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這天太過勞累,再加之顧憐沏得茶甚是安眠,百里九歌這一覺,竟是睡到了翌日的午時。
起牀時正好到了芳菲館的飯點,顧憐將兩人份的膳食端了過來,與她一道享用。
百里九歌也不客氣,順道漱了口就開始填肚子,邊吃邊問顧憐:“這幾天你還有舞樂專場麼?”
“有啊,今晚就有。”顧憐笑答:“今晚是禮部尚書帶着他手下的兩個侍郎外加其他一些下屬,包了我的場子,要看我的舞。怎麼,你這意思是要去給我捧場?”
百里九歌道:“還是算了吧,你的場哪需要我捧啊,我還想着趕緊再接幾幅畫作呢,省得鎮日空虛,沒事情打發。”
顧憐道:“我與鴇媽媽說你回來了,她委實鬆了口氣,不必再跟人說你病着、遭人家怨懟。對了,說到作畫……”顧憐回憶起來:“前幾日宸王府竟然來人了,拿了張畫給鴇媽媽,要她一定將畫親手交到你的手裡,請你再好好作一幅一樣的。”
百里九歌詫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問道:“這是什麼意思?讓我臨摹拓本嗎?”
“自然不是。”顧憐道:“其實說來也挺怪的,那宸王府的人與鴇媽媽說的是,想請你將畫中那女子的神韻表達出來。而且似乎那幅畫是宸王親自要的,單是定金就給了鴇媽媽好多……”
正說着這事,房門被推開了,只見豐腴的鴇母手中拈着條香噴噴的帕子,翹着蘭花指嗔笑:“我別的沒聽見,就聽見顧憐你最後一句話了。白薔啊,那幅畫就是宸王殿下求取的,你吃完了早膳過來我房裡先看看,憑你的水準,這活計想必定然是端得下來!”
百里九歌答了個“知道了”,待吃過飯、更衣梳洗、揭了人皮面具穿上那一襲白衣後,去了鴇母的房間。
鴇母也不耽擱,連忙就將一個精緻的卷軸拿出來,口中還說着:“這幅畫裡的姑娘是個遠景,不過我倒是覺得,和你長得挺像……”
聽着這話,百里九歌更是詫異了,瞧着鴇母展開畫卷的速度是慢騰騰的,索Xing自己將畫卷奪了來,單手往高處一提,任着畫卷滑開。
這一剎,心中猛地一驚,連帶着渾身輕顫,竟是差點將畫作失手丟在地上。
百里九歌震驚的望着畫中那淒寒月色下攜着萬千白色羽毛的黑衣女子,說不出言語。
鴇母察覺到一絲不尋常,拍了拍她的肩,“白薔,怎麼了?”
霍然回過神來,百里九歌輕扯嘴角,笑得灑脫大方:“好畫,筆法還挺不錯的,而這畫中的女子與我的相貌……倒還真有那麼一點相似。”
鴇母這便說:“總之宸王府的意思就是他們畫不出這黑衣女子的真實自然、灑脫鏗鏘,所以就給了我重金,把這差事轉交給你了。錢的話依舊是你六我四的分法,你就抓緊時間琢磨着畫去吧!”
百里九歌點點頭,拿了畫便走,一回頭,臉上的笑容便漸漸生硬開來。自己素來討厭僞裝隱瞞的,可是“黑鳳”的這個身份決不可隨意就讓人知道了,因而哪怕是與她相熟的老鴇和顧憐,她依舊是要瞞。
回了房中時,屋內空空,只有她一人。
百里九歌往木椅上一坐,側身望了望外面的車水馬龍,便又將目光挪到手中攤開的畫上。
畫中的月色淒寒,就如去年臘月那冰涼的天氣。
那黛湖如鏡,將月光映水。
那一襲黑衣的女子,一顧傾城,似展翅而舞的鳳凰。
這不是她又是誰?
不由的又想起當初去宸王府上詢問殷浩宸娶是不娶她時,瞥見另一幅畫畫得也是自己……
百里九歌眸光輕顫,明白了,此一刻她什麼都明白了!
原來,殷浩宸從那晚起就對“黑鳳”生了傾慕之心!
原來,他之所以選擇退婚卻又愧疚連連,也全是因爲心中有了所屬,便不知再如何待她!
“哈……哈哈哈……”
百里九歌霍然放聲大笑,笑得恣意無邪,笑得一派嘲諷,清透明朗的聲音迴盪在屋中,迴響連連。
原來事情竟是這樣,這其中還有這麼大一個烏龍!殷浩宸,你若知道我便是黑鳳,你又當作何感想?
笑聲迴盪不休,惹了從外頭經過的顧憐詫異停步,詫異的瞅着門,想了想還是推門進去,在見到百里九歌大笑不止時,詫然道:“你這是在笑什麼?”
笑聲漸漸止息,百里九歌雙眸明淨澄澈,就這般定定的望着顧憐,任眸底的光華似出鞘的寶劍一般明朗絢爛。“我笑,是因爲覺得有些事太荒唐太可笑,顧憐你說,要是人心能簡單點,什麼話都直白的說了,又何至於弄得兩頭爲難、窘迫如斯?”
顧憐更是不解,斂眸詢問:“你這說的是你自己還是別人?”
百里九歌大笑:“這俗世之人皆是如此爾爾,當真沒趣!罷了,我只管畫好這畫便是,其他的,就叫那當事人自己面對去吧。當初他錯過了我,而今物是人非,誰也不可能再回到從前的!”
聽着這些話,顧憐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見百里九歌已然開始鋪紙研磨,似是要作畫了,便道一句“你好好畫吧,我也準備場子去”,施施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