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古漪園第九集團軍司令部,吳銘擡腕看了看錶,然後帶着朱文華和孫承元上車向真如鎮趕去。在剛纔休息的時候吳銘已經得到通知,新二師各部順利抵達目的地,接下來他需要安頓和整理部隊,接過第三十六師的防線,然後讓官兵好好休息,以備下一階段戰事。
二十三日凌晨三點,大場鎮南的彭浦。
新二師師部設在彭浦杜月笙的一處別院內,高高的圍牆裡亭臺樓閣一應俱全,兩個池塘及一個花園間分佈的四棟古典雅緻的房子非常寬敞,其中靠裡的那棟四合院作爲師部的辦公地點。
此時此刻,各旅各團主官已經齊聚指揮部,等候吳銘的作戰命令。
昨天下午三點半,吳銘的新二師順利接過接過防務,主力集結於大場與江灣之間,補充旅三個團沿着租界外圍持志大學、虹鎮、引翔港至滬江大學外圍一線設防。隨後,匆匆吃過早夜飯的官兵便接到命令埋頭睡覺。
休息了七八個小時終於恢復精神的吳銘走進師部,軍官們立即圍了上來,吳銘沒有理會大家渴望的眼神,直接就對參謀長吩咐:
“東寧,你現在馬上聯繫第八十七師師長王敬久、第八十八師師長孫元良將軍,請他們在接下來的幾天裡配合我們新二師作戰;其次,即刻聯繫空軍周至柔將軍,我們必須得到空軍弟兄的支援,務必請他們幫忙壓制日軍在黃浦江上的艦隊;第三,替我去請杜月笙杜大哥來一趟,我有要事與他商量。”
張東寧記錄完畢,立即忙碌去了。
一旅一團長韓鐵城仗着曾擔任吳銘副官,湊上前嬉皮笑臉地問道:“師座,第九集團軍號稱國軍最強精銳,打那麼點兒小鬼子卻死活啃不下來,是不是該我們上了?”
第九集團軍下轄的部隊大多是由德國軍事顧問所訓練,裝備精良,還有土木系強軍第十八軍和上海警察保安總隊協助,全部兵力加起來十餘萬,卻被龜縮的日軍打得灰頭土臉,着實讓新二師官兵不恥。
吳銘臉色一肅,狠狠地瞪了韓鐵城一眼,轉過身,告誡衆將校:“第三十六師、第八十七和第八十八師將士英勇無畏,殘酷的戰鬥遠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簡單,之所以沒能攻克租界內的日軍頑敵,責任不全在將士身上。”
“你們千萬不要犯眼高手低的錯誤,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我們新二師將會與他們並肩戰鬥,決不能當着別人的面諷刺和說怪話,引發兄弟部隊間的齷蹉
軍官們雖然不說話,但臉上依然掛滿對第三十六、第八十七和第八十八師的不屑的,吳銘哼了一聲,搖搖頭,率先走入由客廳改建的作戰室,吳銘來到會議桌前,朝着分列兩邊的軍官說道:“都坐下吧”
作戰室的椅子不夠,侍衛們又從外面搬來不少條凳才坐完。吳銘對旁邊的戴子冉和張瑛點頭道:“開始吧”
玉山演習中,張瑛表現出色,不僅及時發現蓮花山側後方的小道,在大局觀方面也表現出一定的能力,被戴子冉央求調來參謀處,成爲作戰科長。
張瑛走到臺前,一把扯開側面牆上的幕布,上海市區地圖一下子就顯露出來,張瑛對着地圖,簡要地說明了作戰科制定的攻堅計劃:
新二師分爲兩部,由二旅攻擊日軍滬江大學之據點,爾後匯合第八十七師和上海警察保安總隊,強攻公大紗廠,再循序向南推進。一旅及補充旅一團聯合第八十八師一部,從虹口公園、天通庵火車車站和上海北站,向中心位置的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大樓發起進攻,攻佔後繼續向東南方向穿插前進,與二旅匯合。炮兵團除了單獨執行任務外,餘部及工兵部隊配屬兩部作戰。另派特務連及日語連官兵僞裝成日軍,伺機而動。
這時,師部門口的值星官進來報告,杜月笙來訪,吳銘叫過副師長龍韶罡,讓他主持會議,自己則起身帶着孫承元出門迎接杜月笙。
七七盧溝橋事變發後杜月笙立即行動起來,與他的衆多門生和國民黨上海市黨部常委兼組織部長吳開先密商發起組織上海市各界抗敵後援會,杜月笙擔任該會主席團成員兼任籌募委員會主任委員,並於七月下旬發出徵募救國捐的宣言,八月七日杜月笙爲此赴電臺作了專題廣播演講。
杜月笙強調說:“從九一八到現在,已經快七年了,這七年間,備受敵人的壓迫,我們常常臥薪嚐膽地刻苦自勵,同時還期待着世界的公論。然而侵略者的野心,並沒有爲了世界公論而削弱,只有變本加厲地格外侵略得厲害”,因此“我們絕不能存着依賴心來希望人家幫忙,救國完全要靠我們自己的力量”。杜月笙主動將杜美路的私宅借給財政部“勸募委員會”作辦公地點,自任上海市民勸募總隊隊長、上海商界勸募總隊副隊長。
八一三抗戰開始後杜月笙以高度的愛國熱情加緊籌集資金,並輸送給養支援前線,收容和安置難民,以各種方式支持中國軍隊對日作戰,八月十九日他在報紙上發佈徵募救國捐和金銀物品的告示,至今爲止杜月笙主持的勸募總隊已經籌集得救國捐一百五十餘萬元,有力地支援了前方的抗戰。
一臉憔悴的杜月笙帶着萬墨林、陸京士等人在大堂休息,吳銘上前,緊緊地握住杜月笙的手,寒暄兩句,便把杜月笙迎進會客室,賓主落座後吳銘道:“杜大哥,兄弟有一個不情之請”
知道新二師揹負收復上海市區的重任,杜月笙連試探的心思也沒有便一口答應下來:“哥哥在上海灘不敢說說一不二,但還有幾分薄面,不管是運送槍支彈藥,還是照顧傷員,只要我能辦到的,儘管開口”
杜月笙不愧爲一代豪傑
吳銘心頭暗讚一句,直接道:“杜大哥,你手下熟悉租界地形,我想請老哥多準備一些人,給我的部隊作嚮導。若是不嫌麻煩,杜大哥還可以組織人手幫我們運送和照顧傷員”
“好,沒問題”
杜月笙爽快地點點頭答應下來,想了想又道:“老弟,你若是人手不足的話,上月月底剛從浙西回來的青衣隊,可以跟吳師長打打下手,說起來你名義上還是青衣隊的營長呢”
吳銘一愣,隨即醒悟,杜月笙所說的青衣隊正是他替杜月笙訓練的那個新兵營的佼佼者組建。
在爲期三個月的訓練中,在新二師派駐教官嚴厲訓練下,陸京士身先士卒,全營五百餘衆訓常刻苦。上月月中,新兵課程結束,核心的兩百五十餘人已經基本達到新二師普通官兵標準,其中四十多名神槍手就連主教官竇天都稱讚不已。剩下的三百人也得到了有效鍛鍊,比起一般部隊的新兵強多了。杜月笙考慮到上海形勢不穩,就把隊伍招回上海,把其中兩百五十餘名精銳編成了青衣隊,作爲手裡一支拿得出手的武裝力量。剩下的三百人也沒有浪費,戴笠的特務處奉蔣介石之命與杜月笙合謀,利用幫會組織軍事委員會蘇浙行動委員會,這些經過嚴格訓練的軍人將成爲這支中數量可達一萬餘衆的武裝力量的骨於。
吳銘覺得杜月笙的建議挺好,青衣隊成員原本就是上海青幫混混出身,更是在吳銘部接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懂得令行禁止。若是得到他們幫助,對於吳銘部攻打租界內日軍各個據點助益很大。
吳銘有些猶豫地說:“青衣隊乃是杜大哥的保命本錢,若是——”
陸京士所率領的青衣隊是杜月笙斥重金打造而成,若是臨陣之際有人秉承杜月笙之命不遵軍令,那還不如留在後方。
杜月笙擺了擺手,眼中閃過一絲冷厲之色:“吳老弟,你儘管使喚他們,戰場上若是哪個敢臨陣退縮的話,就是吳師長不當場處置,回來後我也會執行家法,三刀六洞絕不含糊。”
聽杜月笙這麼一表態,吳銘滿臉笑容,讚道:“杜大哥果然是英雄豪傑,若是中國多幾個杜大哥這樣的人物,我堂堂中華又怎麼能讓一個彈丸小國騎在頭上拉屎拉尿?”
杜月笙對吳銘的誇獎自得一笑,將在門外等候吩咐的陸京士叫了進來,讓他聽從吳銘的指揮。
杜月笙指着陸京士說:“吳師長,你說找些熟悉租界的人,我看就不必費心了,京士手下有好些個兄弟都參與修建日軍工事,他們九死一生,差點兒就遭到日本人的毒手,若不是機緣巧合他們早就死了。”
日本人的工事大多拐騙中國勞工修建,完工時即秘密將所有參與修建的人處死,一方面不發工錢節省一筆開支,另一方面則可以避免工事結構及薄弱部位泄漏。吳銘以前就聽說過,日本工事完工那幾天,黃浦江上不時可見漂浮着的中國勞工的屍體,上海市政府找日本人理論,卻被對方以早已發錢讓勞工離開估計是被眼紅的人搶劫殺死等拙劣藉口搪塞。
正事說完,杜月笙也不多待,今天白天還有幾個籌款大會要參加,於是衝着吳銘一拱手,告辭離去。
吳銘將杜月笙送出門外,回來後讓陸京士將青衣隊拆散,加入各團營充當嚮導。
隨着時間流逝,東方天空露出一絲紅邊,大地一片灰濛濛的,就連原本槍炮聲不絕於耳的市區方向也逐漸恢復了寧靜,反倒是北面隱隱傳來悶雷聲,那是日本海軍戰艦正在實施對岸攻擊。
張東寧手拿電報走進會客室,於咳一聲喚醒有點兒失神的吳銘,報告道:“師座,空軍周至柔將軍來電,接下去三天內,空軍將竭盡全力壓制日本海軍艦隊。他還說,讓我們放手一搏”
張東寧接着又說:“史迪夫和蕭鼎臣已經分別在大場和真如設置了野戰醫院,杜月笙送來了一個二千五百人規模的擔架隊,還有一批受過簡單醫護訓練的上海各界愛國婦女,隨時準備運送和照顧傷員。”
吳銘點了點頭,看向愈來愈紅的東方天空,聲音有些低沉:“全師已經做好進攻準備了嗎?”
張東寧鄭重地說道:“散會後各旅便立即行動起來,一旅、二旅進入預設陣地,其餘各部也已就緒。另外協助我師圍攻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大樓的第八十八師二六四旅五二八團及警察保安部隊已經就位,只等師座一聲令下”
吳銘看了看錶,轉過身子,決絕地道:“現在開始行動”
“是”
張東寧一轉身,立即將吳銘的命令用電臺傳達到各旅各團。
一旅長羅鈺銘守在旅指揮部,同樣看着東方初升的紅日,在他的旁邊有副旅長金永和,以及兩個團長韓鐵城、樊道全,還有奉命增援的第八十八師的朱赤團長。
羅鈺銘轉過身來,看到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新二師的軍官臉上凝重而堅決,洋溢着對勝利的渴望,前來增援的朱團長卻是一臉苦悶。
羅鈺銘並沒有多說什麼,他能理解朱團長的感受。
第八十八師接連進攻八九天,其中開戰第二天就折損了旅長黃梅興,此後不惜性命的連續進攻只是掃平了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大樓周邊的一些據點,最後面對日軍南北兩座堡壘及海軍司令部大樓喋血不止。
連續血戰下來,第八十八師傷亡五千餘衆,僅僅朱團長麾下便損失了九個連長,基層的排長几乎換了一茬。在如此巨大的犧牲面前,原本勇猛無畏的第八十八師已經被日軍給打怕了,精氣神與戰前不可同日而語。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旁邊傳來,參謀長呂大中風一般闖進指揮部,舉着電報對羅鈺銘說道:“旅座,師部命令,開始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