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時分,桂花開得正好,晨光下,露水點綴着花蕊,越發顯得花朵嬌豔,晶瑩剔透了,好不惹眼。
慕容芙將嬌豔欲滴的花枝,別在了榮貴妃的鬢角,抿脣一笑:“姑母這幾日的氣色真好,和我走在一起,不知道的人,只怕會以爲姑母是我的阿姊呢。”
“胡說八道。”榮貴妃嬌嗔的瞪了慕容芙一眼,“你這丫頭越來越沒規矩了,也不知道韓家素日裡都是怎麼教導你的。”
慕容芙掩脣而笑:“他們那裡敢教導我?素日裡就差把我供起來了,不管是在夫君面前,還是韓家裡,我可都是說一不二的,也沒見誰真的反駁過我。”
榮貴妃點了點慕容芙的額頭:“雖是有家裡給你撐着,但你也不能太過了,對夫君該有的敬重,還是要有的,且孝順公婆也屬理所當然,萬不可處處忤逆。”
慕容芙不以爲然:“韓家處處仰仗咱們,我有什麼可怕的?我慕容氏能給他們韓家撐腰,這不是我最孝順的地方嗎?現在帝京裡提起韓家來,誰不說是慕容氏的姻親?”
“姑母現在總是說阿耀處處好,也不過是看起來有風骨罷了!如今的他可是一心向着他的主子,簡直就是被皇甫策養熟了!上次我不過說皇甫策看起來是東宮之主,不過是如坐鍼氈傀儡罷了。他竟是對我大發雷霆……兇的不行!”
“你胡說些什麼?!哪有這般編排自己郎君的!”榮貴妃怒聲斥責道,“主君便是主君,什麼是奴什麼是主?如市井婦人般,胡亂嚼舌根!韓家雖爲寒門,但韓耀除了出身差一點,哪一點比世家公子差?當初這人也是你自己選的,我本是看不上的,可嫁了就是嫁了,好在此時看來此子非池中物,爲人極正派的。”
慕容芙有些不高興的哼了一聲:“姑母總也有理!”
榮貴妃拍了拍慕容芙的手,安撫道:“韓耀當初乃東宮伴讀,如今也是朝廷重臣。□□曾雲,願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如今天下庶族涌起,並非只有世家纔有士大夫。雖說君不敬,則臣不忠。但君不悔臣,爲人臣子者,自當肝腦塗地!當初你在家學裡都在做什麼?竟是半點城府都沒有!”
慕容芙噘嘴,撒嬌道:“士大夫雖不是隻有世家,但十有八九都出自世家。姑母何必如此生氣,我與韓耀本是夫妻,往日裡有些脾氣又能如何,我也就在你面前才如此說他,素日裡在外面可是極爲維護他的!還不是他在東宮的時間比在家的時候還多,我不過埋怨了他兩句,他就大發雷霆,說我婦人之見短視什麼的……若不是他罵得太難聽,把我氣的狠了,我也不會說他是皇甫策的狗了。”
榮貴妃恨道:“你啊你!真是什麼話都敢說!君爲臣綱、父爲子綱、夫爲妻綱!你也嫁了近一年了,如何還能如此跋扈?都是往日家裡慣得你!不管心裡怎麼想,這話都不該說!”
慕容芙垂首,小聲道:“說都說了,又能如何?他也因此好幾日都不搭理我了呢!”
榮貴妃嘆氣:“你嫁給了韓耀,寒門庶族雖是事實,但也不能將這些掛在嘴邊,平白傷了你二人的感情,更不要自持慕容家長女的身份,給自家的郎君擺譜!夫妻情誼本是互敬互愛,你如此磋磨,不出兩年還能剩下些什麼!”
“姑母如此說我,自己還不是做不到!您與陛下現在連互敬互愛都算不上,每次見面都好像鬥雞一樣……”慕容芙見榮貴妃徹底變了臉色,忙道,“我又不曾說耀郎什麼,每次和太子在一起,他就一點主見都……”
“閉嘴!休提政事!只當你自己!……你以爲我不曾後悔嗎!若非當初我太過剛強,又非要壓夫君一頭……”榮貴妃頓了頓道,“總之,我又怎會害你,慕容家有了如今,韓耀自是對你忍讓有加。可夫妻間的尊重卻是相互的,懼怕容易,想得夫君真心愛護,豈是那麼容易。不管如何,韓耀待你着實不錯,你自該珍惜這個人。你們成親一年,你尚未傳出喜訊來,也沒見他家擡舉房中人。若你當初真嫁了個門戶相當的子弟,只怕如今……”
“好姑母,不要生氣嘛。這些道理,我自是懂的。”慕容芙拽着榮貴妃的手搖了搖,“姑母還是少在我這裡使勁了,你看看陛下宮裡還藏了一個,那狐媚子端是好手段,竟是在姑母眼皮子底下做出了這等的事,姑母這次也奇怪,竟是一點都不生氣。” щшш▲ тtkan▲ ¢ O
榮貴妃怔了怔,許久輕嘆一聲:“怎會不生氣?當初我恨不得殺入太極殿裡,將那賤婦活活打死纔好!這幾日你母親與嫂嫂連番入宮,爲的什麼?若非你父親與幾位兄長的交代……陛下病體方有氣色,一直進補尚且補不過來,那小賤婦不知使出了什麼下作手段,竟是引得清心寡慾的陛下行事……這那是一次能成的事!”
慕容芙也黑着臉道:“姑母說得極是!這樣有手段的娼婦留在太極殿裡,只怕是個禍害!如今那腹中的孽障已七個月了,若讓她生個皇子,這宮中再無姑母的立足之地了!若姑母不好出手,待到找人衝入太極殿裡,二話不說先將人打死再說!”
榮貴妃拿起玉梳,梳理着散在鬢角的長髮,冷笑道:“也不知你母親是如何教導你的,這般的沒有城府,有勇無謀。”
慕容芙有些生氣道:“姑母總是這樣說我,我還不是爲了姑母與夫君,你們都是一心向着東宮,這賤婦生個女兒還好說,若是生了皇長子,這分位可不會止步於此了。世間的事,不是東風壓西風,就是西風壓東風,我們爲何不先下手爲強?”
“若生個皇女,要來何用,不用本宮動手,只怕這後宮多是見得孩子長大的人。若是個皇長子……”榮貴妃抿脣一笑,“當初翠微山那幾道聖旨下來,陛下已有交付國事之意,又賜下了那幾家的婚事,單看哪一家都不可小覷。這些不但給東宮吃了定心丸,也給衆臣樹了風向標,可即便衆臣心中有所不願,又有什麼辦法呢?除了皇甫策,這皇甫家還能找出第二個繼承人不成?”
慕容芙蹙眉道:“平日裡看姑母似乎也極喜歡皇甫策的,難道這其中還有變故不成?”
榮貴妃不以爲然道:“這世上,沒有利益的牽扯,誰會無緣無故的喜歡誰呢?他再好也不是我生養的,咱們家阿嬋也沒有定給他,東宮當真與我慕容氏沒有半點干係,他若心胸狹窄一些,每次看見我,只會想起他叔父搶了他的皇位纔是。”
慕容芙不解道:“姑母到底是何意?我家阿耀可都是聽姑母的,一心跟着東宮呢。”
榮貴妃安撫的拍了拍慕容芙是手笑道:“稍安勿躁,讓阿耀跟着東宮有何不好?總歸不會落空罷了。現在還不是時候,等到了時候,你自會知道。”
慕容芙站在原地想了半晌:“姑母留下太極殿的娼婦,莫不是那孩子會是個男孩不成?”
榮貴妃抿脣一笑:“不到最後誰知道呢?”
慕容芙沉默了好半晌,突然瞪大了雙眼,震驚道:“姑母的意思是扶幼主上位?……可不管如何那敏妃都是皇子的生母,陛下一直忌憚我家,又怎會肯……”
“我與陛下夫妻二三十載,陛下那裡我自有辦法,敏妃啊……到時也自有她的去處,莫不是姑母經營那麼多年,這點手段還沒有?”
榮貴妃低低的笑起來,“說起來太子也真是薄命啊!臨華宮大火,雖逃出生天,但手腳俱廢,已是傷了根基,只怕如今也是外中內幹。當初本想着將咱們家的阿嬋許配給他,不管如何,總有條後路纔是,誰知陛下竟是不許。如今太子妃尚未進門,待到再娶側妃,不知道等到什麼時候。我們慕容家的女兒都嬌貴着呢,萬不會因爲等個機會,錯過嫁人的好年紀。”
慕容芙蹙眉道:“姑母與我慕容家費盡心機,纔將太子推上此位,時至今日又爲何出此下策?若太子有個三長兩短,姑母與父親還不是白費心機。”
榮貴妃淺笑盈盈:“東宮後宅位置那麼多,可無慕容家一席之地,如今我慕容家根深葉茂,自是不怕。但太子尚未加冠,未來的二十年三十年,慕容家又是如何光景,光憑你與韓耀的親事,任憑韓耀任何得東宮信重,將來會如何還不好說。”
慕容芙遲疑道:“可阿耀與皇甫策一起長大,幼年頗得照顧,對東宮卻是忠心的很。姑母不要小看自小一起長大情誼,當初皇甫策能送出信時,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阿耀,其中信任之心可見一斑。”
榮貴妃笑得更開懷:“你說的這些姑母都知道,可惜你公爹卻是個小門小戶出身,汲汲營營之輩!他這樣可共事卻不能交心的小人,也不知是怎麼養出韓耀那樣正派的君子。可能從一個奴婢都不如的寒門,爬到今日這般的位置,又怎會沒有審視度日的能力與狠辣的心計。自己心思陰暗,一心認爲這天下沒有君子,他從來都信不過韓耀與東宮那些虛無縹緲的情誼。”
慕容芙蹙眉道:“可姑母若是改了主意,棄太子於不顧,耀郎若知道了……只怕會怪怨於我。”
“若當真是個男孩,許多人都會迫不及待的落井下石,東宮很快就會成爲過去式,一個空有名頭,或是連名頭都沒有的擺設。韓耀到時候知道一切又能如何?怪怨又能如何?他韓家有你公爹參與,可也不算乾淨!說來說去,不過是個毫無根基的寒門,只要慕容家不倒,他便必須對你千依百順!”榮貴妃頓了頓,抿脣一笑,“又不會即刻讓東宮去死,怎麼也要拖個三五年,即便是皇長子,孩子也要一點點的長大,纔可爲我慕容家所用。”
慕容芙驟然瞪大了雙眼:“原來姑母竟當真是要……可、可爲何如此突然?”
榮貴妃拍了拍慕容芙蒼白的臉頰,淺笑道:“一個什麼都不懂任憑你教養的稚童,和一個羽翼豐滿且有心懷仇恨的東宮,你會如何選擇?”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小黑屋沒出來 忙起來忘記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