回了陛下,下次好了。”
“這···”宛櫻滿臉爲難,哪還有人把陛下的邀約往外推的?
“去吧,沒事的。我要作畫了,沒事別讓旁人進來。若是公主來了,就說我在給她畫畫,要她把欠我的佛經好好兒寫好了再來,不然畫就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扶風記錯了,以爲存稿箱還有兩篇文,對不住了。。現在沒網沒電腦也沒時間放文,先預祝大家的除夕夜,今天保證回來放文
另,有求新年禮物的看官,扶風想了一下,好像筆記本里還有兩篇留稿,不過需要修,便容扶風明天送上吧。大年初一三更奉上,聊做新年獻禮,扶風實在是不能更多了,望看官們海涵笑納。
最後,祝福大家的新年2014。
白天去鄉下祭祖,下午回來趕稿子,晚上好不容易纔用手機騙走了小侄女,從她手中搶回了筆記本,然後來發稿。。要做個負責人不坑人的作者君真心不容易啊。。大夥兒,新年快樂,扶風也去看看春晚吐槽吐槽去了,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