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集資

在虞景明走進虞記大院,看到卞先生的時候,戴壽鬆和戴謙父子倆這時也進入了永福門。

永福門巷口,2號門吱呀一聲開了,錢六叔挑着剃頭挑子從屋裡出來,挑子前頭就是椅子,毛巾架,毛巾架的一頭還掛着剪頭刀,刮臉刀等,還有一面鏡子,挑子後頭就是一隻煤爐,錢六嬸兒跟在後面,手裡提着一隻空的鐵皮壺,一出來,就走到對面虞記大院門口的自來水龍頭處接水。

接水的時候,側過臉,就看到虞記東家大小姐的背影,再過去不遠就是銀杏樹下的卞先生,不由的就朝裡頭張望。

“六嬸兒,水滿出來了。”戴謙正好過來,看到壺嘴裡溢出的水,衝着錢六嬸道,滿煤灰的鐵壺叫溢出的水一潤,倒顯得晶亮深黑。

錢六嬸這纔回過神來,連忙關了水龍頭。

“老婆子,快點,爐子的火頭都上頂了。”錢六叔已經把剃頭挑子擺在圓門洞的牆邊,隔着圓門洞,跟老王頭的茶檔並排,灰白的土煤爐,煤球的火竄的老高,帶着一絲藍瑩瑩的光。

“喲,這火頭白燒了。”翠嬸看着火苗心疼,煤也是用錢買的。

“之前一直是閉着火的,圓門洞這裡灌風的很,爐子才閉火塞才一找開,火頭就上頂了。”錢六叔拿了一塊棉布,一邊擦着剃頭刀,一邊咧着嘴回道。

“你們父子倆個這是一夜纔回來吧?聽說董幫辦死在虞園了?喲,虞園這是風水是不是有些不太對頭喲?”錢六嬸提着水壺,衝着戴謙和戴壽鬆好奇的說。

戴謙不曉得要怎麼回答,便不作聲,戴壽鬆把頭頂上瓜皮帽子拿下來,伸手摸了摸額上毛刺刺的發茬,撇了撇嘴:“喲,六嫂子,這報紙上不早就登出來了,你這是明知故問呀,你呀,也別聽風就是雨,董幫辦的死那卞老大造的孽,跟虞園有什麼關係?虞園完全是無妄之災好哇。”

“哎喲,我也就打招呼閒聊,哪有什麼明知故問,再說了董幫辦的死那是他自己吞槍自盡的,跟卞先生又有什麼關係。”錢六嬸叫戴壽鬆一頓搶白,不免悻悻,她倒真不是打聽什麼,只不過就是純粹打招呼,當然,關於虞園風水的事體,永福門之前也說的神叨叨的,她也是多嘴了一句,也算是自找沒趣了。

至於卞先生那裡,一些內情她是不曉得的,但因爲麻三妹的關係,她家那口子已經給她打過預防針了,要避嫌,莫要跟着永福門那些個風言風語的,不言,不聽,不傳就好。有些時候,親眼見的東西很可能都是騙人的。

因此,錢六嬸嘀咕了一句,便不再說話,提了水壺走到煤爐邊,將水壺坐在爐子上,然後拿了塊抹布將椅子,椅前,架子等細細的擦乾淨。

“哎喲,六嫂子,我也就這麼一說,口氣不好了點,你見諒啊,你是不曉得呀,這世間的事情一飲一啄,真是都有天定的,這危機呀往往帶來的是機遇……”戴壽鬆這時也哈哈一笑,走了過來,一屁股就往那椅子上一坐,衝着六嬸子解釋道。

錢六嬸已經打定主意做鋸嘴葫蘆了,便不再接話,一邊翠嬸卻是好奇的回過頭衝着戴壽鬆問:“喲,什麼機遇喲?”

“有關董家在海關碼頭上的那十幾間倉庫你們曉得的哇?”戴壽鬆賣着關子。

“喲,哪那能不曉得,報紙上的消息都傳上天了,聽說江海關要把這十幾間倉庫拿出來拍賣,滬上好幾位大資本家都看上了,指不定又有一翻龍爭虎鬥呢。”翠嬸嘖着嘴道,雖然一個個都是苦哈哈的小百姓,但論起資本家的揮金如土,一個個又都八卦的很,就跟看戲一樣過癮。

“呵,滬上的大資本家眼皮子就那麼淺的?一個個就都盯着碼頭上那些倉庫了?家,國,天下,這天下紛亂,國將不國,民不聊生了,這些大資本家就沒有一點情懷?虞景明那丫頭寫了一封感謝信給伊麗莎白號,那頭上就戴上了洋狗子的名號了,那些個大資本家哪個不愛惜羽毛?如今,洋人雖然對於截留稅款的事體矢口否認,但大家心裡誰不清楚洋人那點小九九,這個時候,那些個大資本家會去捧墨賢理的臭腳?也不就是一些個不入流的在那裡攪風攪雨的,呵,還龍爭虎鬥呢……”

這時老潢從后街過來,正好窗過圓門洞,聽到戴壽鬆和翠嬸的話,便沒好氣的說。

衆人看了老潢,往日亂糟糟的頭髮梳的齊齊整整的,還抹了頭油,頭皮青白,一根辮子油光發亮,穿了一身石青綢地的四開,馬蹄袖長袍。

這長袍什麼袖子,幾開是有講究的,民間一般不穿馬蹄袖的,而民間長袍是二開,王室和職官是四開。

所以老潢今兒個穿的是相當講究,長袍的外面又套了那件黃馬褂,雖瘸着腿,但他手裡託着一隻供春小壺,邁着官步,倒有氣派的很。

“老潢,這是要做啥?是不是宮裡的小皇帝終於想起你了,要請你去封候拜相了。”幾個平日貧慣了嘴的茶客打趣起來。

“呸,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東西,現在別說封候拜相,就是宮裡拿八擡大轎擡我進宮坐龍椅我都不去,這太陽呀,就要落山了,我呀自今兒個起就穿着一套長袍馬褂,然後用這太陽落山前最後一抹餘輝酌酒。”老潢說着,就舉起手裡的供春小壺灌了一口,一股醇厚的酒香便瀰漫開來。

“喲,杏花村的汾酒呀,卞家兄弟可真是發了呀。”李大夫正坐在茶檔邊吃茶,聞到酒香,倒是有些訝然的說,他是大夫,酒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是酒,但對於李大夫來說也是一味藥,那氣味李大夫自然熟的很,只這汾酒一般只在大酒樓有的賣,價格也不菲,卞家兩兄弟對老潢還真沒的說。

“卞家兄弟可不就是發了嘛,發人命財呀。”李大夫話音剛落,戴壽鬆就接了話,他之前的話說一半就叫老潢打斷了,這會兒自然要找回來:“老潢,你說一些不入流的在那裡攪風攪雨的是說卞老二吧,董幫辦雖然是自殺的,但這裡面卞家兄弟敢拍着胸脯說跟他們一點也無關?如今董幫辦屍骨未寒,卞老二就又打起碼頭倉庫的主意了吧,也不怕董幫辦死不瞑目。”

戴壽鬆音調半陰半陽的。

“喲,這麼說,榮興沒有打碼頭倉庫的主意呀?”老潢咧着嘴,斜着眼掃了戴壽鬆一眼說。

“榮興那可不叫打主意,董幫辦本是榮興的合夥人吧,碼頭倉庫本就有榮興的一部份,要不然,江海關那邊能同意競價時給榮興優先權。”戴壽鬆不屑的反問。

“是喲,這會兒曉得董幫辦是合夥人了,只不曉得當初卞老二拆穿鴉片事件時,是誰把董幫辦推出去,又是誰夥同威爾對董幫辦步步緊逼的,這明明是有的人過河要拆橋了吧,還有這回董幫辦出事,卞老二鞍前馬後的,最後也還是靠他自己帶着永福門的小夥子纔拿下一份地盤,卞老二發是發了呀,可也是拿命拼來的。可有的人卻是坐享其成哪,戴壽鬆你在這裡面也混的風聲水起吧?不過呀,我老潢這輩子活的雖然窩囊,但瞧的事情卻不少,洋人那邊向來是無利不起早呀,碼頭倉庫那邊若真是個日進斗金的聚寶盆,人家洋人做啥要拍賣好了你們?不曉得自己拿下口袋,悶聲發財呀。別得意忘形,小心陰溝裡翻船。”老潢眯着眼,說完又一拍桌子:“這汾酒好是好,太少,終不爽快,老王頭,給我上你家的紅薯酒,大碗上,今天老潢我不醉無歸……”

“喲,你這瘋子,你就遭賤你身體吧。”老王頭搖頭。

“快點,人生不得一醉,無趣。”老潢酒未醉,人已醉。

“真是個老瘋子……你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見不得別人好。”戴壽鬆罵罵咧咧的。

“人家老潢的話未必不對,總之小心一點,洋人沒一個是好相與的。”錢六叔道,又說:“你趕緊起身家裡去,別佔了我這椅子耽誤我做生意。”

之前戴壽鬆擠兌錢六嬸的話,雖然也是自家婆娘多嘴了,但錢六叔心裡卻也還是不痛快的,對戴壽鬆自也冷淡的很。

“可不是,好好的錢財洋人自己不發,賣給你們發財?”翠嬸抓了一把茴香豆在嘴裡嚼着,也說。

“對個屁,董幫辦雖說做了一些走私,和公器私用的事體,可他給江海關洋人那邊也是立了汗馬功勞的,遠的不說,就近的,若沒有董幫辦拿下江海關前副稅務司彼得,就憑墨賢理,現在只怕還在跟彼得扯皮中,哪有如今這樣一人當家的局面,便是那些走私,背後不也是各洋人商行嘛,董幫辦不過是賺點利錢,墨賢理他們明顯就是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這些大家都看在眼裡呢。如今墨賢理他們雖然拿着貪污,走私說事,可若他們佔了這十幾間倉庫,那墨賢理他們到底是爲了江海關吏制清明?還是爲了謀奪別人家財就說不清了,更何況,之前老潢也說了,江海關那邊不承認有截留稅款的事體,但這事體已經激起了民憤,洋人又哪裡能不顧忌,所以這碼頭倉庫就算是聚寶盆,墨賢理他們也不可能貪心吃下的呀……”

戴壽鬆這邊說着,卻挪了一下屁股,並未從椅子上起身,而是背脊往後靠,後腦搭在椅背上衝着錢六叔說:“老六,哪個要耽誤你做生意?是你在把生意往外趕吧,我這是要刮個臉,一夜未睡,胡茬子全出來了,給我弄弄清爽,我一會兒還有重要事體。”

“喲,那你不早說,得,你坐好,我弄熱水。”即是生意,錢六叔自然沒有不熱情的。轉身提了爐上的水壺倒了熱水在盆裡,搓了一把毛巾給戴壽鬆洗了把臉,然後把熱毛巾縛在他的口鼻處,然後拿起刮鬍刀,在皮墊上劃了幾下。

戴壽鬆後腦靠着椅背,眯着眼,溫熱的毛巾縛在他臉上,倒是舒服的很。

“喲,你這一說,倒也在理。”翠嬸這時接了話,細品着戴壽鬆的話,似乎也是這麼回事。

“對了,眼下可就有一個發財的機會,大家都是鄰里,別怪我不講情面,不跟大家提喲。”戴壽鬆突然想起什麼,睜開眼,側過臉跟着翠嬸道。

“別亂動,一會兒劃破臉可別怪人。”錢六叔沒好氣的說,刮臉的時候就最不耐煩客人亂動的。

“曉得,你也小心點。”戴壽鬆說,還真怕弄破了臉,一會兒不好出門,那腦袋趕緊靠好,再也不動。

“喲,什麼發財機會?”翠嬸的好奇心起來了,走過來,靠在牆邊問。

“那碼頭倉庫,榮興本是有一份的,如今因爲董幫辦的事體被查封,榮興卻依然有優先取得權的,所以,榮興是下了大決心,要拿回碼頭倉庫的,只不過榮興要想拿到這些倉庫,還要投一大筆錢,大家也是曉得的,前段時間,榮興在南匯折損了一筆,後來在六竈鄉補回了一些,但榮興又抓着閘北水電這個好機會,投資了一大筆錢進閘北水電,如此,榮興要想拿到碼頭倉庫,資金就有些緊張的,所以要集資呀,大家也曉得,這碼頭倉庫就是聚寶盆,只要拿到就沒有不賺錢的,這樣的優質項目,大家不投資那要投資哪一個?”

戴壽鬆說的天花亂墜,倒也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如今上海市面亂的很,物價飛漲,大家兜裡裝着錢卻擔心那錢見天的掉價,這不找點投資,以後怕要喝西北風喲,立時的,便一個個跟戴壽鬆打聽起來……

老潢依然窩在茶檔靠牆的拐角,大口喝着紅薯酒,耳裡聽着衆人言語紛紛,卻是眯着眼,剛纔該提的他都提了,至於別的,反正各人有各命,他一個半截入黃土的就不操心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金蟬脫殼第七十四章 后街閒話第一百零四章 扇風第九章 交鋒第二百五十四章 上海光復中(上)第一章 嫁妝第九十七章 風波起第二百四十五章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一百六十七章 清晨第十九章 花榜第一百三十四章 年碎第三十五章 緣盡第二十五章 定名上第二百三十八章 白雪遺音第八十二章 卞維武的心思第一百九十七章 天眼第三十三章 虞景祺第一百三十三章 風過,梅瓣飄落第一百六十五章 旁觀者清第二百五十七章 呂三第五十章 後浪第一百九十八章 人心是一片田第一百五十三章 無題第二百六十二章 初一,十五第七十四章 后街閒話第六十七章 試探第一百三十五章 戴大舅的算盤第五十六章 虞寶珠的算計第七十九章 南匯的一盤棋第三章 童年第八章 清晨第一百三十一章 牌局第一百一十五章 金蟬脫殼第二百三十五章 心中的燈第一百一十四章 搜查第二百五十六章 這一夜,無眠第一百二十二章 董家宴第一百九十三章 內情和風眼第九十五章 長巷日常第一百七十八章 卞老二的野心第一百零四章 扇風第一百三十一章 牌局第二百一十章 吃一碗餛飩第一百二十章 暖昧第一百五十一章 榮興的打算第八十五章 灰汁團和桂花釀第二百二十七章 榮興的操作第二百四十八章 決裂第一百一十一章 維武入局第八十六章 上海的中秋第一百二十八章 謀局第五十九章 董家宴的風雲第一百一十六章 這世道第一百四十三章 再起紛爭第七十八章 虞景明的反擊第六十六章 春蘭秋菊第二十二章 百態人相第一百五十五章 人生苦不苦第二百二十八章 集資第二百一十六章 吞槍第一百七十二章 四馬路的鬧劇第九十四章 將計就將第五十五章 退步原來是向前第二百一十九章 無題第五十三章 三姑娘和戴謙第一百二十六章 董幫辦的坎第二百六十八章 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薇第二百零九章 長袖善舞的戴壽鬆第一百一十六章 這世道第二百三十一章 榮家飯桌上的機關第二百一十三章 《白門樓》第一百四十一章 陶裁縫第六十九章 長巷寂靜第三十八章 奇正兩道第四十三章 告狀第二百五十九章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第七十八章 虞景明的反擊第一百八十三章 繼續漲第一百一十三章 的雨第七十九章 南匯的一盤棋第二百六十八章 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薇第二百五十九章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第一百六十一章 口舌之爭第二百五十九章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第四十七章 呂仙芝侵吞資產案第八十三章 匣北水電第一百六十四章 春蘭的心思第一百六十七章 清晨第九十章 過去現在將來第一百八十七章 女人心思第二百章 根基第一百四十章 春天來了第二百六十三章 開弓沒有回頭箭第八十七章 求不得之苦第一百九十章 麻油婆欲說親第二百四十六章 金蟬脫殼第九十三章 玫瑰的算盤第四十六章 籌謀第二百四十三章 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第七十七章 李二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