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 這皇榜上都寫了些什麼啊?”一個不識字的老婦人出聲問身邊的三兒子。
“娘,這上面說皇后娘娘命中缺水,所以自小被送來了水城, 及笄之後便嫁給了睿王, 也就是當今的皇上。皇后娘娘懷孕之際曾得高人指點, 她腹中皇嗣的命格與當今皇帝相沖, 若要避開, 必須保證皇嗣出生的三年之內不得與皇帝相見,否則必有血光之災,三年之後災難自會消磨化解, 到時方可接回皇嗣。”
此話一出,引得百姓們衆說紛紜。
“皇后娘娘身爲戰王府的郡主, 又是星邏帝親封的傾國公主, 怪不得她會在水城長大。”
“原來是這麼回事”
“我可是聽說皇上登基前只有唯一位王妃, 這些年也從未納過一個妃子,皇后娘娘可真幸福, 能得到皇上的全部寵愛。”
“真羨慕她呢!”
“如今皇后娘娘育有兩位皇子,她的身份更是無人能撼動了……”
“兩位小皇子的生辰是三月二十,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今皇帝的生辰也是三月二十,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命格相剋?”
“嗯, 有可能, 我聽一位道士說過, 如果孩子與父親或是母親同月同日出生的話, 可能會給家裡帶來災難, 甚至是剋死爹孃。”
“不會吧?我家閨女跟我同一天的生辰,怎麼辦啊?”
“安啦安啦, 這只是極少數、極少數的情況,不會好巧不巧偏偏砸中你們家的。”
“但是我可是聽人說如果孩子跟父母同一天的生辰,也可能會給家裡帶來福運,以後的日子會順順暢暢,說不定你家閨女就是這種情況呢!”
“對啊對啊!自從我有了閨女,家裡的生意可是越做越紅火,孩子他奶奶長年以來的病也莫名其妙的好了,現在想想,沒準是閨女帶給我們的福運呢,呵呵……”
“我家娘子下個月要生了,不行,我要去請一位道長來算算。”
“我也是。”
“我也要請道長來瞧瞧……”
……
於是,一股算命風暴迅猛地席捲了整個滄海帝國,甚至傳到了西面的傲雲帝國,道士在民間的聲望一日千里,水漲船高,備受禮待與尊敬,當然了,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而造成這一轟動的肇事者——滄海鋆,此刻正帶着嬌妻愛子游山玩水地趕往帝都,這天剛剛到達蒼桐鎮。
古老的蒼桐鎮有着將近一千年的歷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它看似平凡,卻是緊握兵家必爭之地——刺州的命脈,其繁華程度可見一斑,絲毫不遜於滄海帝國的八大城鎮。
彎月樓的勢力遍佈天下南北,其名下產業更是多得數不勝數,有謠傳曾言彎月樓聚斂的財富已經遠遠趕超過國庫,至於是真是假,且自行判斷。
這一路上滄海鋆原本打算帶水清淺住在彎月樓旗下的青樓,雖然他的專屬房間又寬大又舒適,但考慮到粘着孃親的大寶和小寶,這種打算只得作罷。滄海鋆便退而求其次地住進了彎月樓旗下的客棧,聚千茶社便是其中之一。
聚千茶社,會集千才,同樣的也匯聚錢財。它名爲茶社,實則是一家專供過往行人安歇小住的客棧。客棧之內上到客房的精美裝修,下到果腹充飢的野菜山果,無一不精,無一不是天價,因此嚇得沒家底的人們望而怯步,囊中羞澀的只能在一樓大堂喝上一口免費的香茶,順便飽飽眼福過過乾癮,打量着這座豪華奢侈的客棧,望洋興嘆。聚千茶社的後院是一間氣勢磅礴的賭坊,出入之人魚龍混雜,形形色色,是一夜暴富,還是頃刻間傾家蕩產,各憑本事。
與之對應的,掬芊茶社,匯聚芊芊芳華,名爲茶社,實則一家風月場所、青樓藝館,聲名遠播。掬芊茶社的背後有彎月樓撐腰,因此這裡的姑娘們有絕對的自由,賣藝或是賣身全憑自己做主,但幾乎所有的姑娘都是不賣身的,漸漸地人們慢慢適應了這家“茶社”,開始淡忘這裡其實是一家風月館。這間風月館沒有美酒,只有頂尖的香茶,天下名茶凡是叫得出名字的,均可在掬芊茶社品嚐得到,這裡的香茶比之姑娘們更受世人的追捧,不少青年才俊常常匯聚於此,品品名茶,聽聽仙樂妙曲,心曠神怡之際也成就了不少才子佳人,隔三差五得就會傳來一出愛情故事,引爲佳話。掬芊茶社的姑娘們那是個個才華橫溢,容貌出衆,茶藝更是精湛,比起千金小姐毫不遜色,引得無數風流才子盡折腰,甚至遠在千里之外的男子們不惜長途跋涉,只爲飲一口佳人親手斟釀的香茶。
水清淺一行人今天中午抵達了蒼桐鎮,衆人在聚千茶社用過午飯,歇息了一會兒,便聞着茶香來到了掬芊茶社,包了幾個竹舍雅間,肆意享受午後的悠閒時光。
“爹爹,這茶好香啊。”大寶捧着個茶杯,咕嘟咕嘟一頓狂飲,頃刻間茶杯見底,又叫了一杯。
“我也要,我也要,姨姨,也給我倒滿。”小寶不甘落後,喝完一杯又要了一杯,學着哥哥咕嘟咕嘟一通海飲。
暴殄天物!水清淺失笑地搖搖頭,心中爲這上好的香茶默哀,然後不贊同地制止他們的幼稚行爲:“大寶小寶,小孩子喝茶對身體不好,少喝點兒。”
“哦。”
“哦。”
大寶看着只剩半杯的茶水,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喝進肚子裡,視若珍寶。小寶可憐巴巴地看着哥哥手裡的茶杯,真想搶過來替他喝掉,嗚嗚嗚,這茶水好香,他還想要!
滄海鋆寵溺地摸摸小寶的腦袋,好心將遞上手中的香茶,圓了兒子的喝茶夢。
掬芊茶社的四周佈滿了竹林,雅間內的座椅桌榻等也都是竹子做的,白霧飄飄,陣陣茶香伴着竹香,縈繞鼻尖,沁人心脾,流連忘返之餘有一種歸於寧靜的衝動。
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
因爲寧靜,氣忌燥;
因爲寧靜,言忌浮;
因爲寧靜,才忌露;
因爲寧靜,學忌滿;
因爲寧靜,知忌圓;
因爲寧靜,行忌方;
寧靜致遠,寧靜可以使人達到平凡、平靜、平和、平淡。
品茶,是靜養一種情緒,是提升一種品質,在茶香中沉思,在茶香中醞釀,在茶香中昇華。品茶,更是一份心境,在這忙忙碌碌的紅塵中,難得尋到一份安寧。小小的竹盤,小小的茶杯,小小的茶壺……彎如月牙般的微笑,一縷清樂滑過心頭,一支毛筆吻過白紙,一段詩詞和着茶香融入眉端,安祥的表情,幸福的凝視,悠悠地在這方天地悄悄迷散……
“姑娘茶藝精湛,不知可否告知芳名?”水清淺放下茶杯,朝簾帳另一側的女子詢問,對她甚是好奇,從她的茶藝以及琴曲中可以斷定,她必是一位蕙質蘭心的女子,有意結交,只是爲何她的琴音透着一股哀傷?
“我姓菱,菱絡衣。”淡淡的聲音叫人聽不出喜怒。
滄海鋆聽到這個名字,微微一皺眉,記憶中,菱絡衣貌似不是掬芊茶社的姑娘吧?她爲何會在此?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雲良家女,零落依草木……”水清淺溫婉一笑,誇讚道,“好名字,零落漂泊,孤苦無依,幽居空谷,與草木爲鄰,宛若山泉玉蘭,氣質高潔,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怪不得她的琴聲隱含了淡淡的哀傷,怕是與她的悽苦經歷有關吧?
“夫人怕是誤會了,小女子並非掬芊茶社的姑娘。”菱絡衣依舊一副清若的口氣,叫人摸不準她究竟是喜是悲,“菱絡衣,本是取自‘零落成泥碾作塵’之意,哪裡承受得起夫人的誇讚?小女子愧不敢當。”
“依我看,縱然是‘零落成泥碾作塵’卻也有‘香如故’,菱姑娘勿要妄自菲薄了,如果不嫌棄的話,可否與我交個朋友?我對姑娘的茶藝甚是佩服,不知能否討教討教?”水清淺主動示好,她是真心喜歡這位姑娘,有心跟她學習幾招茶藝。
“茶藝是一門複雜的學問,絕非三五天可以學會的,況且……”菱絡衣說到這裡,眼神黯淡下來,低下頭掩飾內心的悲傷,“況且小女子明日就要嫁人了,恐怕要讓夫人失望了。”
可惜了!水清淺遺憾地嘆了口氣,悶悶不樂地端起茶杯,飲茶,突然間眼睛一亮,心裡的八卦因子跑出來作祟:“不知哪個男子這麼幸運,能娶菱姑娘爲妻?”
“說來慚愧,小女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誰,一切都要等明天才能揭曉。”
“怎麼會——”水清淺驚詫,只是不等她弄清楚,就被突然破窗而入的男人打斷了追問:
“水兒……水兒……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水兒……”男人激動地衝到水清淺面前,一把抱過她,熱淚盈眶地訴說着他的相思之情,“水兒,你沒死,你真的沒死!我太高興了,當初看到東方的密信我都不敢相信,沒想到這竟然是真的,你真的還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呃……你是誰?”水清淺遭遇突然襲擊,愣愣腦袋聽着他訴說衷腸,既然她的夫君滄海鋆沒有上前阻止,那就說明這個男人是她以前認識的人,想到這裡,水清淺疑惑的眼神看向滄海鋆,要他給自己一個答案。
“淺淺,他是你哥哥。”滄海鋆忍着心裡的小氣與彆扭,看在滄海明月這麼激動的份上,暫且先叫他抱一會兒自己的嬌妻吧。只此一次,下不爲例!哼!
“哥哥,哥哥,你就是哥哥!”水清淺心裡高興,以前只聽過滄海鋆跟她講過疼愛自己的哥哥,今天終於見到本尊了,自然要好好瞧瞧。水清淺從滄海明月懷中擡起頭來,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最後給出八個字評價:君子如玉,風度翩翩。總之,是個大美男。
“水兒,當年究竟是怎麼回事?是誰救了你?還有這些年你都是怎麼過的?吃苦了嗎?受人欺負了嗎?……啊,對了!東方那傢伙說你生了兩個兒子,快讓我瞧瞧,我的外甥們呢?在哪裡?快叫我瞧瞧!”滄海明月想到未曾見面的外甥,急得團團轉,四下張望,一雙明眸搜尋房間內的每一個角落,就是看不到他自己腳底下那兩隻好奇的小包子,正在盯着他瞧來瞧去。
“哥哥,這個人是在找我們嗎?”小寶抓着腦袋瓜子,問對面的大寶。
“是啊。奇怪,我們就在他面前,他爲什麼看不到?”大寶也是不明所以。
“喂,那個人,我們在這裡……這裡……在這裡……對了,終於看到了,呼——”小寶揮舞着小胳膊叫喊兼指引一番,終於將滄海明月的目光引到了他們兩兄弟身上。
“嚇!”滄海明月看到眼前縮小版的滄海鋆,生生嚇了一大跳,話說——
“睿寒你跟他們長得好像哦!”
“咳咳——咳——”滄海鋆勉強嚥下剛剛下口的香茶,稍稍平息一下,糾正好兄弟的口誤,“明月,怎麼說話呢!”有這麼說話的麼?誰纔是老子?誰又是兒子?
“呃……一時太激動了,口誤,這是口誤。”
滄海明月訕訕一笑,然後蹲下身子一手一個將大寶小寶抱起來,樂呵呵地笑:“乖外甥,我是舅舅,叫聲舅舅來聽聽。”
“舅舅!”
“舅舅!”
兩個小孩很給滄海明月面子,甜甜地叫了一聲,話說他們喜歡這個人,說不出什麼原因,反正就是喜歡。
“明月,你一個人來的嗎?”
“太上……你爹爹和我爹爹幫你料理亂攤子,走不開。你孃親到寺廟祈福至今還沒回來。我孃親的身子骨不好,受不得長途奔波,所以這次我只帶了紅鸞跟祁兒過來。”
“嫂嫂和祁兒也來了!他們在哪兒?”水清淺一聽這話,坐不住了。
“他們在聚千茶社休息,我聽說你們在這兒,就先過來看看。”
“夫君,我們回去吧,我都等不及要見嫂嫂和祁兒了。”水清淺急急催促。
“好。”滄海鋆溫柔地摟過嬌妻,帶她回了聚千茶社。
水清淺臨走前特意朝簾帳那裡瞧了瞧,卻已經不見了菱絡衣的蹤跡,想到那位清新淡雅的女子,她惋惜地嘆了一口氣,不知以後她們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呢?
水清淺回到聚千茶社,如願以償地見到了嫂嫂金紅鸞與侄子祁兒。
分別已久的親人緊緊相擁,免不了的熱淚滑面,滄海鋆與滄海明月各自安慰着各自的妻子,漸漸平復她們的感傷。
大寶和小寶認識了一位小哥哥,三個孩子十分投緣,很快便打成一片,溜出去禍害天下去了,惹得彎月樓的兄弟們連連跳腳,抓狂不已。
“哥哥,祁兒是叫滄海祁嗎?”水清淺看着樓下大堂吵吵鬧鬧的孩子們,彎起嘴角輕笑。
“滄海司祁,這還是睿寒給起的名字呢!”
“滄海司祁……司祁,思妻……”水清淺看了眼身旁寵着自己的夫君,棲身偎依在他懷裡,鼻子酸酸的。
“淺淺,都過去了,沒事了。”滄海鋆擁着嬌妻,勸慰她不必難過。
“夫君,我愛你……”
“我更愛你……”
“爹爹,娘娘,下來吃飯嘍——”小寶扯着嗓子大喊一聲,打破了樓上的脈脈溫情。
“走吧,去吃飯。”
“嗯。”
一衆人陸續入座,熱熱鬧鬧地開飯了,聞着濃郁的菜香,原本不是很餓的肚子也頓覺飢腸轆轆了。
“兄弟,你不覺得這幾天的蒼桐鎮更加熱鬧了嗎?”
“大哥,你剛剛從外地回來,還不知道菱絡衣姑娘要拋繡球招親吧?”
“居然有這種事?在哪裡?什麼時候?”
“就明天,在掬芊茶社。”
“菱絡衣姑娘不是聚千茶社的管事嗎?怎麼跑去掬芊茶社招親了?”
“兄弟,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兩家‘茶社’都隸屬於彎月樓,不分彼此的。”
“哦,原來是這樣啊。”
“我前段時間聽說菱姑娘愛上了一個書生,兩人還約定了婚約,她怎麼又去拋繡球招親了?”
“嗯,那書生不是本地人,祖籍在水城,臨行前菱姑娘與他約定一個月爲限,過時他若不回來的話,就算他悔婚,這樁婚約也就隨之作廢。”
“這麼說那個書生食言了?”
“可不是嗎?也不想想菱姑娘多好的女子啊!那個負心漢!薄情郎!大混蛋!”
“算了,罵他也沒用,他又聽不到。”
“兄弟們,咱們明天一起到掬芊茶社湊湊熱鬧去,沒準運氣好能搶到菱姑娘的繡球呢!”
“我正有此意。”
“到時帶上我。”
“還有我。”
……
“對了,你知道那負心漢的名字嗎?”
“好像叫什麼……歐陽世凱……算了算了,管他叫什麼呢,吃菜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