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即便如此,傭兵團的第一次傷亡還是不可避免地出現了。
問題就出現在穆青和的步兵一連。
在傭兵團的所有連隊中,周文其實最不放心的就是步兵一連,就是因爲步兵一連雖然是從幾萬名新兵中挑選的好苗子,但是他們有個致命的缺點,就是從軍官到士兵沒有任何人有哪怕一丁點兒的戰鬥經驗,甚至連稍微靠近戰場的後方都沒去過。
而從離石縣選拔的步兵二連起碼還招了十幾個上過一兩次戰場的年輕退伍兵,而且他們大多數士兵都是山中的獵戶出身,警覺性和心理素質都要高出常人一些。
而步兵一連的優勢是在士兵身體素質差不多的情況下,文化素質普遍比較高,剛入伍的時候識字率就達到了九成。
從發展潛力來看,周文當然會更看好一連,畢竟讀書越早,人的智力開發就越早,領悟能力和學習能力就會更強一些。
但是第一次上戰場就不可避免會出現過多的心理波動導致戰場意識減弱的情況。
當岡崎棹突然站起身來投擲手榴-彈的時候,正好和單膝跪在地上瞄準的一連通信兵張二毛的槍口處於同一條直線上,張二毛想都沒想就扣下了扳機,經過千錘百煉的射擊水平這下得到了體現,從65式半自動步槍上射出的子彈非常準確地擊中了岡崎棹的胸口。
這是張二毛今天第一次擊中一個活生生的日軍,之前日軍尖兵向一連陣地衝鋒的時候雖然他也扣動了扳機,但是反應還是慢了半拍,打中的都是已經失去生命的屍體。
從戰鬥開始到現在,張二毛一直爲之前的膽小恐懼和情不自禁的顫抖感到羞愧和自責,他內心渴望能夠得到一個重新證明自己的機會,這是一個剛滿十九歲的少年應有的心理反應。
所以當他看到敵人胸口上濺起的血花時,他瞬間就覺得他證明了自己,他不再膽怯,他終於成爲了一個真正的戰士。
狂喜、興奮、榮耀、滿足、得意等等感覺瞬間就充滿了他的心胸……以及他的大腦。
他忘記了這是戰場,忘記了前方還有躲在陰暗處的惡狼正在瞪着血紅的眼睛尋覓着垂死一搏的時機。
於是他突然就站了起來,轉身看向他的連長,他急於找人分享他的快樂,他急於想告訴他的連長他不再害怕了,他打死了小鬼子。
他不知道他站起來的一個瞬間就擋住了後面站立着射擊的隊友的射擊角度,還差點兒把子彈打在他身上,他甚至沒聽見連長穆青和對他焦急的大喊。
當然,他更沒看見遠處一個一直趴着不動的日軍突然就架起了手中的大正十一年式輕機槍,而當時能夠搶先一步開槍的隊友卻被他擋住了槍線。
於是,在張二毛那發自內心的笑容還沒完全在他還帶着些許青澀和稚嫩的臉上綻放出來之時,“噠噠噠!”
三顆6.5毫米的子彈就不分先後擊中了他的身體。
雖然那個狡猾的日軍在開槍的瞬間就被更多的子彈打成了蜂窩,但是他死前那猙獰又帶着陰謀得逞的笑容,還是給步兵二連的兄弟們上了一堂殘酷的教學課,從此深深印在了他們的腦海之中。
張二毛倒在了疾奔而來的穆青和的懷裡,嘴裡不斷冒着血沫子,但是依然掙扎笑着對穆青和說道:“連長……我打死了小鬼子。”
穆青和滿臉都是流下的眼淚,他這時已經不忍心再去責備這個小-兄弟了,他手忙腳亂地掏出身上的急救包,把紫清紅藥全部敷在張二毛的傷口上,嘴裡還不斷誇讚道:“二毛,好樣的,你是咱們一連的英雄,打死了小鬼子的英雄。”
但是,三顆子彈分別打中了張二毛的肺部和肝臟,紫清紅藥也許可以止住傷口表皮的流血,卻無論如何也擋不住從他嘴裡大口流出的鮮血,生命的氣息迅速就從他年輕的身體裡消散……
聞訊趕來的蒙雨庭拉住了還在徒勞地對已經停止呼吸的張二毛實施急救的穆青和,輕輕說道:“去指揮你的部隊,他已經死了。”
“不,分隊長,你看見沒有,二毛還在笑,他還在笑啊……嗚嗚嗚……”
張二毛是這次戰鬥中傭兵團傷亡名單上唯一一個士兵,只有亡,沒有傷。但是蒙雨庭卻是知道,戰爭中出現傷亡是避免不了的,這纔是剛剛開始。
……
當十九路軍122旅一團一營從張華浜急行軍一個多小時趕到趙家橋的時候,呈現在這位營長眼前的場景震驚了他,也震驚了全營四百多汗流浹背、氣喘吁吁的官兵。
一營營長姓趙,作爲122旅一團戰鬥力最強的一營在半夜時分臨危受命,在全團主力還在集結的時候就已經拋棄所有輕重,輕裝向蘊藻浜疾行支援。
團裡給趙營長下達的任務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在一個半小時內趕到蘊藻浜河畔的趙家橋,增援已經在此設立阻擊陣地的中央黨部山西抗日義勇軍。
命令裡還着重說明,如果在他們趕到之前這支中央黨部山西抗日義勇軍已經被日軍擊潰或是殲滅,那麼他們一營哪怕是全營拼光也要死死拖住登陸的日軍,等待團主力的到達。
在路上的時候趙營長就想到既然命令裡已經把最壞的情況都考慮在內,就說明指揮部並不看好這支什麼義勇軍的戰鬥力,雖然他也聽說就是這支部隊在幾天前打下了四架日軍的飛機,但是打飛機和地面作戰是兩回事,趙營長只希望在一營趕到的時候,他們的阻擊陣地還沒有完全被日軍攻佔。
他知道一旦失去了陣地的依託,即便以他們一營在全軍都能排進前三位的戰鬥力,在野地裡和日軍一個大隊展開野戰,就是拿人命去填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但是,就在他們星夜狂奔,快要接近目的地的時候,趙家橋方向上那些激烈的炮聲和機槍聲卻是詭異般的停歇了下來,而趙營長的一顆心也漸漸沉入低谷。
他可不會認爲是那隻什麼義勇軍擊退了日軍一個大隊的進攻,更大的可能是日軍已經成功瓦解了義勇軍的抵抗,戰鬥已經結束了。
那麼接下來只能讓兄弟們拼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