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九章 畫皮

短短不到兩天的時間裡,望天城又死了二十二人,容源已經知道,人命在仙人眼中,如腳下的螻蟻。

匆匆趕到的盧悅四人,進城時看到的是半城素裹,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似乎要讓某些人哭死。

“仙人來了,仙人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悲痛的人們,把臉轉向了他們。

早就得到消息的容源匆匆迎上,“望天城城主容源,拜見四位仙長。求四位仙長,救我一城百姓。”

這話,他其實不知道,自己是真心還是假意,只知道一件事,容家的東西,得奪回來,否則,以老祖的性情,哪怕他,都討不了好。

“父親,您怎麼……”

容瑆慌亂跳下馬車,他顯然是個有孝心的,一段時間沒見,父親的頭髮,居然白了好些,整個人顯得即憔悴又驚恐,“孩兒把仙長帶來了,您不用急。”

“容城主免禮。”

容源的樣子,做不得假,蘇淡水溫聲,“既然遇到了,自然不會不管,各位,在下三千城蘇淡水,是個丹師,從古以來,丹醫不分家,還請開棺,讓我……查一下。”

借凡人對星宿的敬畏殺人,背後之人所圖一定很大。但這裡的靈氣未復,無痕無跡的殺人,根本不可能。

蘇淡水想知道對方到底是鬼還是魔,在這樣的地方,又是以什麼樣的方式殺人和存在的。

“嗚嗚……,還請仙長爲我們做主!”

一老婦朝一衆擡棺的人揮手,棺蓋在衆目睽睽之下大開。

隨後的一具,也在城衛的相幫下,打開了。

兩個屍體俱宛如生人,放到一起後白幔結起,蘇淡水細細查驗。

半晌,她才走出白幔,朝一衆等待的人搖了搖頭。

容源緊提的心,莫名地一鬆。

蘇淡水看了他一眼,“容城主,仙界從沒有紅鸞星劫一說,那位祖先生如此厲害,可否讓我等一見。”

“要……要見祖先生?”

容源的額上,冒出細細密密的汗,老祖能笑着殺人,這位……

“仙長,不能再浪費時間了,祖先生曾經說過,紅鸞星劫每浪費一刻,便會有人被它盯上。”

他不敢讓四人一起去見老祖,這與計劃也不符,“四門在等着諸位仙長,”偷瞄到人家的冷目,他忙趴下:“求仙長可憐可憐我們。”

“可憐可憐我們啊!”

“嗚,可憐可憐……”

引出一片哭聲後,容源心中稍定,“仙長要見祖先生,我……我也可以帶他到諸位仙長面前,親自拜見。”

果然要把他們分開啊!

蘇淡水的眼睛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盧悅,別人她都不擔心,只有師妹的眼睛一到晚上,便不方便。

可偏偏要不了多久,天就要黑了。

“容城主,望天城有多大?那位祖先生既然能得窺天機,應該也……”

“老夫來了。”

容赫似乎跑得氣喘噓噓,人羣敬畏地給他讓道,“祖赫拜見四位仙長。”

微一拱手間,他把盧悅四人,都打量了一遍。

只是,四人似乎沒有能合五水轉世的人,“望天城等四位久矣!”

容赫有些懷疑,是不是他的判斷失誤?

男子飛揚的眉角里,帶了桀驁,不可能是五水。

女子……

他早就遠遠觀察過了,姓蘇的女娃面容沉凝,眼中暗含殺伐之氣,顯然不是個好惹的。至於她跟神仙居有沒有關係,他現在實拿不準了,當年的神仙居人,向來喜歡神秘,到來都帶着隔絕神識的面紗,他也只見過幽陽仙子的真面。

這三人,雖然各有仙姿,卻絕不可能有幽陽。

“這裡是絕域,怎麼叫等我們很久了呢?”

蘇淡水嘴角輕扯,“若不是機緣巧合,我們師姐弟也不會觸動古仙人的流放牌。”

想先用大帽子把他們扣住,絕不可能,“多少大道便有多劫,只是怒我等孤陋寡聞,請問祖先生,這紅鸞星劫,出自何方?”

“呵呵!”容赫老頭的形象,笑起來,很有高人樣子,“道友知道,老夫的祖字何來嗎?我之派,每個傳人,在能下山的時候,都得改姓爲祖。”

“噢?”

飛淵笑了笑,深覺他想佔他們的便宜,“祖先生,城樓上說話吧,既然說了要坐鎮,不管有沒有用,早一點上去,總是好的。”

“……”

容赫心下一咯噔,現成的人情,居然讓他搶了。

他更確定,這人不是五水。

“仙長說的話,就是祖某要說的話,四位請。”

五人緩步上城樓,容瑆在後想跟着,被容源一把拉住,他異常凝重地朝親兒搖頭,“回去歇息,忙完了,我有事問你。”

老祖自己跳出來了,今日還不知怎麼樣,無論如何,他也不能讓容瑆涉一點險。

樓上,盧悅四人,已經把要呆的地方,看了又看。

“祖乃千秋之意,我之一脈傳至千秋古門。”

容赫表面神態傲然,其實把四人的情形全都打量清楚了,發現,他們若有若無地,都在護着那個手有六指的女孩,忙重點關注她,“紅鸞星劫,你們沒聽過,那是因爲現在的仙界,出現了斷層。”

“……”

“……”

這般肯定的話,蘇淡水與師弟師妹交換一個眼神後,輕笑道:“祖先生知道古仙的很多事?”

“自然!”

容赫接過侍者倒來的茶,輕抿一口,“就好像紅鸞星動,你們不知,而我知一樣。”放下杯子,他直面盧悅,“仙子的面像很奇怪,老夫可否有幸知道仙子名姓?”

“我?”盧悅笑笑,雖然沒了靈力,可是這人給她的感覺,超級不舒服,“對不住,你沒幸!”

容赫:“……”

他只是客氣一下而已,居然如此打臉?

“呵呵!仙子說笑了。”他皮笑肉不笑,“老夫只是覺得,仙子印堂有些發暗,想爲仙子算上一卦。”

印堂發暗?

盧悅按住要跳起來的飛淵,“你知道什麼是仙凡之別嗎?凡人七十者稀,閣下就算精研天演之數,又能精研多久?”

她一幅看不起他的樣,“仙人蔘天地之造化,對天地的感應,以及在精研的時間上,都是你的幾倍、十幾倍、幾百倍,甚至幾千幾萬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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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後來,她的話音已冷,“你說我的印堂發黑?我還說,你命不久矣呢。”

“……”

容赫的臉徹底黑了下來,“說來說去,諸位就是不相信,老夫的紅鸞星劫?”

他現在突然又有些懷疑,他們與神仙居的關係。

尹素素隕後,神仙居處處與他做對,不管什麼場合,不管尹直門和他進步到何種程度,反正只要碰上,她們從來沒給他下過臺。

“不是紅鸞星劫,那你們說是什麼?這位蘇仙長,你又檢查出什麼了?”

不遠處的容源聽他們這麼幾句話,就嗆了起來,心跳都比剛剛快了些。

“棺材還未走遠,閣下真要讓我說出來嗎?”

蘇淡水冷笑的話,讓容赫一愕。

他了解五水,哪怕分神轉世,亦會有點慈悲心腸,所以,哪怕殺人,這兩天他也注意着,沒像以前那般貪。

“原來仙長有所發現?”

容赫的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還請告訴我等。”

容源收到老祖的手式,也忙撲了過來,“仙長,到底……到底怎麼回事啊?”

城樓上的城衛和侍者,都可憐巴巴地一齊望了過來。

“在回答這件事之前,我要問清楚一件事。”

蘇淡水笑意盈盈的眼睛,在容赫和容源身上轉,“少城主容瑆跟我說過,望天城的每一個人,在城主府都有名錄。敢問容城主,這位祖先生,他的名錄,你有嗎?”

什麼?

容源一呆。

這個他真沒有啊!

每次老祖宗出來,容家都想查,可最後,都沒查到過啊!

“呵呵!”容赫心下千思百轉,別人不知蘇淡水的意思,他卻清楚的緊,“仙子以爲,千秋古門的傳人,會在凡世留檔嗎?”

他冷笑着:“祖先生這個名號,是我之一脈的傳承。望天城凡有大難之時,城主府的府志裡,必記有祖先生入世解噩的話,不信……,容城主,你現在就去找給他們看。”

“啊?是……是是。”

“慢!”

蘇淡水深深看了眼踉蹌着要跑的容源,“原來……閣下的名字,一直都叫祖先生啊?”

“……”

“……”

容赫和容源心中俱是一跳。

尤其是容源,簡直要軟倒了。

老祖宗活了多少年?

就是仙人,好像也不可能活這麼長時間。

可是,他老人家,偏偏一直都在。

那……

他‘咕’的一聲,嚥了一口超級響的吐沫。

“哈哈!哈哈哈……”

容赫突然仰聲大笑,不過,那笑聲裡,充滿了悲憤。

多少年,沒跟活成狐狸的仙人打交道了,倒了忘了人家能修成仙,腦子也是夠的,“四位仙長想扣給我一個什麼帽子?”

他的聲音很大,城樓下,還滯留關注着這裡的人,大家一齊擡頭。

“紅鸞星劫——四位也知道吧?”

他睜着眼睛說瞎話,“爲何會出現這樣的劫,是因爲你……和她。”

容赫突然指着飛淵和盧悅,“兩位仙長,有緣人,即是有劫人,你們……也明白吧?”

什麼?

“青龍江是整個絕域龍脈的所在,”容赫不給他們思索的機會,接着道:“你們動了隔江對望的兩根龍角,一男一女,一陰一陽,所以,有了紅鸞星劫,所以當時便地動了。”

“拿……拿下。”

容源再次收到老祖手式,嘶聲大喊,“四位仙長,我望天城何辜?那些死難的孩子們何辜?”

他鏘的一聲,拔出配劍,“祖先生和我無意其他,只想你們幫忙鎮住報復的龍魂,你們又何必如此逼迫?”

“城主,到底是怎麼回事?”

隨同一起回來的白老夫人和陸老頭,各帶了一羣人,衝了上來。

“怎麼回事?”

容赫慢慢退後兩步,從懷裡摸出一本古書,“那天,有人到容家祖堂偷東西,老夫與城主查驗時,無意中,看到這個被翻亂在地的東西。”

他翻開,露出裡面蟲蛀鼠咬的手扎,“各位都看看吧!”

終於圖窮見匕。

盧悅四人反而鬆了一口氣。

望天城的人,他們不想傷害。

“望天城等有緣的仙人,等了很多很多年,因爲你們可以帶我們迴天上。”

容赫緊緊盯着四人,“可是這裡,於你們卻是流放之地,是你們的劫數。若你們無劫,便是我們有劫,所以,四位仙長,現在只有兩條路,要麼,你們幫忙鎮住龍魂,要麼……,你們去應劫——祭天!”

祭天?

真是好大的胃口。

望天城的人,一齊望向他們。

相比於,還沒露出任何仙法的陌生四仙人,已經在望天城洗了一段時間腦的容赫,顯然更得他們的信任。

“四位,千秋古宗的千秋之術,比你們現在的所謂天演數,要強的多。”

容赫冷眼看着他們,“你們……選好了嗎?”

啪!啪啪啪!

盧悅爲他的精采鼓掌,“倒打一耙、無中生有、血口噴人、栽贓陷害……,我見得都挺多的,可是這麼精彩的,還是少有。”

容赫黑臉。

“祖先生?”盧悅朝他笑笑,“容家三代單傳,是你的手筆吧?”

什麼?

容源拿劍的手,顫了顫。

“你一直在借用子孫的精氣過活。”

蘇淡水知道盧悅能視物的時間已經非常有限了,上前擋住她,“現在,還想借我們……”

“撒謊!”

容赫的眼睛瞪出,“拿下,祭天!”

“誰敢?”

飛淵帶着靈力的聲音,傳遍全城,“殺人的一直都是你。”他一把抓去。

只是,飛淵的動作快,容赫的動作更快。

從容瑆那裡,他知道,那晚偷東西的不是三個女修,所以,一發覺飛淵不對,他就撿軟的出手,攻其必救。

嘭!

叮叮叮……!

石桌被管妮一腳踢起,擋在蘇淡水面前,緊隨其後的是三人瞬發的軟劍。

嘭……

啪!

石桌落下的時候,飛淵與容赫來了個掌對掌。

罡風讓城樓上的好些人,差點站不住。

卟的一聲,容赫的身體,從後面突然裂開,一股子青煙,好像被他的掌風擊走,身體如泡一般,似乎被戳破,猶如一張畫皮,緩緩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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