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花平躺在牀上,雙眼閉合,一動不動,葉風尺坐在荊花牀前,雙眼呆愣愣地看着躺在牀上的人兒。
整個屋子裡只有兩個人,一個坐着,一個躺着,一個是九尺男子漢,一個是柔情好姑娘,一個身呈棕黃似小麥,一個體漫渾黑若碳煤。無言,無言……只有兩人的呼吸聲,交替響起,似乎是在譜寫一段不知名的樂曲,似是爵士舞樂,無比優雅,又像是琵琶古音,回味悠長。所有人都沒來打擾,只讓他們兩個,保持着這和諧的畫面。
大概下午四點左右,步青天發現,天際線處,正對面方向出現了一個小黑點。
島?不,不對。按地圖所示,那座島應該沒這麼近,而在這之間,也沒有其它島嶼了啊。步青天皺起眉頭,緊盯着那個越變越大的黑點,這兩天突發的情況讓她比從前更加謹慎。終於,憑藉超越常人的目力,他,看清了,那是一艘船,一艘相對而行的船。
隨着兩艘船的接近,陸非宇、司馬烏等人也都紛紛發現了來着,心上的那根弦一下子緊繃,擺開戰鬥架勢。司馬烏從包裡取出自己的狙擊步槍,又檢查了一下柯爾特,到了荊花房間門口,借門窗朝裡看了一下。葉風尺心思全放在荊花身上,完全沒理會外面發生了什麼,連司馬烏站在門口都沒注意到。
輕嘆了口氣,司馬烏一躍到了船頂,隱身於金屬篷之下,架好***,向陸非宇點了點頭。陸非宇也回點了一下,幾步走到了船頭,一屁股就坐在了甲板上,盤着雙腿,平視前方,默默提氣。
不一會兒的功夫,對面來的那艘船到了切近。剛纔離得遠看不太清楚,現在離着近了,發現這艘船比自己所在的這艘船要大得多,從甲板上根本看不見那上面的情況。陸非宇眉頭一動,不動聲色地從甲板上站了起來,開始往回走。司馬烏則通過狙擊鏡盯着那船上的動靜,十字的中心點在船頭上那圓圓的似乎是人腦袋的東西。
他注意到了,步青天自然也發現了,停下船,走出駕駛艙,上了二層甲板,看向對面船頭。
“老大,狙擊手已到位。”船上,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袍之下的男子向正在往船頭走去的人說道。
“嗯。”那人點了點頭,回身說道:“如果他不妥協,直接開槍,注意,對方實力不俗;還有,以後叫我博士,我不愛聽那個稱呼。”
“是。”黑袍人應了一聲,然後退去。
步青天雙手插在口袋裡,以掩飾他緊張時微抖的動作,他能感受得到,來者的實力於自己不分伯仲;人數上,自己只有五人,而對方則約有幾十,其中也不乏高手,一旦開戰,後果將無法估量。
漸漸的,步青天看清了來人。年齡大約在五六十歲,是一老頭,古銅色皮膚,穿黑色長袍,把頭露在外面;滿臉皺紋,不怒自威,下巴上有一撮山羊鬍,修的很規矩;一頭半黑半白的短髮,幾乎與禿子差不了多少。當然,最關鍵的,還是他身上的氣勢,那是絲毫不弱於步青天的氣勢,白銀傭兵的的氣勢。
“前輩爲何當我去路?”步青天此時也顧不上掩飾不掩飾了,一拱手,向老者問道。人家與自己相對而行,到了跟前又停了下來,這麼說倒是沒錯,只是他雖也是白銀傭兵,但年紀資歷卻要老一些,這點尊敬還是要有的。
“幾位可是要去前面的島上?”老者開口道,眼光一直在步青天身上,絲毫沒有管其他幾個人。
“不錯。”
“那裡正在打仗,我剛從那兒出來,你還是不要去參合了吧。”老者說着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往別處去。
步青天聽了這些心裡“咯噔”一下,爲什麼?真怕那兒在打仗?當然不是,他身爲白銀傭兵,別說不知真假,就是真的,他也敢去。但,正是因爲這個,他才知道,對方在說謊。試想,以老者白銀傭兵的實力,加上幾十人的力量,竟會因一場戰爭而決定去留,那戰爭該有多大。那只是一座島嶼,不是一片大陸,怎麼可能發生大型的、能夠讓白銀傭兵都怯了得戰爭,而他這麼說,自然是有什麼目的。
步青天心下一轉,也沒工夫想到底是什麼目的,看他的樣子,擺明是“你知道了我騙你又能怎樣”的態度,絕對是有所依仗的。在他的船上,估計也正有狙擊手隱藏在暗處,準星對着自己和幾個孩子的腦袋。
“多謝前輩相告,但我船上有傷員一名,急需治療,如不上島醫治恐命不久矣。”步青天沒有猶豫太久,僅是一頓,就繼續說道。他的目的很簡單,想知道對方心裡到底打的什麼算盤。
令他沒想到的是,那老者竟然對着步青天一拱手,說:“老夫不才,會一點醫術,若是可以,請讓我見一見你的那名傷員。”
他這一句話說的步青天愣了一下,這一點他倒沒想到,心說,應該不會這麼巧吧,萬一騙人,那可就出事了。有心直接拒絕,但荊花危在旦夕,容不得拖。步青天在心裡嘆了口氣,處於謹慎,還是問了一句:“敢問前輩大名。”
“不敢,老夫唐玳。”
“唐玳?鬼手魔醫唐玳?”步青天還沒說話,喬雨林不淡定起來,身爲醫藥一行的人,他更明白這個名字意味着什麼,鬼手魔醫唐玳,這可是醫界頂尖的存在啊!
步青天在江湖上這麼多年,鬼手魔醫唐玳的大名他自然聽說過,但傳說中此人亦正亦邪,極難琢磨,誰又能搞得清他心裡在想什麼。略微一猶豫,唐玳笑了:“怎麼?還不相信老夫?放心吧,我若是想害你們,不止於此。”
步青天一想,這話說的在理,在這種情況下,他根本不用費什麼心思,直接開戰,別說孩子們了,連他自己,也不敢保證能全身而退。心裡一琢磨,罷了,切讓他看看,若是真醫好了,也是造化。
“可以,前輩,這邊請。”說着,步青天讓出半步,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唐玳點了點頭,說了聲“嗯”,飄身而下,落在步青天面前。步青天見他只一個人下來,心裡略鬆口氣,帶着唐玳走向荊花的房間。陸非宇瞥了一眼唐玳的船,又看了看步青天和唐玳,沒動步子,朝喬雨林使了個眼色,然後就盤腿坐在了地上,假裝閉目養神,實際是在監視那艘船上人。
喬雨林接收到陸非宇的暗示,搶先步入了船艙。船艙裡面,葉風尺已經站起來退到了一邊,把位子讓了出來,但站的位置卻是視角最好的的地方。剛纔他雖然沒出去,但外面步青天和唐玳之間那完全沒有壓低的對話自然也逃不過他的耳朵,所以當他看見唐玳進來時一點也不驚訝,也沒說什麼。
步青天看了看葉風尺,見他沒反對,也鬆下了一口氣,他最怕的就是葉風尺和唐玳嗆火,但現在他沒說話,不由得暗暗誇她識大體,畢竟肯讓一個來路不明、不知敵我的人給自己的摯(至)愛治療,不是誰都做的到的。其實說實在的,葉風尺也不願把荊花的命就這麼交在這個第一次見面的人的手裡,但形式所逼,迫不得已啊!
唐玳走到牀前,看着平躺在牀上,全身如墨的荊花,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看的一旁的葉風尺心猛地痛了起來。白銀傭兵、醫界頂尖的存在,莫非都治不好他嗎?
“前輩,這……”步青天剛想發問,卻被唐玳伸手打斷。只見他號了一下荊花的脈,雙眼亂轉,半晌才說道:“你們船上,可有解毒之物?”
喬雨林此時就在旁邊,因爲唐玳沒說治療時不許有人在場,而且有一個行家在這裡也能提防他耍花樣,所以步青天就讓他留了下來,此時一聽這話,立刻從玉盒中取出了那朵九玄還魂瑰。剛纔怕出問題,他提前收起來了,省得唐玳起了強搶之心。但現在,顯然不是說那些的時候。
唐玳看着九玄還魂瑰,點了點頭,伸手接過去,在這個過程中,步青天並沒有從他的眼中看到絲毫的貪婪之色。
九玄還魂瑰拿在手上,唐玳另一隻手從腰間掏出一個針包,打開,裡面是數不清的牛毛針。把針包平攤在牀上,唐玳運轉內力一按,幾十根牛毛針頓時飛了出來,立在空中。唐玳手一拋,九玄還魂瑰飛了起來,在空中被牛毛針組成的針陣架住,停在了荊花的頭頂上方。唐玳眉頭皺着,右手食指一動,一根牛毛針從上直接刺進了九玄還魂瑰的花蕊,又從底部鑽出,但僅僅只是冒出個頭,就不再動彈,停在了花裡。
幾個人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兩隻眼睛齊刷刷地盯着停在半空中的九玄還魂瑰。突然,花底的牛毛針尖上,似乎出現了一滴水珠---那是九玄還魂瑰的汁液。
那汁液在針尖上沒有停留太久,就如脫線的珍珠一樣落了下來,唐玳看準時機,左手食、中二指在荊花頸側微微用力一點,荊花的口便張開了一點,那滴汁水就正好落入了她的口中。下一刻,唐玳手力一瀉,荊花的口便又閉合了起來。
左手一甩,被架在空中的九玄還魂瑰側飛而出,準確無誤的落進了喬雨林手中的玉盒裡,喬雨林定睛一看,發現那原先插在花蕊裡的牛毛針也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再仔細看看,覺得這九玄還魂瑰似乎和之前有點不一樣,它的色澤似乎比之前暗淡了些。
他這邊觀察着自己的至寶,那邊唐玳可沒閒着,手指不斷點出,空中的牛毛針順着他的指點一根根有序的落下,扎進荊花身體的各處穴道。當最後一根針落下後,再看荊花,全身上下密密麻麻落滿了牛毛針,密集恐懼症患者不敢窺視的那種。
唐玳要做的是,打開荊花身上的所有穴道,讓那滴汁水發揮最大的作用。其實,連喬雨林都不知道,九玄還魂瑰做好的不在於它的氣味,而在於它的花瓣、汁水,且屬解毒上品。喬雨林沒有想到,可唐玳見多識廣,瞭解其中奧妙,剛剛在花蕊處插下牛毛針便是取其精華。只是此等生物不可多用,所以唐玳也只是取了一滴而已。
漸漸地,插針的部位,似乎有一縷縷黑氣在緩緩冒出,幾個人瞪大眼睛,他們都知道,如果黑氣全部除淨,那麼荊花的毒自然也就解了。此時,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喜色,但葉風尺除外,除非荊花徹底康復,否則他絕不會放下心來。
唐玳此時也是大喜,雙手一動,運轉內力注入荊花體內,但就在下一刻,他的表情一下子又變得凝重起來。這一切都被步青天看在眼裡,他知道絕對是出問題了。
再看唐玳,手上的內力快速的輸出,頭上汗都冒出來了,看那樣子,竟好像是和高手對抗。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突然“噗”的一聲,紮在進化身上所有的牛毛針一下子彈射而出,在空中化作一縷縷黑氣。步青天眼疾手快,雙手一招,內力外放,把那些黑氣震散。再看荊花,剛剛被針扎的地方流出黑光,然後恢復原態,沒有半分好轉,像原先一樣膚如墨汁。
“嗯!”唐玳悶哼一聲,身體向前一倒,一口鮮血差點噴了出來,硬生生憋在嘴裡,嘴角處掛着血滴。
略微穩了一下心神,唐玳捲起針包,收入懷裡,轉過身看着步青天,搖了搖頭。
步青天雙手緊握,兩隻眼睛瞪得老大,眼球裡血絲密佈,紅的像要噴火,沒說出話來。喬雨林看了一眼葉風尺,發現他倒是冷靜,一言不發地坐在牀前,看着荊花,眼神沒有一絲波動。喬雨林知道,這時因爲他壓根就沒報希望,沒有希望,也就沒有所謂的失望。
步青天看着唐玳,半晌纔開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喬雨林聽的出來,他這句話裡,比起詢問,更多的是試探,也許,步青天心裡早就做好了聽到肯定答案的準備。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唐玳突然說道:“不,還有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