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怎樣渲染AI的威脅,最終毀滅世界的,必然是人,而非機器。
更具體的講,就是“那個人”。
在AI意識方面,方然的涉獵比較有限,對“人工智能究竟能否產生自我意識”的爭論,也沒心思去參與其中。
原因很淺顯:
人工智能的自我意識(假使有的話),與其他特性一樣,必然是人創造的產物。
但這樣的產物,耗費時間精力創造出來,又有什麼用呢;
難道是爲了滿足AI開發者的成就感嗎,當然不是,人類的任何生產實踐,都要有直接、或間接的利益動機,但所謂“人工智能的自我意識”這種東西,看似高端,實則百無一用,對人類世界根本就沒有什麼現實的好處,也無法帶來額外的收益。
科學研究的價值暫且不談,從實用主義出發,“AI的自我意識”只會是廢物。
憑什麼這樣講呢,想象類似的情景:
譬如僱主,僱傭一名司機、或者會計,需求的究竟是什麼;
這僱傭來的司機、會計,只要有能力做好分內的工作,其本身有、或沒有自主意識,對僱主來講,會有什麼區別嗎,
根本就沒有。
製造出一臺意識覺醒的計算機,一個意識覺醒的系統,對人類而言,是否有用處;
答案同樣是“沒有”,拋開白日做夢般的“探索科學技術奧秘”之類幼稚念頭,站在IT領域的立場上稍加分析,就不難發現,人工智能是否具備自我意識,對其完成工作,並沒有任何確切的幫助。
至於其他可能的收益,譬如,讓人工智能從事創造性的科學研究,有這種能力的AI,危險度之高,不言而喻,造這種AI出來就等同於自戕。
沒有明確的收益,卻有重大的風險,這種研究,在人類世界是很難進行下去。
退一步講,研究“人工智能的自我意識”,原本就很無稽:
人研究人工智能,歸根結底,是爲了獲得人所欠缺的能力,譬如計算能力,分析能力,洞察能力,至於“自我意識”,蓋亞表面的七十多億樣本難道還少麼,正常人都具有的功能、屬性,又有什麼利用人工智能來再造一次輪子的必要呢。
思考就止步於此,至於說,研究人工智能的自我意識,會對人類審視自身、探究自我意識之類的研究有多大幫助,方然就更意興闌珊,他知道,自然科學的邊界上,類似的問題簡直數也數不清,別說自己,即便全體人類構成的文明,也沒有將其逐一尋根問底的能力。
更不用說,這世界本身,竟已時日無多。
所以對AIASG,對日益滲透進人類社會的人工智能,他完全持實用主義的態度。
每一天在網絡上忙碌,對“國際商用機器”的兼職工作,方然很上心,同時,也儘可能抽時間解析人工智能領域的新動向。
他感興趣的,不是人工智能紛繁蕪雜的算法設計和體系架構,而是這些成果在具體項目中的應用。
AI應用於現實,方然的切入點,並非自動駕駛、或者人臉識別之類細枝末節。
一個軟件,即便依託超級計算機和龐大數據庫,究竟怎樣造出其他軟件,這種事,很多IT領域的行內人都嘖嘖稱奇,甚或將信將疑,起初方然也不例外。
然後他逐漸弄明白,對AIASG,這系統的開發思路,大致就是像構建下棋的AI那樣,通過大量軟件開發人員的工作數據,來對初始狀態的人工智能進行訓練,進而模擬人類開發者的行爲,僅此而已。
按這樣的開發思路,本質上講,AIASG不過是在模仿一個程序員。
程序員,在軟件工程領域會有誤解,行內人都知道軟件並非程序員自己就能搞定,而需要不同職責的開發人員相互配合,經過從需求分析、到後期維護的若干個環節,但在這兒,方然所指代的就是“碼農”,具體來講,他刺探到的訊息顯示,AIASG的訓練樣本,就採集自於獨立開發小型程序的程序員。
作爲一名合格的碼農,獨立開發小程序,是起碼的能力。
這種能力,受程序員個人的思考、記憶與工作時段限制,能獨立開發的軟件規模有一定的極限;對接近、甚至超越極限的開發任務,人的記憶和分析能力會過載,效率隨之嚴重下降,任務規模繼續提升,軟件的研發週期就會趨近於無窮大,這是無法逾越的限制。
由“研發時間=項目規模/研發效率”可知,單獨開發時,提升開發者的效率,就能在規定期限內開發更龐大的軟件。
AIASG,坐擁遠超人類的記憶和計算能力,在模擬人類程序員的行爲時,就有人無法比擬的優勢。
常規開發流程中,受限於人類個體的能力而必須組建團隊,使用效率低下的人與人溝通、協調的方式來開展工作,而AIASG,則彷彿一個能力超強的程序員單打獨鬥,從而避免軟件工程中令人頭疼的諸多問題,極大提高了開發效率。
這種效率的提升,目前,已經能抵消AIASG低下的智力水平。
洞悉這一點後,方然就着手搜尋、調試網絡上唾手可得的人工智能模塊,用AI來幫忙完成些工作:
搜尋“匿名者”的行蹤,這麼一件他始終沒斷過的事。
自從幾年前,還在讀中學的他發現了“匿名者”留下的聯繫方式,一直到如今的西曆1472年,持續不斷的搜尋,讓方然找到了懷疑是“匿名者”建立的網絡聯繫節點——某個電子郵箱,卻始終沒尋獲一點蛛絲馬跡,不僅沒弄清此人的真實身份,甚至,就連這傢伙在網絡上的最新動向,都一概欠奉。
從起初的留下聯繫方式,到後來的銷聲匿跡,反差太大;
據此,方然一度認爲此人已被追尋永生的“同類”幹掉,倒也算合情合理。
但不管隱姓埋名,還是已橫屍荒野,“匿名者”的遭遇還是讓他十分關注,畢竟,對遲早將要到來的“同類”間自相殘殺,會怎樣進行,潛藏在網絡與現實中的威脅又將如何呈現,觀察“匿名者”的活動軌跡,就是很好的預警。
除此之外,對貿然留下訊息、渾不知危險已近在咫尺的“匿名者”,方然也的確很好奇。
追尋永生的人,對自身安危,居然會這樣的毫不在意……
他究竟是怎樣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