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楊脫下風衣,銳利的目光盯着桌前坐着的客人,玉夫人將皮衣掛起來,婀娜着去了閨房。沈青楊抹了一把臉,眼睛狠勁地擠了擠,閣樓的燈光比樓下的暗一些,幾乎看不清那人的模樣,不過沈青楊還是感覺到了一種久違了的親切!
“啞伯!”沈青楊兩步便竄到桌子前面,雙手拄着飯桌子看個究竟。啞伯帶着一副黑色邊框的眼睛,身穿藍色的西裝,白襯衫,老紅色的領帶,麪皮紅潤,額角上幾乎沒有皺紋!
“小哥,你是怎麼認出來的?”啞伯摘下黑邊眼鏡放在桌子上,優雅地從懷中掏出一支菸,沈青楊立即給點燃,啞伯允吸了一口,淺笑着打量着沈青楊。
沈青楊的行頭都是玉夫人按照二爺的標準給準備的,其實就是玉夫人一年四季給心上人買的。有心的女人就是這樣,即使那個心怡的男人不在身邊,甚至不在世上,也會時時刻刻想起他,桌上留個空位給他,杯裡的酒斟滿給他,如玉夫人一般,衣櫥裡面給二爺的四季應時衣物具備。
這是一種感情,不是愛情,是親情。
“啞伯,我完全沒有認出你來,只是感覺應該是你!”
“哈哈!小哥卻也有些變化,才三四天不見,知道陪小小散心去了!”
沈青楊的臉“騰”的紅到耳朵,此時耳朵偏偏動了幾下,燙着了一般。
“八爺,這可怨不得弟弟,是您讓我去中海散心的,他不過是繞了彎子纔來見您的!”玉夫人從閨房出來,滿桌子菜品都是天下春最好的,平時食之無味,今天卻特別有胃口!
“來,八爺,讓您久等了!小小給您賠罪!”玉夫人給啞伯斟滿了一杯酒笑道。
沈青楊如釋重負,一路思考弄得腦子生疼。
“啞伯,事情辦得怎麼樣?”
啞伯擺了擺手:“咱們先不談那些,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沈青楊搖搖頭,靠在椅子上雙臂環扣,看着如紳士一般的啞伯。現在自己也弄不清楚,他與小四街那個自稱爲老混混的啞伯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
“今天是小小的生日,所以她纔去中海散心的,小哥,你們散了半天心,這個竟然不知道?”
玉夫人的俏臉緋紅如霞,一雙玉手慌張般地搖擺着:“八爺!”
“怎麼啦?難道散心不好?”
“不好,非但不好,我們還遇到打劫了的!”玉夫人紅着臉低頭吃菜。
“怎麼回事?”八爺的臉色變了變,聲音也似乎顫了一下:“是誰的人?”
“鬼狐狸!”沈青楊端起酒杯淺笑道:“啞伯……這事有空詳談,今天是玉姐的生日,我實在不知道啊,沒有準備什麼禮物,過後再補……”
“哪有過後補的道理?”啞伯的腫眼泡瞄着低頭吃菜的玉夫人:“小小都不答應!”
這老傢伙是哪邊的人?沈青楊自以爲跟啞伯處的時間不長,但感情還是很深厚的,在女人面前怎麼這麼直白就把自己給賣了呢?沒辦法,人家是老相識!
玉夫人淺笑一下,一雙玉手端着紅酒杯,俏臉緋紅,但眼神卻掩飾不住那種孤寂感。
“多虧八爺記着小小的生日,否則我自己都快忘掉了!十年來我還沒有過過一個像今天這樣開心的生日,我和弟弟去了凱賓斯基酒店的咖啡廳,聽到了中國音樂梁祝,品嚐了奶咖啡,他要的也是拿鐵,八爺,這一切都是真的,您信麼?”
沈青楊臉上的憨厚笑容逐漸消失,總感覺玉夫人的話不大對味兒!
“那個酒店,那個咖啡廳,還有那個位置,是屬於申君慈和小小的,十年來每到今天我都會去那裡呆一會,要一杯奶咖啡,還有拿鐵,只呆一小會,我會等上一年……”
沈青楊未曾想到玉姐的心思如此細膩,對二爺的感情這麼深!心底最柔軟處猶如被針紮了一下,越想越疼!這種經歷沈青楊沒有過,也不可能有,他是傭兵,是殺手!但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並肩作戰的兄弟們,血魂、血魄、血影……還有血痕兄弟!
他們的血灑在了非洲叢林,他們的淚埋在了焦土之中。誰能爲他們收斂屍骨?誰有能讓他們魂歸故里?沒有人!從這個角度而言,自己甚至比不上許矬子!自已有家不能回,沈青楊的心在滴血,尤其是想到了兄弟們!
淚無聲流下,儘管那張臉太過滄桑,甚至不像二十八歲的年輕人應該有的,有時候淚很重,滴落在地上卻無聲!
“今年卻不一樣,天緣巧合遇到了弟弟,他跟二爺很像,很像……”玉夫人的淚成線滴落,灑在紅酒中消失不見,或者變成了血!
“小小!”八爺的腫眼泡裡面也溼潤着,不過畢竟年齡大得多,老成許多。只兩個字就把兩個不同命運的人拉回了現實!
“弟弟是不介意在他面前提起二爺的!”玉夫人的俏臉淚痕猶在,哭過後心情更舒暢了些,沒有再多說一句話,一杯紅酒已經喝淨了。
八爺和沈青楊都喝了一大口,玉夫人慌忙起身給兩人夾菜,讓後才歉然一笑轉身進了閨房。
“小哥,你……感動的?”
沈青楊搖搖頭,繼而有點點頭。很感動,非常感動,但自己卻很被動!事情很簡單,玉姐不但在這個特殊的時刻約自己喝咖啡、散步,還精心“設計”讓自己穿上了二爺的行頭,天下春所有人都叫自己爲“二爺”!
女人啊!回憶害死人啊!
“殺手不會被輕易感動,你狠出色,我知道你是想你的父母兄弟了!”
“想也沒用,都死了!”沈青楊一仰頭將杯中的酒一股腦倒進了嗓子裡。
啞伯靠在椅子上,眼前的年輕人的確像老二申君慈!不僅是容貌,氣質上也接近,只是太冷。是心冷,所以命就硬!
“小哥,這幾天有什麼收穫沒有?”
沈青楊指了指酒杯:“再喝!”
兩人又喝掉一杯白酒,沈青楊紅光滿面,啞伯依舊保持着紳士風度,靠在椅子上吸菸。
“剛剛好!”沈青楊坐直了身子,雙臂環扣在胸前平靜地思考着,該怎麼跟他說這些爛七八糟的事情呢?
“最近報紙上的新聞您都看了麼?”沈青楊吸了口煙看着啞伯問道。
“看過了!”
“他們已經開始了行動,是分成兩個層次的行動!”沈青楊的左手上下比劃了一下:“下層的行動,應該是由中海當地的勢力指揮實施的,上層的行動,纔是帝王酒店的人在控制!”
啞伯點點頭:“目標是什麼?”
“目標還不清楚,但至少有兩個,一個是吞併三天,第二個是打壓華商!”
吞併“三天”!這個提法在沈青楊的腦袋裡一下子就冒出來了,沒有什麼考慮,其實鬼狐狸架空徐青松已經得手,“天澤園”成了他的囊中之物!背後的勢力便是來自帝王酒店的那夥人,具體是什麼組織還不得而知。
“邢天閣是突破口,打擊西邢天閣,既爲吞併三天掃清障礙,又能從實質上威脅華商的安全,此爲一舉兩得的妙招!”沈青楊深呼吸一下,感覺胸口憋悶的不行。
啞伯讚許地點點頭,臉上露出詭秘的笑來。他分析的絲絲入扣,切中要害,與當年二爺的想法如出一轍。
“小哥……”
沈青楊擺了擺手:“我很矛盾!”
“怎麼講?”
“您說我是誰?”沈青楊點着自己的胸膛笑問道。這是十幾天來思考的問題,隨着越來越深地陷進中海幫派之爭的泥潭,這個問題就越來越突出!
我是血影,沒有名字。兄弟們戰死,我來完成他們的心願,找一個人,還一樣東西,而已。
我不是沈青楊,那護照是血痕兄弟的,血痕兄弟才叫“沈青楊”!
我不是蕭蕭,蕭蕭是申君慈的兒子,冷公的外孫,我對十五年前的“沈青楊”一概不知!
我不是“二爺”,可所有人都叫我“二爺”!二爺只是一個傳說,他生活在玉夫人的回憶裡。
這些人與我無關,我是誰?!沈青楊仰面吐出一口酒氣,今天醉的真快!
啞伯知道沈青楊的身心壓力太重,無論是誰在十幾天內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都會迷茫,都會矛盾,都會消沉!二爺在世也是如此!
“小哥……”
“我有那麼老嗎?”沈青楊雙手捂着臉,慢慢撫平,感受着自己手掌裡傳來的酒氣和殺意,是的,是殺意!我是誰不要緊,兄弟的血不能白流!班布森林一戰有太多的漏洞,爲數不多的勇士隊員拖延叛軍29個小時,陸戰部隊哪裡去了?海豹突擊隊哪兒去了?
傭兵的冷血是相對與敵人,而對於兄弟的是熱血豪情!沈青楊似乎在瞬間領悟了一個道理:我是誰?誰是我?我就是那個讓敵人聞風喪膽的血影,就是那個天性樂觀卻勇猛無敵的血痕!我是沈青楊,我是蕭蕭!
啞伯的老臉有些尷尬,眼前的年輕人看似喝多了,實則是在發泄內心的鬱悶,這是必要的,他這個年齡不應該承受如此重負!
“啞伯,我是申蕭!您明白了麼?”
一句話,兩個字。啞伯終於隱忍不住,老淚縱橫!十年來自己恪守諾言等待的那個人終於回來了,眼前的年輕人多麼向老二當年,看來君慈還是有眼光的,孩子雖然受了那麼多的苦,九死一生,現在終於回來了!
玉夫人及時從閨房中出來,正看見兩個人在“拼”眼淚,心裡頓時明白了幾分,一個是二爺的拜把兄弟,另一個是有血有肉的年輕人!
“咯咯!這個生日過的可真有趣,八爺,弟弟,你們好像喝過了頭兒!”
啞伯止住眼淚,渾濁的老眼盯着沈青楊,忽的又樂出聲來!沈青楊則雙臂環扣胸前,面陳似水,如果自己真的就是申蕭,那可虧大發了!
一是給冷公當外孫子,二是給啞伯當侄小子,三是給蘇曉玉當乾兒子……雖然是同齡,但她畢竟是傳說中的那個二爺的老相好啊!
“啞伯,今晚的行動還進行不?”
“蕭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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