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在東方的天際灑下一片蒼白,彷彿天際張開的一絲眼瞼,在破曉時分顯得那麼刺眼。三艘大大小小的船迎着破曉的霞光張滿了風帆疾駛而去。
一輪紅日從遙遠的水平面上慢慢的露出了一點點的笑臉,霎那間,通紅的霞光將漆黑的夜幕驅趕得一乾二淨,朝霞映紅了整個半山湖的湖面,彷彿在湖面上披上了一層薄薄的紅紗,隨着波濤的盪漾顯得是那麼朦朦朧朧、縹緲欲動。
李明和張瑤靜靜的坐在船頭,癡迷的望着眼前的美景,雪白的長衫上潑滿了紅紅的霞光。在這一片紅色的世界中一片寂靜,只有大船劃破水面的破浪聲一陣陣的傳入衆人的耳中。
朝陽慢慢的從湖面上露出了整張笑臉,漫天的霞光立刻被炎炎的烈日所取代,清晨的涼爽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酷熱的一天又要開始了。
本來林瓏是要一起跟來的,但李明考慮到她的傷勢剛剛痊癒,不宜太過勞頓,就讓他留在山上繼續調養。而張瑤這一段時間在山上呆的非常氣悶,加之李明整日忙裡忙外的,沒多少時間和他在一起,今天看李明又要出去,便吵着要跟着來。林凌峰考慮到她這一段時間武功增進不少,遇到情況起碼可以自保,便同意了她的要求,讓她和李明一起上湖州去勘查。一路上張瑤就象脫籠的小鳥一般嘰嘰喳喳在李明耳邊說個不停,但在剛纔日出的時候,也被這迷人的景光所感染了,坐在李明身邊居然半天沒說一句話。
感受到炎熱陽光的照射,李明回過頭來,看着依然沉醉着的、依偎在自己身旁的張瑤,不由得憐心大起,輕輕的對她說道:“天熱了,回船艙坐着去吧。”
張瑤回過神來,望着李明嫣然一笑,頓時媚態百生,若荷花的嬌媚,若牡丹的嬌豔,李明看的心頭猛跳,望着那張白裡透紅的粉臉,竟看得癡了。
張瑤臉上一紅,似嗔似喜的目光瞟了他一眼,轉身跑進了船艙,只留下遲遲發楞的李明在船頭呆立着。
湖州與江洲隔湖而立,李明所乘坐的七桅帆船在半山湖中扯足了風帆帶着那兩艘護衛小船足足穿行了一天,臨近傍晚時分纔在朦朧的暮色中隱隱的看到了岸邊的黑影。在湖中呆了一天的衆人都興奮了起來,王濤組織着水手抓緊時間扯帆、落帆、調整方向,終於在天黑之前靠上了墨城附近的松林寨碼頭。由於天色已晚,李明衆人當晚就在船上暫時住了下來。
第二天天剛發亮,李明衆人便離船上馬,一行人向着墨城城外的沼澤地方向行去。臨近中午,終於在一片低窪的沼澤旁看到了馬林所說的石油。
一片片的水窪旁邊,不時看到一片片漆黑的石油從地下冒出,形成一片片的地上油田,擡眼望去,星羅棋佈不知有多少。
李明興奮的跳下馬來,快速奔到一片油坑前,激動的雙手伸到裡面捧起了一捧石油,石油散發出的難聞的氣味在他聞起來比法國香水都要香。
張瑤遠遠的躲在一邊,手捂着鼻子對李明大聲喊叫道:“先生,快過來吧,這裡的味道難聞死了,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裡吧。”
李明站起身來,揮舞着沾滿石油的雙手喊道:“再等一會兒,這可都是寶貝呀!我都不想走了,這些石油太可愛了!哈哈,我要發大財了!馬林!趕快過來,把我們帶來的桶拿過來,把這些油都裝起來,我要拿回去研究。”
在衆人七手八腳裝油的空當,李明開始仔細的觀察着四周。遠遠稀稀落落的幾座土房子裡,正冒出陣陣的黑煙,看來那就是馬林所說的製造墨錠的作坊了。
李明跨上馬匹,帶着張瑤和馬林向着一個作坊跑了過去,這個作坊還非常大,一排排的土屋外面被薰得漆黑,院子裡排着一排排制好的墨錠正在晾曬。
李明幾個人走進屋來,屋中正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一桶桶的石油在火中燃燒着,冒出濃濃的黑煙,屋中充滿了嗆人的氣味。房屋四中的角落裡排滿了一盞盞的油燈,發出明亮的火光。
一個工頭模樣的人跑了過來,點頭哈腰的對李明說道:“這位公子爺,還有這位小姐,來到小號要什麼事情嗎?是不是要買墨呀?請公子爺移步到客房彈吧,這個地方太髒太亂了,不是公子爺來的地方。看這位小姐都被薰得什麼樣了,公子爺請吧。”
李明點了點頭,跟着那人走進了旁邊的一個裡間。這裡雖然比外面乾淨了一點,但空氣中依然充滿了刺鼻的臭味,被薰得漆黑的窗紙透不過一點的陽光,桌子上兩個大油燈發出耀眼的光芒。
李明心中不由得一愣,這個油燈太不尋常了,平常人家照明要麼是使用菜油、香油,要麼就是用蠟燭,但菜油和香油的燈絕對不會有這麼亮。李明好奇的湊近了油燈,提起燈芯看了一下,一股熟悉的氣味衝進了鼻中。李明大驚,失口叫道:“煤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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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湊了過來,滿臉堆笑道:“公子看上了這個油?不瞞公子說,這個油是非常好,拿來點油燈那是又亮,又沒有什麼煙,我們這塊的人都拿它來點燈。就是這個味道太難聞了,所以那些大戶人家寧可用蠟燭也不用它。”
李明興奮的問道:“這油你們是從什麼地方得到的?是你們自己提煉的嗎?”
那個人莫名其妙地問道:“提煉?什麼是提煉?這個油是我們從附近松林寨旁邊的墨油村買來的,哪裡有一個老鰥夫,今年有五十多歲了,五年前他開始到我們這裡賣這種油,逐漸得我們這一片都開始使用上這個了,這種油比菜油要便宜多了。”
李明急忙問道:“墨油村離這裡遠不遠?要怎麼走才能到?”
那個人臉上露出失望的面容,說道:“公子爺沒看上小號的墨嗎?公子爺想要用這種油我們這裡還有兩桶,拿去用就是了,何必跑那麼遠呢?倒是小號的墨遠近聞名呀,又便宜又好用,附近的學堂都上我們這裡來買的,公子爺看看吧。”
李明忍不住笑了起來,從懷中掏出一錠二兩多重的銀子遞給了那個人,說道:“我不要墨,銀子給你,麻煩你派個人帶我們到墨油村去一趟。”
那個人大喜過望,急忙說道:“公子太慷慨了,您這銀子可以買二百錠墨了。公子的賞賜小人不敢當,小人就把這二百錠墨給公子包起來吧,公子要去墨油村也好辦,小人馬上找人給您帶路。”
李明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既然這樣,那麼先把這墨存在你這裡吧,我回頭來取。”
那人說道:“既然這樣,那麼小人先給公子爺保存上,小人馬上就給公子爺找人帶路,公子爺不坐下來喝杯茶?”
李明擺了擺手謝絕了那人的好意,隨着帶路人向着墨油村行去。馬林急忙派一部分人將裝好的石油運回船去,然後帶上剩餘的人趕上李明。一行人浩浩蕩蕩向着不遠處的松林行去。
不知道那批神秘的人是真的放棄了追殺李明,還是不知道李明到達這裡的消息,總之李明一行一路平安的走了大概兩個多小時,穿越了一片松樹林,終於在下午到達了墨油村。
墨油村處於桃花山支脈的羣山環抱之中,這裡正好是一個山谷,四面環山,風景優美,四周山上長滿了蒼勁的松樹。村子面積不大,只住着十多戶人家,零零散散的分佈在這個山谷中的各個方,還不是的傳來陣陣的雞鳴狗哮聲,充滿了田園山間的安寧氣息。
老鰥夫就住在山谷盡頭的一座茅草屋中,茅草屋的旁邊,是一個非常大的天然油池,裡面充滿了濃黑的天然原油。
離油池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巨大的爐竈,竈上面座着一個鐵質的鍋爐,老鰥夫此刻就在竈前光着精裝的背脊滿身大汗的向竈中填塞着柴禾。
李明仔細的打量着竈上的鍋爐:這是一個手工打製的生鐵桶,桶的外壁已經被薰得漆黑。桶的上面蓋了一個蓋子,蓋子上面有一個非常粗的竹筒由蓋子上向上伸出,在竹筒的頂端又接着另外一根竹筒水平方向伸出,長達十多米,伸到幾十步外的另外的一個鐵桶中。那個鐵桶座在一個小水塘中,桶上也同樣有一個蓋子,竹筒就伸到蓋子上的洞中。
李明不由得暗暗讚歎,如此簡單而有效的分餾設備居然會出現在自己認爲非常落後的這個時代,自己還真的有點小看了這個時代人的智慧。看來如果不是中國近千年來傳統的小農思想的制約,不是千年來這個社會將所有的新的知識、新創造都稱之爲下九流、奇淫技巧,不是那些學子們整日的四書五經的宣揚,依照人類智慧的發展程度而言,這個社會早就應該進入了工業社會的時代了。只是在這個社會制度下、在這個思想制度下,即使這裡能出現伽利略、牛頓那樣的天才,也不會有任何發揮的餘地的。
李明急忙走到那個老鰥夫的身後,帶路的那個人喊道:“陳老實,這位公子爺特地趕了幾十里路來買你的油,你快接待一下呀。”
老鰥夫擡起身,轉過頭來望了李明一眼,彎了彎腰問道:“公子爺要多少呀?”
李明非常感興趣的望着這個被稱作陳老實的老人:只見他五十多歲的年紀,滿是皺紋的臉上堆滿了灰煙,精裝的身軀、古銅色的皮膚顯得那麼結實,虯若盤根的手指顯得那麼粗壯,手掌上滿是一片片的老繭。
李明衝王老實施了一禮,說道:“在下李明,聽說老人在賣一種油,在下非常感興趣,特地來看一看老人家。”
陳老實面無表情地說道:“山野粗地,怎麼敢勞動公子的大駕?老漢山野粗人一個,有什麼好看的?公子爺要想買油,老漢這裡還有十幾桶,公子爺說個地方,老漢給您送去。此地沒什麼好看的,公子爺還是趕快回去吧。”
李明笑道:“老人家,在下不是來買油的,但老人家如果願意,在下願意把你這裡所有的油都買下來。在下只是想問一件事情,還請老人家告知。對了,還沒請教老人家高姓大名。”
陳老實淡淡地說道:“老漢粗人一個,有什麼高姓大名了,公子還是叫我陳老實吧。公子想問什麼就問吧,老漢也沒那麼貪財,非要公子買我的油不可。”
李明說道:“在下有一個疑問,老人家是如何得知這種油的製作方法的?”
陳老實語氣漸冷,說道:“怎麼?公子對老漢這點手藝有懷疑?老漢的手藝是老漢自己琢磨出來的,不是從哪裡偷的。”
馬林在一旁怒喝道:“老頭,我家主人如此尊貴,又對你禮敬有加,你卻用這種態度對待我家主人?你太不識擡舉了!”
李明急忙喝道:“住口,馬林,你怎可對老人家如此無禮?我平時是怎麼教你的?人沒有貴賤之分,任何人都是平等的,你難道忘了嗎?趕快向老人家賠禮道歉!”
馬林心不甘情不願的向陳老實草草施了一禮,滿臉怒火的退到了一旁。
李明急忙對陳老實笑道:“我這位手下沒有禮貌,都怪在下平時教導不力,還請老人家多多原諒。”
陳老實淡淡地說道:“公子爺太客氣了,老漢可當不起。老漢平時被狗咬慣了,早就不當回事了。”
馬林頓是怒火上涌,氣得滿面通紅,但在李明面前不好發作,只好轉過頭去當作沒聽見了。
李明強忍住笑,說道:“聽老人家的談吐不像常人,在下想高薪聘請老人家到在下的作坊中去,不知道老人家可樂意?”
陳老實冷冷的說道:“老漢這點手藝怎麼敢出去賣弄,公子還是另請高明吧。這個油只能讓老漢餬口用的,掙不了大錢,公子還是不要想了。”
望着陳老實那冷淡的表情,李明不由得苦笑了。看來今天自己這一趟是沒有結果了,但自己又非常需要一名像陳老實這樣有經驗的人幫助自己,不然事事都要自己親自去指點,那可忙不過來呀。這個陳老實看起來其貌不揚,和一般的老漢沒什麼區別。但他既然能自己琢磨出油份分餾的方法來,那就表明此人不一般,有着非常強的開發創造能力。如果自己能好好加以利用,說不定以後他能成爲自己的好幫手那。
想到這裡,李明對陳老實施了一禮,說道:“既然老人家不同意,那在下也不強求。不過在下看老人家的方法還有些缺陷,不知道老人家可願意一聽?”
陳老實面色一變,懷疑的目光望着李明,說道:“老漢的這個方法用了五年了,還沒有發現什麼缺陷,公子怎麼能看得出來呢?看公子爺的身份,也不像是幹這個的呀?”
李明微微一笑,說道:“在下略通此道,希望和老人家共同探討一下。老人家這種方法,只能是初窺門檻,造出來的油雜物太多,存放非常不安全,普通人家存放的時候很容易失火的。而且你這麼存放也不安全,遇到明火容易爆炸。”
陳老實猛然瞪大了眼睛,望着李明急切地問道:“公子是怎麼知道的?沒錯!這裡前些天是爆炸過一次,將我存放的二十多桶油都燒得一乾二淨,老漢也差點被燒着。這麼說公子真的是此道的行家了?請公子多多指教。”
李明笑道:“指教不敢當,在下只是說一些自己的意見。老人家的這個方法非常實用,只要稍作改裝,製出的油就會純淨很多。其實老人家只要在這個橫管的下方每隔一段就引下一個支管出來接到單獨的桶裡,這樣不同的油就會被分開了。離竈臺越遠,桶裡的油越容易燃燒,但也容易爆炸。離竈臺越近,桶裡的油就越安全。”
陳老實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用懷疑的口氣問道:“這樣真的行嗎?要是這樣行的話,公子爲什麼把自己的絕技這麼輕易的告訴老漢呢?”
李明失笑道:“老人家把這個看得太重了。其實任何技藝都要互相交流、取長補短才能夠快速的發展下去。敝帚自珍只能讓技藝停滯不前,沒有任何發展。在下想成立一個大型的油作坊,本來是想請老人家到那裡指點技藝、主持作坊的生產的。既然老人家不同意,在下也不想強求,但在下還是想請老人家考慮一下我這些話。在下住在江洲的碧泉島上,老人家如果想通了,可以到碧泉島找在下,在下隨時歡迎老人家的加入。”
李明帶着衆人已經走遠了,只有陳老實還在呆呆的望着李明一行的背影,腦海中還在響着李明剛纔的那番話語。
衆人回到船上時太陽已經是快落山了,船艙中裝滿了一桶桶的原油,散發出一陣陣難聞的氣味。張瑤被這氣味薰得晚飯一口沒吃,看的李明心疼不已。無奈之下,李明只有帶着張瑤,領着衆人在城門關閉之前進入了墨城,在墨城的福來客棧中住了下來。
張瑤好不容易吃了頓飽飯,然後就拉着李明在墨城的夜市中閒逛了起來。馬林領着衆侍衛若即若離的跟着兩人,緊張的戒備着。
遠方,一個紅衣少女氣喘吁吁的在市場中奔跑着,少女的後面,跟着一羣凶神惡煞的壯漢,大呼小叫的追趕着少女。後面的馬林眼見得少女迎面向着李明和張瑤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