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髮之際,一雙溫暖有力的大手拉住了我的胳膊,用力的把我向上拖。
“抓緊了。”我應聲反握住那條胳膊,摸到了一串熟悉的手鍊。不會吧……
我睜開眼睛,看到了我送給季子春的赤豆手鍊,視線在往上……看到季子春,壓在女鬼身上,半個身子都探出了陽臺,雙手緊緊拖住陽臺外面的我……
不會吧!我的小心臟抖了兩抖,老天爺啊,你這派來的是猴子救兵嗎!?雖然很開心有人來救我,但能不能別是他呀!他八字這麼輕,分分鐘被鬼上身啊,就算有我給他的赤豆也撐不了多一會兒啊,他究竟是來幫我的還是幫鬼的呀!
果然,還沒等他把我拉上去,他手上的赤豆串 “嘣”一聲的崩斷開來,一顆一顆的豆子四射飛濺,然後紛紛往下掉得沒影兒了。
我的失望和女鬼的得意形成強烈的對比。
就在赤豆崩斷的瞬間,女鬼衝着我咧牙一笑,慢慢把鬼體向後靠向季子春,我眼睜睜的看着她硬生生擠進了季子春的肉體,只有被柳樹皮繩子勒住的脖子還扭曲的露在外面。
然後,那個女鬼瘋狂的、似哭非哭的笑容,出現在季子春那張俊臉上。
她贈我最後一個得意而輕蔑的嗤笑,然後,慢慢地,鬆開了拉住我的手。
季子春看着我眼中浮起的絕望之色,又拉緊了我的手。狂妄的笑起來,嘎嘎的笑聲粗啞的像被抓着喉嚨的烏鴉,更像把銼刀一下下的挫在我的心口。
5……
她想玩弄我,想再次在我眼中看到絕望或者害怕,所以他開始幫我死亡倒計時,讓我嚐嚐“等死”的滋味。
4……
我知道,當他數到1的時候,他就會鬆開手,到時候不僅我摔會死了,季子春還會在衆目睽睽之下,變成殺害我的兇手,樓下圍觀的人並不知道他被鬼附身了,他會變成殺人兇手,等他清醒過來之後,他該怎麼面對同學指指點點、面對莫名其妙的牢獄之災、面對害死了我的內疚之心……
3……
不能再等了,必須這樣了,我腦中激烈的交戰着。
2……
我下定了決心,開始在默唸那個又長又拗口的咒語,將所有的意念內視於自己的百匯。
1……
砰!在我咒語完成的前一秒,也是女鬼把我鬆開的前一秒,季子春的身子斜着飛了出去,一雙更加有力的手把我接了過去,一鼓作氣的把我拉回了陽臺內。
呼!終於得救了。
是商洛!火德之身果然可怕,至陽至純,一巴掌就把女鬼從季子春身上打了出來。
“小心!”我閃身擋在商洛的身前,從布袋裡掏出一把銅錢,將就肩上傷口流出來的血塗在銅錢上,將銅錢呈八卦型打在女鬼身上。
銅錢立刻引燃女鬼的身體,女鬼悽慘的尖叫着,退回了室內。
“你看好他。”要商洛留在陽臺上照顧昏迷的季子春,怕一會兒傷到他,更不想讓他看到我動手的樣子。
我追了進去,順手抄起地上那半截桃木劍的劍刃,和女鬼交上了手。
雖然我沒有靈力,但勝在身法靈活,而且她被銅錢陣所傷,鬼體比之前稀薄了不少,剛剛進化身上聚集起來的陰氣也不知怎的少了大半,與我對陣時,已佔不了多少上風。
我已經感應到破軍在上樓來了,只要再堅持一下下,今夜就算有驚無險的過去了。
一個動作沒跟上,我被女鬼一巴掌扇飛出去,撞到上鋪的樓梯上,再彈落到地面,手臂上又多了三道血口子。
我痛得蜷在地上一時間爬不起來,女鬼面目猙獰的向我逼近。
突然,一個巨大的黑影從她身後跳了起來,將女鬼撲倒在地,一口咬在她的喉嚨上。
我掙扎着爬起身來,看着已經變回原形,正耀武揚威的蹲在女鬼身上吸着她的陰元的破軍。
“好孩子,幹得漂亮,鬆口吧。”
破軍不甘的鬆開了嘴,又衝着女鬼凶神惡煞的齜了齜牙,才一臉求表揚的眼神的望向我,向我伸出了爪子。
我伸手握住,一股暖流從破軍身上傳了過來,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着。
等傷口陰氣散盡,不再流血,我便鬆開了手。
破軍不解的望着我。
“這樣就夠了,免得引人懷疑。”
商洛扶着仍然昏迷的季子春進屋來,看到屋裡蹲着一頭狼,唬了一大跳。
“這是我養的寵物,德國黑背。”我信口胡說。
許是今晚發生的事太讓人震驚,他居然信了。
被破軍壓在地上的女鬼,鬼體已經稀薄了近似透明瞭,喉嚨上兩個巨大的窟窿,身上的陰氣正迅速的從窟窿裡流逝。
她赤紅的雙眼慢慢恢復成黑色,臉上已經沒有半點剛纔的厲色和猙獰了,接着是她死的那天,墮樓造成的傷痕慢慢浮現在她的鬼體上。
她已經虛弱到開始不受控制的回溯死亡狀態了。
最後,絕望但平和,怯弱但溫和如水的眼神出現在女鬼臉上。
她變回了真正的楊曉曉了。
她死的時候,眼神裡並沒有恨和惡,只有不捨和後悔,她不該變成惡鬼的,她又怎麼會害死了這麼多人呢?我想不明白……
她視線掃過衆人,最後落在我的臉上,她臉上的平和突然被打破,哀慼的看着我,彷彿我是她最後那根救命的稻草,開口請求:“鞋子,我的鞋子……”她不斷重複着,一聲悽婉過一聲。
“什麼鞋子?”她的眼裡有太多太多的情緒和祈求,看得我心一陣抽痛,我問她。
可惜我已經得不到答案了,她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了。
我看着她的不甘和掙扎,好奇她的執念究竟是什麼,讓她這麼放不下,不能下地府。
我不自覺的伸出食指,點進她的眉心,另一隻手握住了破軍的爪子。
然後,我進入了她的識海,看到了……她的一切,她所有的悲喜,那些無人傾訴的委屈和心痛、不捨和後悔。
我鬆開了指尖,心下一片惶惶,我看着她,將手輕輕覆在她的額頭上。
“你放心的走吧,東西,我一定會幫你找到的,我向你保證……”我的念力通過她額上的手傳過去。
她看了我許久,最終點了點頭,眼角流下一滴淚,化成了一顆晶瑩的珠子。
所有不肯走的鬼,都是因爲陽世還有牽絆住她的東西,我們稱之爲執念。執念會擋住鬼的眼,讓她看不到陰陽路的入口,錯過下地府的時機,變成遊蕩於陽世的孤魂野鬼。
如今楊曉曉終於放下了執念,她可以去投胎了。
我趁她還沒魂飛魄散,重新幫她開了陰陽路,並讓破軍送她下去,一直送到忘川邊上。
希望她一路走好,有破軍在,想必黃泉路上,不會有孤魂野鬼再欺負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