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來我找時,我正在病房裡給張琳講故事。
張銘簡直拿我當張琳的保姆了,見張琳聽我的話,天天把張琳送來醫院,話還說的好聽,說是來陪我解悶的。
出事當天,我動了胎氣,加上之前的先兆流產,醫生建議我住院一直到生產爲止,不能再有大的情緒波動或者動作,否則很有可能會造成早產。
我就這樣又搬回了醫院裡。
喬煦白有潔癖,當天處理好傷口就回家了,他有私人醫生,倒也沒什麼問題。
而尹正陽全身多處骨折,就住在我的隔壁病房,由護工照顧。
出事之後,我連續做了幾天的噩夢,夢裡是鋪天蓋地的血,充斥着腐爛和肉質烤焦的血腥味。蘇靜媛,羅薇,鍾靈,勒文棟還有那個死在我面前腦袋被打穿的中年男人,他們在我面前從人慢慢的變成鬼,臉上的肉一塊塊的腐爛掉下來。
他們猶如喪屍一般走向我,伸向我的手,肉從骨頭上分離,掉進地上的血水裡,手只剩森森白骨。
我嚇得大叫,轉身快跑逃命。
每當這時候,我都在心裡大叫,我可以醒來了,做噩夢害怕到不得了的時候,不是會驚醒麼!
可我越想醒來,眼睛越睜不開,整個身體都不聽我控制了似的。
突然,天上炸開一道雷。
四周的血色褪下去,追我的蘇靜媛他們也都消失了。場景變化,四周變成二層的老樓。而我的身體跟着越變越小,最後變成一個兩三歲孩子大小,我蹲在二樓正對着大門口的欄杆處,小手扒着欄杆,眼睛盯着一片黑暗中的大門。
門吱扭一聲打開。
一道閃電猛然掠過夜空,藉助着一瞬間的將天地都照亮了的白光,我看到別墅大門口處,一個大人抱着兩個渾身血淋淋的孩子。
空氣裡肉被烤焦的味道瞬時散開。
每到這時,我就會驚醒。醒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嘔吐,彷彿嗓子眼裡真有一股肉烤焦之後的味道。
被噩夢折磨了好幾天,好不容易心裡邁過了那個坎,不做噩夢,過了幾天舒心的日子。結果警察竟然找上門了!
聽完警察的來意。
我後背靠着枕頭坐在牀頭,一陣無語。
“慕小姐,我們知道這有些讓你爲難,但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犯人說只有見了你,她才肯把事情全部交代,這是她唯一的條件。”年輕的女警官道,“我們知道你的身體情況,所以起初,我們也沒想麻煩你,但這都要過一個月了,犯人一直不鬆口。來之前,我們也問過了你的醫生,你現在走動是沒問題……”
“不好意思,我打斷一下你的話。”我聽不下去了,“何雪晴幾次想害我,我肚子六個多月的時候,因爲她動了胎氣,爲了保胎,我已經在牀上躺一個月了。我不知道何雪晴想對我說什麼,但她要對我說的話,絕對沒有好話。我現在肚子裡的孩子七個多月,馬上八個月,這是我的孩子,我不會因爲她而讓我的孩子陷入危險。你們可以走了。”
女警官被拒絕有些不高興,眉頭皺起來,“我問過你的醫生了,你現在的情況穩定,可以下牀走動,前幾天過年的時候,你不還跟着喬總去逛街了。而且在警局見犯人,有我們保護你,很安全。九個多月的孕婦都可以配合我們工作,你才八個月不到,你就連牀都不下了,你也太嬌氣……”
年前我是跟着喬煦白出去逛街了,那是買孩子出生後的東西,看得出喬煦白也十分的期待這個孩子,差點把人家母嬰店給包了,把售貨員高興的一直沒合上嘴。
正是看出喬煦白的這份期待,我才告訴我自己,更要保護好這個孩子。
我對自己孩子的保護,在她嘴裡竟然變成了矯情?!
我剛想說話,就聽傳來一聲男人的訓斥。
“好了!”一旁站着的一位年長的男警官打斷女警官的話,稍後,男警官看向我,“不好意思,她剛從學校畢業,在工作上比較急躁,用詞不當的地方還請慕小姐多多擔待。慕小姐好好休息,我們就不打擾了。”
說完,男警官轉身往門外走,走了兩步,看到女警官沒動地方,他伸手抓住女警官的手腕,低聲訓斥,“走!”
女警員一臉委屈,“我說的不對嗎!又不是她一動,孩子就會掉……”
“閉嘴!聽聽你說的什麼話,回去給我寫檢查!”
“寫就寫,咱們都審一個月了,馬上就要到往法院提交材料的日子,萬一只給她定罪綁架案幫兇,那我們之前的調查……”
“閉嘴,越說越沒譜……”兩人的對話聲越來越小。
我坐在牀上發呆,何雪晴還犯什麼事了?雖然她對我做的事情,足夠我想她死一萬次,但真正觸犯法律還被抓到的,好像也只有這一次。難道之前她還做了什麼?
“姐姐,看我畫的好看嗎?”張琳打斷我的胡思亂想,她抱着繪畫本過來,給我看上面的畫。
她畫了一個房子,房子裡有一隻小熊,房子外面站着一個長着長頭髮的大熊。天空是黑色的,小熊所在的房間用鮮紅的彩筆畫地面,看上去像人淌出來的血。
我看着這幅畫,心裡莫名其妙的發毛。我指着房子裡的小熊,隨意的問道,“它爲什麼把自己鎖屋裡?”
“因爲它害怕,門外的大熊是壞人,大熊要抓它,然後把它賣給其他的壞人。這不是小熊的家,小熊跟它的小夥伴們一起逃命,然後找到了屋子,逃進的屋子裡躲起來的。”張琳眨着大眼睛跟我講。
我看着那一片鮮紅,像是被血染紅了的地板,忽然覺得有些恐懼。我吞了吞口水,裝着膽子問道,“那小熊的小夥伴們呢?”
張琳一愣,眼睛直勾勾盯着畫,臉上露出恐怖的表情。
我擔心張琳發病,我控制不住她反而會被她傷害到,於是趕忙將畫拿開,移開話題,哄孩子似的哄道,“琳兒,你畫的真棒!這麼好看的畫,你是怎麼畫出來的?”
張琳聽到我誇她,立刻把剛纔的事情忘了,對着我開心的笑道,“我腦子裡就裝着這幅畫,有時做夢還會夢到呢。姐姐,我是不是很棒?”
“很棒。”我心不在焉的誇着她。腦子裡卻猛然想到前幾日夜夜糾纏我的噩夢。
張琳的心智只有九歲,她從哪能畫出這麼血腥恐怖的東西,有壞人,有滿地鮮血,她沒畫那些小夥伴,應該是在她腦子裡那些小夥伴完全沒有存在感,也就是都死了。這些畫面留在她腦子裡,恐怕就是她失蹤後的一部分經歷。
那我做的噩夢呢?前半部分都是鬼怪,肯定是噩夢了。可畫面突然轉變之後,場景變成了房子,我變成了大概兩三歲的樣子,還有一個男人和兩個血淋淋的孩子。這些都是現實裡有可能出現的畫面。
我皺着眉頭,仔細的回想,在閃電亮起的一瞬間,我都看到了什麼?
房子的佈局很像我家在舊城區時候的舊樓,閃電照亮的一瞬,站在大門口的男人像是察覺到二樓我的存在,頭擡了起來。
夢裡由於太害怕了,我根本沒仔細看男人的臉。可如果場景真的是我家舊樓,那開門進來的很有可能就是我爸。那他抱着的兩個血淋淋的孩子是誰?
我越想,可疑的事越多。
勒文棟接手家族生意之後,我也想跟着我爸學做生意,可我爸從來不讓我碰公司的事情,而剛嫁進來的何雪晴卻可以去公司上班,幫我爸打理生意!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這裡面太有問題了。我是我爸的獨生女,慕氏財團是我爸一生的心血,他卻不讓我接觸!
難道公司有什麼不妥嗎?公司有不能讓我知道的東西。我爸這麼多年,到底都在做什麼……
“姐姐?姐姐!”張琳見我愣住,伸手推我。
我晃神過來,心裡做了決定。
“琳兒,跟姐姐去一個地方。”
“我們要去哪裡?”
“看守所。”
去之前我問過了醫生,醫生告訴我,我近期情況穩定,只要不做劇烈運動,都是沒問題的。我一想我又不跑步,就更加堅定我要去見何雪晴的決心了。
因爲尹正陽還躺在病牀上,而且這段時間我從未離開過醫院。我也不喜歡被陌生人看着的感覺,喬煦白見我反對,便沒再安排人看着我。
我帶着張琳,打車去看守所。街上都是過年的喜慶氣氛,而我的心情跟去上墳似的。
路上,張琳問我去幹什麼?
我說看一位老朋友。
我實在太想知道,我崇拜了二十多年的父親,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在我父親死後,這種問題的答案卻要從一個我最討厭,最恨不得讓她去死的一個人嘴裡聽到。想想還真是諷刺!
我到時,來過我病房的年輕女警官正在低頭寫着什麼,聽到張琳叫警察姐姐,女警官擡起頭。看到是我,女警官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嘴邊綻開笑容,她走過來,激動拉過我的手,“慕小姐,我爲我剛纔衝動的行爲向你道歉。你長得這麼好看,我一看就知道,你肯定是遵紀守法,警民一家的好公民。”
一旁做記錄的一個年輕男警官笑她,“林佳紅,你把慕小姐都嚇着了。”
林佳紅扭頭瞪了男警官一眼,手卻鬆開了我,稍後頭轉回來,對着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慕小姐,不好意思,我急脾氣,你別見怪。我帶你去見何雪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