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金一看這年輕婦人形容,心裡便有了個譜。
這怕不是宋白喜那癟三的老婆?
對上受害者家屬,顯金心裡騰地升上來一股心虛——當初收購宋記,雖給得多,但也確實是算計了幾把的。
這商海沉浮,搞的是當家人的心態,更是家屬的人生。
她某一次住院的隔壁小姑娘,揣着七位數來做心臟手術,家裡是搞二手油車倒賣的,有點家底,奈何被人坑了一批泡水事故車,手上除了給閨女做手術的七位數便再無現金流。
是先給閨女把手術做了,還是暫挪到資金賬面上,保住家族產業
這個選擇題,單選,AB選項,選誰都毀。
最後是咋解決的咧?
她那暴發戶的爹,幫隔壁小姑娘付了大部分的醫藥費——打了好幾張利息條,反正暴發戶老爹鐵定沒虧。
大部分生意人起起落落落落落,小部分生意人起起起起起,更大部分的生意人落落落落落落——畢竟不是誰都能當風口上的豬。
生意場上的成敗,直接影響家屬的生存環境。
就像戀愛腦。
要不是她卷天卷地、負重前行,戀愛腦的《涇縣十八吃》就算改成《涇縣十八-摸》也上不了架。
也像宋白喜的老婆。
這放在小某書、某乎、某音上,隨機嚇死一個女大學生,“孩子才一歲,老公把家產賣了拿錢去讀書”“夭壽!老公跑了,店子沒了,我該怎麼辦!”.
顯金眨了眨眼睛,再仔細觀察眼前的年輕婦人,不過雙十年華,相貌姣好,膚容白皙,但兩鬢邊隱約可見銀絲斑駁。
“夫人您貴姓?”
年輕婦人抽了抽鼻子,“免貴,姓鍾。”又道,“請您喚我一聲大娘,我已在官府衙門處留了‘去夫’帖,若他回來便叫他去簽定,若他兩年都不見蹤跡,便當他死球了,我也恢復自由身了。”
這麼好的政策!
兩年不見,就自動離婚?
這刷新了顯金對封建時代婚姻嫁娶的認知——萬幸這是沒被程朱理學污染的封建年代,若穿得晚些,顯金敢來站櫃檯,唾沫星子就給她洗個頭;若穿得早些,則能見識見識婚嫁更爲自由的“夫婦之道,有義則合,無義則去”西周時代。
故而,時代倒也不是一個勁兒地前進,偶爾倒退也是有的。顯金就記得小時候滿街的小吊帶,等她到了能穿小吊帶的年紀,卻到了穿一字肩都被人罵“服美役”“不檢點”的時代——啥鍋都被她這代人背了。
“大娘。”
顯金雖然覺得這個名字不太禮貌,但也從善如流地接了話頭,坦然開口詢問,“可否知您前夫之姓?”
“前夫”一詞,甚得年輕婦人歡心。
鍾大娘抹了把額頭,“前夫姓宋,原是這家鋪子的東家.”眼眶紅紅的,卻倔強地咬住後槽牙,“生意做毀了,庫房裡的紙賣不出去,他便拿了賣店子的錢,將家裡值錢的東西拿到當鋪當了,將田地、屋契甚至家丁丫鬟的身契都轉手賣了,待將他自己的衣物收拾妥帖後,便趁夜裡不知跑哪兒去了。”
這狗東西!
顯金瞠目結舌。
她知道宋白喜不要臉,卻不知宋白喜是不要臉他媽給不要臉開門——不要臉到家了。
就算放在渣男屆,也是炸裂的存在啊!
“那家.家中”顯金略有遲疑。
鍾大娘抹了把眼睛,扯了個笑,“家中就像被山賊洗劫一空,連茅房裡那捲竹棉紙都沒放過。我爲數不多的嫁妝也早被他偷拿去填補鋪子上的虧空,早就所剩無幾,家又被賣了,我只好帶着孩子回孃家。”
鎖兒適時給鍾大娘上了一盅茶水,順勢拖了個小凳子坐到旁邊。
鍾大娘端起茶盅喝口水。
顯金卻看到女人手背皸裂,和臉是兩個皮膚。
顯金張了張嘴。
鍾大娘順着顯金的目光看過去,神色釋然解釋道,“我孃家不行——若我孃家很行,也不至於嫁給死了雙親又沒什麼大用的宋白喜。”
“我回孃家後,多了兩口人,我爹生我生得晚,現如今已五十五,實在操勞不得。家裡做的果子生意近年也不太好,弟弟又要讀書,我總不能吃乾飯,便把孩子交給我娘,我在外頭尋了個印染作坊洗布料的活計。”
杜嬸子點頭如搗蒜,證明其所言非虛。
顯金張着嘴,正欲說什麼,卻被鍾大娘擺擺手,擋了回去,“我曉得的,和您無關,您夠意思了、這個店子加上庫房裡的紙可值不得一千兩。”鍾大娘看了眼鬥櫃上放着的精美封皮手賬本子,“噢,在宋白喜那狗孃養的手裡值不得一千兩銀子,在您手上一千兩、兩千兩,不過是尋常。”
顯金有着大部分暴發戶都有的特質——非常愛聽馬屁.
鍾大娘一席話,說得她通體舒暢。
鍾大娘又道,“沒有您,也有別人,他志不在此,搞不好這店子的。”
又是一計哂笑,“他這人,志向太高了,日日做夢要入閣拜相,要光宗耀祖,明明連個秀才都考不上卻偏偏暗恨懷才不遇,一心要去闖蕩京師去找伯樂。”
“他說,照他的才和貌,一去京師就該有三品大員慧眼識珠,將嫡長女下嫁給他,再拿銀子給他,將他運作去國子監讀書,一年考秀才、三年考舉人、五年登頂做狀元。”
顯金目瞪口呆。
這輩子的驚,都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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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與貌…嫡長女…國子監…做狀元…
再匪夷所思的人生,肯定都有人在過。
譬如喬寶元。
譬如希望之星。
但,顯金堅信一點,就算老天爺得了白內障青光眼!成了小聾瞎!
——這狗屎運也不可能砸到宋白喜頭上!
“那….那他現在呢?”
鍾大娘冷冷一笑,“前兩日,一個與他素日走得近的老童生來找我,說收到了宋白喜的來信,找他出借二兩銀子付客棧的房錢和酒樓的飯錢,並承諾以後高中狀元必當百倍償還。”
二兩銀子都需要借,就意味着身上沒錢了。
一千兩銀子的出讓金。
甚至還有變賣家產和屋契得來的錢。
在短短不到一個季度的時間,就被宋百喜揮霍一空。
就是拿銀票燒紙,也見不得燒這麼快啊!
“他做什麼了?”顯金髮問。
鍾大娘嘲諷的笑一直掛在臉上,“東邊買了個馬車,西邊買了只不知是什麼朝代的陶俑,南邊買了好幾個瘦馬,北邊財露了白,被人做仙人跳,把剩下的錢都抹了。“
才冤枉哦!
還不如當紙錢給燒了!
燒出來的火,還能烤燒烤。
被仙人跳圈走的錢,只能肥了犯罪分子的腰包。
該背時!
顯金對於宋白喜的遭遇感到欣慰,再看鐘大娘只覺這個年歲不大的小婦人倒是拿得起放得下,說話行事也清楚明瞭,便敞開了問,“你如今來店子應聘做工,可會尷尬?”
以前是少奶奶,現在是吞併單位的打工仔。
這落差也不小。
鍾大娘坦然地搖頭,“有啥好尷尬的?少奶奶是宋家少奶奶,自力更生做活計,別人纔會叫我一聲鍾大姐——我纔是我咧!”
“我只怕賀掌櫃你不要我,我又要去洗布匹。我這人別的本事沒有,不怕吃苦,算一條很大的優點。”
大家對賴疙寶的關注,真是超乎我想象的強烈啊…我們這邊有時候也叫青蛙賴疙寶…可能是地域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