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鳥歸巢的心我懂,雖然她這些事聽上去的確很讓人生氣,可私底下,我還是有一點點的小羨慕。
至少,她還有家可歸,那個家裡有她的父母。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哦對,人比人,氣死人。
我從來沒跟她說過自己家裡的事,這些悲痛的經歷聽上去很不真實,而我也不想在講完之後她淚眼婆娑地告訴我說,郝易,你真慘。
不僅慘,還很沒用,明明知道那段記憶對破案很重要,卻作死地到現在都想不起來。
而這些,我更沒臉提。
所以每當聽到別人抱怨自己的父母時,我根本不敢接話,全程就微笑着聽他們講下去,因爲我很害怕他們會突然來一句:“那你爸媽呢?”
我爸媽,已經永遠定格在我十八歲那年,能想起的,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
戴媚明天還要上早班,聊到十一點,便互道一聲“晚安”。
心情漸漸沉重,我放下手機,望着窗外閃爍的霓虹燈,總覺得看到的一切都很飄渺很不真實。
不敢,也不願想得太多,只求每一步走得順利就好。
調整好情緒,看看時間還有兩小時,只好繼續翻手機玩,沒想到才一會兒手機就沒電了,本想着找店員借個充電器,可人家微笑着告訴我自己用的是安卓手機,雖然一低頭就能看到她褲縫裡冒出來的半截蘋果,我也笑了笑,沒有較真。
沒辦法,只好幹瞪着牆上電視放的廣告,好不容易熬到快凌晨一點,我打了個呵欠,起身離開了快餐店。
這時候的空氣更是冷得讓人發抖,我忍不住哆嗦幾下,縮緊脖子就往華清園的方向走。
雖說這裡是市區,路燈的光線都很足,可畢竟已經是凌晨時間,人行道上幾乎沒有行人,空空蕩蕩的,看上去也挺嚇人的。
我把包緊環在胸前,加快腳下的步伐,很奇怪的是,明明過來的時候覺得沒多遠,可現在卻感覺路程像是多了一倍,腳踩的路就跟沒有盡頭似的,不管怎麼走離前面的岔口還是那麼遠的距離。
這只是因爲恐懼而造成的心理暗示,是錯覺……
我這麼安慰着自己,可心情還沒舒緩過來,渾身的汗毛卻立馬豎了起來。
我身後有人!
他離我應該很近,而且就在我正後方,因爲從前面來看,他的影子有大半跟我重疊在一起,而高出來的那一截,是身高的差距。
很明顯,在我身後的是個男人,而且是高個子男人。
他的步伐完全是隨我而行,我快他快,我慢他慢,我要還看不出來,那真成傻逼了。
這特麼的是跟蹤,是尾隨啊!
起初,我還沒那麼害怕,可是仔細想想,手機沒電,包裡連個修眉刀都沒有,而身後這個人人很可能手裡正拿着一把匕首,隨時都會對我下手。
不知爲何,一下就腦補出很多電影裡的畫面,都是很不好的結局。
劫財,劫色,亦或財色兼收,對於我而言,都是不願意承受的後果。
所以,我慌了。
當深深的恐懼感徹底包圍我時,整個人就如同被保鮮膜裹了一層又一層,肢體僵硬得快要失去平衡,就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
前面沒有一個行人,就連路燈的分佈也稀疏了些,光線自然就黯下去,而我根本就不敢停歇,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行走。
天,時,地,我一樣都不佔,唯一能指望上的,就是穿梭在大馬路上的汽車。
可是,這些車的車速極快,我要貿然衝上去,不被撞死也得撞殘,似乎有些得不償失。
到底該怎麼辦?
儘量平緩自己的情緒,我捏緊懷裡的提包,至少關鍵時刻,還能用這東西當個武器。
就在這時,我突然發現馬路反方向有輛汽車放慢了速度,似乎打算靠邊,不覺大喜,毫不猶豫邁出階梯,準備朝那輛車狂奔而去。
可我的雙腳剛跨上大馬路,後頸便被人捏住,整個人幾乎被拎了起來,朝着路邊的方向拖拽。
他行動了!
事情真正發生,反而不像剛纔臆想的那樣驚慌,我暗暗沉住氣,提起包就朝他的腦袋砸過去。
沒想到他反應極快,竟然躲過這次突襲,而我卻因爲用力過猛,提包整個都甩了出去。
我急中生智,乾脆大喊:“那個包裡有手機有錢包,我都給你!”
如果他只是劫財,這個時候就可以鬆開手了。
只可惜,我想錯了。
他並沒有放開我,反而是將我的雙手反剪在背後,並騰出一隻手狠狠蹂/躪我的山丘。
心驟然一緊,說不出的噁心和難受,我拼命掙扎,卻被纏得越來越緊。
“救命啊!”我幾乎是耗上全身所有的力氣嘶吼出聲,因爲我知道,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可惜,沒有用。
叫聲很快消彌在夜空,對面的汽車也再次啓動,消失在黑暗之中。
沒有人能幫我……
事到如今,我反而冷靜下來,只要能讓他放鬆警惕,說不定我還有逃跑的機會。
這麼想着,我深吸口氣,放棄掙扎,任由他那隻手穿梭遊走。
“大哥,別這麼猴急好嗎?外面怪冷的,要不咱們換個地方?”我屏住呼吸,故作鎮定地說道。
“換個地方?我覺得這兒挺好的!”
熟悉的低音,伴着濃濃的不屑,我不禁倒吸口涼氣,沒有了任何的顧忌,奮力掙脫他的束縛。
迅速轉身望去,映入眼簾的,是陸啓琛那張冷峻蕭索的臉龐。
身體突然有種虛脫的感覺,我穩穩地站立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陸啓琛,你大半夜的發什麼神經!”
所有的情緒,都集中在這一刻爆發,可我已經沒力氣再吼,只能咬牙切齒地質問。
他沒有說話,只是冷眼看着我,豎起的衣領遮住他大半個下巴,金色的燈光密密地塗在他臉上,顯得五官更爲立體,卻也深深透出眸底的那股子涼意。
這樣的冷比當前的天氣更深,靜默的盯梢讓我脊背發顫,剛纔發生的事情一下就變得模糊,惴惴不安的心緒替代了恐懼,卻更讓人六神無主。
因爲,他生氣了。
陸啓琛的脾氣我到現在也摸不清,只清楚一點,他生起氣來不會大吼大叫,卻會用另一種方式讓你記憶深刻,尤其是在我做錯的情況下。
顯然,剛纔就是。
我記得他有發短信過來,讓我十二點前到家,可是我沒有照做。
也許他料到我不會聽從,所以纔會從另一座城市趕回來,然後抓我個現行。
我沒有詢問過他去哪座城市出差,因爲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以這樣的理由,這樣的方式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他來得這麼快,甚至連行李箱都沒有帶,更像是剛從外面散步回來的人一樣。
我,詞窮了。
顯然,剛纔故意的尾隨和騷/擾並不是惡作劇,而是一種警告,想讓我吸取教訓,變相地告訴我不聽話的後果。
可是以我對他的瞭解,這樣做還遠遠不夠。
而我,居然還對着他大罵,這無疑是罪上加罪,自尋死路。
所以,我不僅詞窮,還心虛。
趕緊先撿回自己的包,他仍然矗立在原地,像冰雕一樣站得筆直,沒有向前,也沒有說話的意思。
“啓琛,有什麼話先回家再說吧,外面太冷了!”我勉強擠出一絲微笑,硬着頭皮挽住他的胳膊。
我當然不會作死地問他怎麼突然回來了,怎麼沒帶行李之類的,先把話題扯遠,淡化一下他的情緒再說。
“哎,其實我也沒想到會在外面待那麼久,手機沒電了,所以沒算好時間……”
都這時候了,騙他純粹找死,我只能在現有的條件下,儘可能地圓出一個合理的理由。
不過陸啓琛似乎並不接受,鼻翼裡發出一聲冷哼,卻並沒有說話。
我只知道他在生氣,卻搞不清他現在到底怎麼想的,又覺得自己的這番託詞的確沒有任何說服力,心亂之下,乾脆也直接閉上嘴。
也許現在說什麼都是徒勞的,不如以靜制靜,看看誰都沉不住氣。
拋卻那些不安的因素,我突然發現,這樣跟他依偎着走在寧靜的街上,感覺很好。
路燈的橘光均勻地灑在路面,就像鋪上一層淡金色的地毯,兩道長短不一的黑影鑲嵌其中,隨着光線的距離時長時短,看上去還蠻有趣。
涼風陣陣,吹得臉上汗毛頓起,擦肩而過的樹木也發出沙沙的輕音,偶爾一輛汽車飛馳而過,就像配樂似的,給這寧靜的夜增添一首抹不開的亂曲。
我偷偷瞄了陸啓琛一眼,發現他臉上的表情比剛纔我初見時緩和了許多,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眉宇間透出不想讓任何人打擾的氣勢。
我終於反應過來,看來是這美好的夜景暫時拯救了我,於是配合着他腳步,不緊不慢地朝回家的路走去。
我真心祈禱,這件事到此爲止就好。
可惜,這樣的祈禱沒有任何作用。
當欣賞完夜景,我倆攜手踏進電梯的一剎那,他突然轉頭對着我的耳朵說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