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女子的武器中九節鞭獨具狠辣的個性,而善青又是使用九節鞭的箇中翹楚。
記憶中善青特別好強,那個曾經在夜半清晨咬牙練武的身影一直在腦海裡揮之不去。相對比,我的遊手好閒,她常常是香汗淋漓,髮絲紛亂地貼在額角,高挑的身姿透着堅毅和剛強。
可是這麼剛強的女子此刻卻一臉疲憊地跟我說:“小末,若非親眼所見,我絕不會相信,金兵勢如怒濤,作戰有素,尤其攻城很快。”
“他們好像天生就驍勇善戰,神力無敵。我大宋的兵力在他們面前簡直不堪一擊,那種屍首遍地、血流成河的卑微脆弱,我實在不願再回想起來。”
我默然,上前輕輕將她的雙手收攏,握在掌心。
“小末。”
“師姐,我在。”
善青微一點頭,睜開空洞的眼睛,緩緩道:“那一晚,剛好是由我負責九爺的周全。”
聽到九爺,我沒來由的心頭一跳,暗暗捏緊了她的手。
“按照幾位大人的策略,我們打算挑出幾十只輕騎兵,突襲金兵的軍營。”善青神情愣滯,意識好似回到那一個晚上,“這一戰幾乎決定成敗,所挑選的無一不是精兵良將。”
“這天的夜色特別黑,伸手不見五指。我們在金兵的四周伺機行動,等九爺的命令一下,就悄悄潛入金兵的軍營,放火燒了他們的糧草。金兵抱頭亂竄,哭爹嬌娘,我們趁亂放箭,幾乎不費力氣就折傷了他們大半的將士。”她說到這裡指節緊握,神情凌厲,驕傲而不可一世。
我惑道:“這不是取勝了麼?後來如何又會……”
“對,起先我們也是這麼以爲。”善青無力地閉上眼,“我們奪了金國的戰旗,騎馬而返。誰也沒想過爲什麼勝利來得那麼容易……”
她忽然僵直了身子,兩手發顫,指甲深深嵌入我肉裡:“等我們回到軍營,一切都已經變了模樣。整座山都沉浸在血腥裡,腳下踩的不知道是混着血的土地,還是我們留在軍營裡那五千良將的屍首!更可氣的,是那幾位隨軍大人,全部被俘虜,因爲無一投降,所以,統統都被吊在金旗下,飽受金人的抽打和欺辱。”
“可恨金兵真是狡詐至極!直到後來我們才知道,金兵居然是以軍營的千百名老弱殘將爲代價,誘我們上鉤。你說,這不是泯滅人性是什麼?”
軍營被殘踏,千軍萬馬一夜攻破,相信當時的場面一定比善青所說的更加殘酷。血染山河,如何能不讓人震驚。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你的眼睛怎麼會……”
“金兵發現我們的行蹤,派出幾隊人馬連夜追趕。我們只好決定從險峻的山道繞路到汴京。雖然小嶽山上瘴氣嚴重,幾乎寸步難行,但險中求勝,何況這條路金兵是萬萬不得知的。可在小嶽山上,我們只待了將近半日,就聽見四處狼嚎。”
我頓時覺得涼風陣陣,瑟瑟發抖。
“小末啊,如果不是有人從中泄露行蹤,我們和九爺就不會被迫分開,也不會落到如此地步。你想,金兵再強壯,如何能夠在段時間內湊集那麼多隻訓練有素的兇狼,如何能夠想到破解瘴毒之法?”
“倘若單單是這樣也就罷了,後來我們兵分兩路,但總算殺出重圍,最後竟在汴京城外,遇到陳冕一行多加阻攔,始終不肯放行。後面金兵追至,前方陳冕勢要生擒九爺……”
我猛然對上善青受瘴氣影響的雙眼,聲音顫抖道:“那,現在九爺怎麼樣了?”
善青哽咽道:“分開以後,我們再也沒見過九爺了。”
我不能肯定,連善青都落得如此下場,九爺的處境能夠好到哪裡去。
我又是一陣哆嗦:“跟你一起的其他人呢?”
她發出淒涼的冷笑:“叛徒,都是叛徒。”
“歸順金國了?”
她哼道:“差不多,一見到聖旨都投靠陳冕大將軍去了,甚至反過來要殺我。所以我只好隱到農莊,受到兩個好心的農人收留,藉此避過一劫。”
我雙眼溼透,傾身抱她:“師姐,你受苦了。”
“我受點苦有什麼關係,我的命都是九爺給的,可我卻做不到護他周全,連他此刻的下落都不知道。”
我悲憤地站起身:“這該如何是好。陳冕是奉了皇上的聖旨,要將九爺送去金國爲質啊。”
“這個,九爺早就已經猜到了,所以纔會鋌而走險,帶一支輕騎兵去突襲金國軍營,沒想到,還是失敗了。”
善青的話讓我一怔。
之前,連許鳴都誤以爲皇上召九爺回京是爲了與金國聯姻和解,何以九爺那麼早就知道要去金國爲質的事?
我正想再問問善青其中詳細的緣由,卻聽得外面小二的腳步聲漸進:“客官,水打好了。”原來是之前讓店家燒的洗澡水準備妥當。
之前淋了一身水,不洗個熱水澡怕是會得病的。
“師姐,你別傷心。我先扶你回房洗個澡,小心別得病了。”不知爲什麼,自從善青眼睛看不見以後,看上去整個人都憔悴了許多,也不知道她這身子搖搖曳曳,經歷了那麼多還能不能撐得住。
“恩,也好。”她欲言又止,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