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晴空當日,萬里無雲。不錯的天氣。更不錯的是,凌光難得輪休。
揣着懷裡幾萬塊錢,凌光打車去了市一醫,準備看看小櫻,順道幫她將住願費用一清算。
到了住院部繳費處,凌光敲了敲玻璃櫥窗,對那收銀員報上了黃櫻姓名。
那美媚收銀員在電腦上漫不經心地查找着黃櫻的病號,凌光看她動作頗慢,有點不耐煩道:“麻煩你快點,我還有事呢。”
收銀員細聲道:“急什麼急?病號太多了,我要一個一個查。”說完便擡頭瞟了凌光一眼。等她看清來人後,如追星族見了明星一樣尖叫一聲:“啊!凌醫師!”
凌光不知她如何做如此大反應,楞在當場。
那美媚甩開電腦不理,笑顏逐開地對凌光道:“凌醫師進來等吧。”
凌光忙道:“這,這不合適吧。”當然不合適了,醫生怎麼能進收銀臺呢,那收銀員也是的。。。。。
她也知自己因太過興奮而導致失言,臉微微紅起,輕笑一聲道:“那您等等,馬上就好。”
果然速度快了很多,十秒鐘後,美媚擡眼望着凌光道:“凌醫師,您是來代病人繳費嗎?”
凌光點了點頭,真不知她怎恁多廢話。”
美媚再道:“凌醫師,這個黃櫻的住院費用已經清算過了。”
凌光:“什麼時候?”他奇怪兩人都躺在病牀上,誰來繳費?“
美媚:“是昨天下午。我看看,哦,李院長批的條,黃櫻這段時間住在醫院所產生的一應費用皆由咱們來承擔。”
凌光:“呃?”他沒想到這死胖子居然這麼有人情味兒,想想他做人處世的方式,怎也跟“富有同情”幾字掛不上鉤,再想想,反正不用自己出‘血‘了,管他呢。”
笑了笑,對收銀員道了謝,便向黃櫻病房行去。
電梯口,一隊醫護人員拉着一張躺有病員的活動牀風風火火趕來,速度太快,凌光來不及躲閃,對這對人馬撞向一旁。
捂了捂被撞燒疼的胳膊,凌光讓到一旁,撅了下嘴,但沒說什麼,畢竟救人如救火。
看着滿身鮮血躺在擔架上的傷員,看着站在電梯口等着電梯的一衆焦急人等,他想問問病人是什麼情況,不過還是忍住了。
“這人快不行了。”小木棍開口了。
“恩?他什麼病?”凌光小聲問道。
“受傷。”說完小木棍便不語。凌光也懶得再問,反正有值班醫師在那兒,輪也輪不到他管。
電梯門於此時打開,被好奇心驅使的他最終還是拉住落在後方、正欲進電梯的一名護士小手,問道:“病人情況怎麼樣?”
護士猛一被拉,錯過了進的電梯時間,看着電門關閉,扭過頭來杏眼圓睜,盯着凌光嬌斥道:“你幹什麼?!”
凌光忙不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電梯門關得這麼快,我只是想問問病人的情況。”
護士喝道:“送到我們市一醫了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在手術室門口等着,一會自然有結果。”
凌光知她誤會了,解釋道:“哦,我不是病人的家屬,我也是咱院的醫生。”
護士打量了他一番,好像覺得在那裡見過,又一時想不起來。電梯也在這時回到了一樓,她請凌光先行,進了電梯,她才道:“您是哪個科室的?”
隨着腳下微微一晃,伴着電梯發出的輕微響動,凌光道:“腦科,我姓凌。”
“呀!凌醫師!”她這才知自己怎麼越看凌光越眼熟。
顯然這種待遇凌光受多了,微微一笑,再問道:“病人是個什麼情況?”
護士恭聲道:“跟您彙報一下,病人叫‘馮南初’,是在建築工地上受傷的,受到碎石磚瓦的撞擊導致大出血,現在體內積了大量碎片。”
凌光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實在搞不懂爲什麼現在的工地發生意外的頻率這麼高。想起了好友年華當初的無妄之災,沉吟一陣,開口道:“哪位醫生在手術室值班?我去做他副手可以嗎?”看來他是想救那病患。
護士笑道:“是外科部的項主任,凌醫師願去當然更好,有您坐鎮,手術把握更大。”
凌光聽罷也不說話,只笑望着那護士。
護士也是臉一紅,她知道自己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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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內。
那項醫師正準備爲病人實施手術,凌光施施然步入。得知他要來幫忙操作手術,自然對他一通感謝,只是臉上掛的笑容不怎麼自然。凌光說自己爲他打副手,那項主任自然不許,凌光便‘勉爲其難’捉刀上陣。
換了手術服,消完毒,凌光先聽了護士們的心電圖報告,步到病人身旁觀察起來。
傷口在腹部,創傷面很大,血漿的供給根本根不上血液的流失速度,病人的脣色煞白煞白。
小木棍輕聲道:“來不及了,快破膛,細胞已經開始壞死。”
不敢怠慢。凌光迅速拿起一片明晃晃的薄制刀片,劃開病人腹部,一股殷紅色血液流出。迅速的夾出幾塊大狀可見的石屑,連檢查都不用檢查、只憑‘肉’眼便判斷出哪些細胞已經壞死,快速挑出,打上了止血鉗。
鮮血仍在不斷向外滲出,傷口實在太深了,有些碎片已經埋入交纏的大腸中,凌光必須在它們走到大動脈前將其全部取出,否則病人便有生命危險!
又要動作快,又不能觸碰內臟組織,換做一般醫師,已經可以直接宣佈病人死亡了。
身旁護士爲他擦了擦汗,遞過手術鑷子,凌光小心卻又不時失速度的將碎片一塊一塊、精準無誤的取出。
長出一口氣,大家都鬆懈下來,所有的碎片被凌光一一取淨,身旁那項主任連幫手的機會都沒有凌光便已完成了手術。他在心內暗暗佩服,他很清楚,若沒有凌光,這病人便完了。
出了口氣,凌光正準備揭開口罩,身旁護士驚呼一聲:“啊!病人大腸又有血液涌出!”再有一名護士急忽道:“病人心跳下降!”
凌光驚地趕忙戴好口罩,跑回病牀旁,再次檢查病患大腸組織,他突然發現,方纔還沒變化的大腸已經有部分開始漸漸轉白。
小木棍低聲道:“腸間膜被壓迫!”
凌光順着指示迅速撥開大腸內部,那項醫生還沒搞清楚狀況呢,以他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在瞬間找出大出血的原因。
果然,在大腸交纏的最深處有一塊極細小的碎片埋在裡邊,當中有一截大腸已被劃出道深深的口子。難怪會大出血了!
血液越流越多,傷口處已被掩蓋了起來。凌光拿起脫脂棉輕輕蘸去鮮血,在傷口沒有被下一輪流出的血液掩蓋前,他飛速取出碎片,拿起縫合針,在項主任的幫助下(撥開大腸)小心地將創傷面縫合起來。不敢浪費一分一秒,縫合完畢,他拿起手術剪剪去了已經壞死的大腸,爲病患快速換上人造大腸!
五分鐘後,病患身體回覆正常,再沒有血液流出了。
終於可以真正送口氣了。等那項主任爲病患縫合完傷口,再觀察一陣,確定無大礙後,凌光才換下手術服出了手術間。
今天凌光可是給那主任上了精彩的一課,若他是個有心人,定能從中學到不少。
手術室外,病患家屬已經趕到,十幾人圍着當中端座的一名中年婦女。她掩頭痛苦,當看到凌光後,大家飛速奔上將他圍在中心。女人拉着凌光大手抽泣道:“醫生,我愛人他。。。他怎麼樣了!?”
凌光輕聲道:“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你們小聲點,不要打擾他休息。哦對,你是他愛人吧?換上衣服,進去看看他,但是千萬不要大聲說話。”
女子面掛淚痕、千恩萬謝的進去了。
剩下房外一堆家屬,大家對他一陣感恩戴德,凌光也是不迭回禮,頻頻重複着讓他們小聲點,病人需要休息。
當中不知是誰突然喊了句:“肯定是那幫傢伙做的,搞不到工程,又仗着有**撐腰便不把我們放在眼裡,這帳一定要跟他們算!”
衆人紛紛符合。
凌光對他們討論的問題一點興趣也沒有,告了聲辭便自行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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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口,好容易升到十六樓,凌光正欲步入,卻爲從內走出的來人愕了鄂。不是別人,正是那無處不在的李邢。
顯然,李邢是專程來找他的,只看他沒有因見到凌光這今日本該休息的醫師出現而愕然便可知。
哈哈一笑,李邢步出電梯。“看來老夫又錯過一場精彩的‘表演’啦。”
凌光禮道:“您好。”
二人就這麼站在電梯口閒聊起來,過來過去的醫生護士都不敢去望二人一眼,走到這裡都加快了腳步,聲怕打擾到他們。
凌光:“對了院長,黃櫻的手術費。。。。。。”
李邢笑道:“全免啦。”
凌光:“這怎麼行呢?”
李邢呵呵一笑:“那麼精彩的一出手術完全可載入醫學史冊,若我還要收那兩個子兒,豈不顯得李某太俗了。”
凌光:“可是。。。。。。”
李邢打斷他,佯裝不悅道:“難道這好事只凌醫師做得,我李邢便做不得了?”
凌光忙道:“您誤會了,我不是那意思。”
李邢笑道:“再說了,上次手術的錄象我也送去醫學院了,沒有事前徵求他們母女的同意,我還怕她們事後要跟我算‘出場費’呢,雖然打了‘馬賽克’。”李邢這兩句玩笑話說地並不怎麼幽默,不過二人還是哈哈大笑起來。笑過,凌光突然感到這胖子怕是又要給他下什麼套兒了。。。。。
李邢:“怎麼樣?凌醫師去我那裡坐坐?我們一道用頓午膳。”
凌光:“這個。。。等下好嗎?我想去看看我的病人。”
李邢:“黃櫻?當然行了。我就喜歡凌醫師這種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醫生,呵呵呵。”
再哈喇兩句,凌光告辭去了。望着凌光的背影,李邢少有地在臉上掛起一副慈祥的笑容。
電梯內,小木棍打趣他道:“大紅人,你現在可真是出彩呀。”
凌光笑道:“怎麼連你也來取笑我。”
小木棍呵呵一笑,再道:“對了,發覺沒,你現在對着病患實施手術的時候沒有反胃的跡象了。”
凌光也道:“對呀!大概是看的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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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櫻病房內。凌光輕輕地敲了敲房門,內裡一男聲應道:“請進。”
凌光應聲步入。房中坐着一名中年男子,端着一碗稀飯,躬着身子,想喂孩子母親喝。但看那程紋卻是一臉不滿,看都不看他一眼,把頭側向一旁,面上猶掛淚痕。
男子看到凌光,沒有起身,只問道:“你是。。。。。?”
凌光呵呵笑了笑:“程阿姨今天感覺怎麼樣?”
母親這才知凌光來了,勉力撐起身子,拖着沙啞的聲音道:“凌醫師,您來了。”聽聲音,她的身體還是很虛。
男子知來的是這母女二人的救命恩人,忙起身握着他的大手,一臉感激道:“您、您就是凌醫生?”
凌光呵呵一笑:“如假包換。這位是黃先生吧?”
男子點點頭,請凌光坐了下來。再道:“凌醫生,感謝您哪,那天晚上,要不是您一個電話,要不是您一番開導,我可能。。。。。。”原來那晚凌光在病歷上找到的電話號碼是小櫻父親的,難怪程紋對眼前這男子理都不理。
凌光擺擺手道:“不要客氣了,這都是爲了她們母女哪,如今小櫻也健康了,你們也該閤家團聚了。”
男子臉上一陣通紅,好似凌光在說孩子有病他們便‘團圓’不了。
“我對不起她們母女。。。。”
程紋道:“你好了吧,我這裡不歡迎你,你還是走吧,我想跟凌醫師聊聊。”
“這。。。。。”男子一臉求助的望向凌光。
凌光坐到程紋身旁,低聲道:“黃叔叔得知你們要做手術,趕了兩天的火車纔過來,那天我在電話裡只跟他說你們身體狀況很糟,他已經很急了,不等我說便急着要過來。我相信,他還是愛你們母女的。”
男子拼命的點頭。
程紋白男子一眼道:“他會這麼好?”
凌光搖頭道:“我會騙程阿姨嗎?”
男子說話便跪了下來,指天立誓道:“我若還對你們母女有二心,便叫我不得好死。”
程紋:“別說的那麼漂亮。你這輩子可沒少發誓賭咒。”
男子臉上一陣尷尬。
凌光:“阿姨,黃叔叔確是很關心你們,即便不爲了您自己着想,也要爲小櫻想想呀,她這麼小難道您就想讓她過起單親家庭的生活。”
程紋嘴硬道:“沒有他,我們母女二人照樣能生活下去。”。
凌光苦笑一聲:“這不是能不能生活下去的問題,始終,缺少父愛對小櫻的成長不利,總會有陰影的。”
程紋:“他這父親有什麼愛能給孩子?”不過語氣明顯軟化了。
呵呵地笑了笑,凌光便不在說什麼,只道爲了身體着想飯是一定要吃的,遂‘逼’着孩子父親喂她用了膳食。
“凌叔叔。”小櫻醒了。
三人齊聲:“小櫻。”
父親最先撲過去,握着小櫻的手,一臉關切。
看着他對小櫻那發自真心的關愛,凌光笑了,母親雙目通紅了。
“爸爸,小櫻好疼呀。”孩子天真的叫道。
凌光挪到小櫻身旁:“小櫻乖,明天就不疼了,你要堅強哦,不能老讓爸爸媽媽擔心。”
小櫻:“恩,小櫻最乖了,等小櫻好了,叔叔要帶小櫻去看大老虎。”
凌光開心地笑了,摸着孩子的頭:“好----小光頭(腦部手術需要剔光頭部所有毛髮),等你好了叔叔帶你去看好大好大的老虎,你這幾天呀就好好休息,病一好,叔叔,爸爸,媽媽一起帶你去玩。”
小櫻:“好,我乖乖的,我好好休息,等小櫻病好了,我們一起去看大老虎。”
凌光:“好的,那叔叔走了,明天再來看小櫻哦。”
小櫻:“叔叔再見。”
站起身來,凌光道:“那我就不打擾你們聚天倫之樂了,明天我再來看你們。”
告了辭,凌光出了病房,未行兩步,小櫻父親由後趕上。
“凌醫師。”
“怎麼?還有事嗎?”
父親道:“沒有,只是我想問問您,她們母女什麼時候能出院?”
凌光想了想道:“照她們現在的情況看來,因該用不了十天便可出院,以後每兩週來檢查一次就可以了。”
父親再道:“凌醫師,醫學方面我不懂,您是專家、您看着辦,總之,不管要用什麼藥,哪怕再貴也沒關係,一定要她們健康的出院。”
凌光道:“這個呀。。。。她們倆用藥的費用的確很高,就她們的病情,你不說我們也得上好藥。”
父親堅決道:“凌醫師放心,該上什麼藥就上什麼藥,我雖然窮,但就算砸鍋賣鐵也不能再虧她們母女倆了,我欠他們太多了。”
凌光甚感欣慰,有他這句話擺那兒,小櫻母親就算是塊頑石也該融化了,他慶幸自己這次電話沒打錯。笑了笑,道:“有您這句話就夠了。程女士和黃櫻的住院費用已經由我們院方承擔了,您的錢還是留着帶小櫻上公園吧。”
父親愕然:“這怎麼行呢!”
凌光拍了拍他的肩:“沒什麼行不行的,快回去吧,她們都很需要你。”
言罷轉身離去。小櫻父親老淚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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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呀小木棍。”電梯內,凌光突然一聲道。
小木棍:“恩?你跟我說話?”
凌光點點頭。
小木棍:“你剛說什麼來着?”
凌光:“我說謝謝你呀,我的‘兄弟’。”
小木棍:“什麼?我沒聽清楚,再說一次?”
凌光知它在‘玩’自己,臉上微微一紅:“你很煩呢。”
小木棍咯咯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