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半仙比八年前胖多了,渾身上下再沒有半點那所謂的“仙氣”,舉手投足間跟普通商人無異。
當他看到我的那一剎那,眼神裡明顯透露出驚訝,而後很快收起,客客氣氣地跟我打起招呼,像初次見面一樣。
我很清楚韓半仙已經認出我來,不過既然我沒拆穿,我自然也沒必要跟他套近乎,畢竟大家心情都清楚,我和他相交的這些過往並不算美好。
談判很順利,這家廠除了拖欠了些工資之外,沒有其他的債務,韓半仙也承諾會把自己所有的渠道和關係網都讓給我,不過,在最後談到轉讓價格的時候,還是出現了分歧。
我的意思是,一百萬足矣,畢竟廠房設備還涉及到折舊的問題,不過韓半仙卻堅持一百二十萬,分文不少,爭論了很久,始終僵持不下。
末了,小蘭悄聲說讓我先緩緩,反正也不急於這一時,我點點頭,微笑着對朝半仙說道:“韓總,不如這樣吧,我們雙方都考慮一下,如果有誰先想通,再電話聯繫!”
一聽這話,韓半仙傻了眼,估計他以爲我對蝦醬廠是勢在必得,一定會拿下來的,所以纔會死咬價格不鬆口,可現在見我有撤退的打算,一下就慌了神。
他看了看小蘭,皺起眉頭猶豫了很久,這才鄭重其事地說道:“那個……郝小姐,關於廠子價格的問題,我想單獨跟你談談,你看行嗎?”
單獨?我有些詫異,也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不過也無妨,於是轉頭對着小蘭點了點頭。
小蘭會意地出去了,韓半仙居然還不放心,特地跟在她後面,在她出門之後把門反鎖,又折返回來。
“韓總,難道你還有什麼新提議不成?”我翹起二郎腿,語氣很輕鬆地笑着問道。
韓半仙嘿嘿地笑了笑:“郝小姐,我做其他投資也虧了不少,就等着賣這廠子的錢來救急!您看看……能不能念在我們是老相識的份上,就別給我計較價格的問題了!”
我真是無語,居然在這時候跟我套交情,難道他已經忘了曾經是怎麼對待我的?
“韓總,瞧你這話說的!誰的錢都不是大風颳來的,每一筆都得用在刀刃上不是?再說了,這投資的錢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我總不可能爲了私人的交情坑合夥人的錢吧!”
不想跟他扯更多過去的話題,我笑着找了個藉口搪塞,不過這也不算說謊,我的確有個“合夥人”,只不過人在天上而已。
見我不吃這一套,韓半仙又低下頭,似乎陷入沉思中。
這招心理戰術牌打得太爛,我都沒有接招的興趣,於是站起身,一臉正色道:“韓總,多說無意,我看你還是好好考慮下吧!”說完,我便拿起包,轉身往外走。
“等等!”
韓半仙突然的一聲吼,嚇了我一大跳,側身回望,卻見他的臉漲得通紅,呼吸顯得十分急促。
“韓總,還有事?”我皺起眉頭。
他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站在原地思考着什麼,隔了好一會兒,這才擡起頭來望着我,一字一頓道:“郝小姐,如果我有當年你父母遇害的線索……這條信息能不能值二十萬?”
心驟然一緊,我錯愕地看他,卻見他的表情很認真,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你,你是認真的?”我的思維有些亂了。
韓半仙點點頭:“消息來源絕對可靠!不過,你得向警察保密,別對人說是我告訴你的!事情都過了這麼多年,我也不想捲進這些是非!”
“好!我答應你!”我毫不猶豫地應允。
只要他真能提供給我線索,別說二十萬,兩百萬我都給。
聽到這話,韓半仙又一屁股坐回到板凳上,拿起水杯汩汩地灌了大半,這才擦擦嘴,緩緩道:“當年你爸媽那事兒發生之後,我的名氣一下就起來了,找我算命的人特別多……我記得有個漁民來找過我,說他最近特別晦氣,讓我幫他化解一下!我看他表情很慌亂,就順口問了他最近是不是做過什麼虧心事,他告訴我說那天他冒着大雨出去撿東西,有看到過你爸媽和你兄長!在他們身後還跟了一羣人!當時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後來你們家兇殺案就發生了,他怕惹事,就沒跟警察說……”
“誰?是誰告訴你的?”我的情緒一下激動起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騰了起來。
如果韓半仙說的都是真的,那絕對是很重要的一條線索!
“當時找我的人那麼多,我哪兒記得住他名字!”韓半仙搖了搖頭,“不過我記得他好像有說過,他有個女兒叫招弟什麼的!”
張小蘭!
聽到這話,我差點兒脫口而出。
在我們那個村兒,小名叫“招弟”的孩子很多,可能在臺風颳得最厲害的時候出門“撿東西”的,絕對只有張父一個人。
張父是出了名的好吃懶做,每年刮颱風的時候都會吹走很多人戶家裡的物件,大的有棉絮被單,小的有衣服枕套什麼的,他都會趁着最大風力的時候出門撿,撿到了就拿回家偷偷藏着,隔一段時間再拿出來用,若是有人來認領,他還會口不擇言地亂罵,說丟了就丟了,憑什麼還拿回去。
整個漁村的人都知道他這德性,所以很不恥。
腦子越發混亂,太多的巧合重疊在一起,竟讓我有些無法相信。
“你沒撒謊?”我緊鎖眉頭,帶着質問的語氣問韓半仙。
他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充滿了自信:“如果你能找到那個目擊人,就能證實我有沒有說謊!這份合約你可以先放着,等找着那個人再回來籤也不遲!”
“不必了,我相信你!”我很肯定地說道,“一百二十萬,成交!”
合同已經看過幾遍,沒有任何問題,簽字蓋章之後,我用網銀分四批次先給他的賬上轉了二十萬,其餘的,就等着把工商註冊等一系列的信息更改過來之後再分批轉餘款。
得到蝦醬廠的喜悅,遠遠沒有得到案子的線索來得大,我和小蘭回到鎮上的酒店,在整理資料的時候,把這件事也跟她說了。
聽到我的話,小蘭相當吃驚,估計她也沒料到自己的爸爸會跟我家的那件血案扯上關係。
“難怪那時候我爸說什麼也不讓我接近你和郝容!”小蘭皺着眉頭,仔細回憶着過去,“我還記得阿叔阿嬸出殯的時候,我爸在牀頭粘了幾根帶血的雞毛驅邪,我媽也問過他,幹嘛無緣無故地放這玩意兒,他就罵了我媽兩句,也不願意回答!”
事實已經瞭然,現在要做的,就是想辦法撬開張父的嘴巴,讓他把事情的經過說得更爲詳細些。
對於張家人來說,沒有什麼比金錢來得更有誘惑力了,當我把這樣的想法告訴小蘭時,卻遭到她強烈的反對,說我已經替他們家還了那麼多錢,不能再他家那羣吃肉不吐骨頭的狼再拿我一分錢。
她這個比喻讓我很難得地開懷大笑了起來,看來根本不用我指點,小蘭已經從泥沼裡爬了出來。
既然她不想讓我花錢,而她家人裡又是不見錢財不落淚的那種,綜合考量了一番,乾脆將就着那兩萬錢的梗,再往下編就行。
我讓小蘭給我寫了張十萬塊錢的欠條,落款日期則是她還在陽城的時候,在酒店裡排練了好幾遍,確認無懈可擊之後,這才攜手和她一起返回漁村。
坐輪船到漁村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張家燈火通明,陣陣炊煙升起,似乎正在爲晚飯忙碌。
在敲開大門前,我和小蘭相視一笑,然後我倆突然變了臉色,她一臉沮喪和小心,我則是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開門!”一手抓着小蘭的胳膊,一手用力敲打大門。
沒一會兒,門開了,是小蘭的弟弟,那個不成氣的二世祖。
見到我和小蘭,他並不驚訝,也不打招呼什麼的,只是給我們留了個門,自己則懶懶地走開了。
張父正坐在桌子前,就着花生米下酒,見到我倆,只是愣了愣,然後繼續啜了口小酒。
“爸!”小蘭低低地叫了聲。
張父並沒有吭聲,就像沒聽見似的,一臉的嫌棄。
這時,張母聽見動靜,從廚房裡走了出來,見到是我,臉上立馬露出欣喜的表情。
“呀,都回來啦!”她往圍裙上擦了擦手,隨後就走到我們面前,“幹嘛不接電話呢?把錢匯回來就好,沒必要花那個錢往家裡跑一趟……”
“哼,匯個屁的錢!我是來要債的!”我故意甩開小蘭的手,氣呼呼地說道。
張母一下愣住了,有些茫然地望向小蘭:“這,這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看看張小蘭給我寫的欠條吧!”我冷哼一聲,把欠條的複印件扔到張母身上。
“那,那個我不識字……兒子,快給媽念念!”張母捏着複印件,遞到二世祖手上。
二世祖懶懶地看了一遍,大聲念道:“今張小蘭借郝易十萬元人民幣整,雙方約定於一個月之後歸還……”
“看到沒?一個月?現在都什麼時候了!”我裝出兇巴巴的樣子,咬牙切齒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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