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六的話,讓巷子裡聽閒話的一片譁然,那可是一份嫁妝呀。
老羅手裡還拿着綁了桃枝的梆子,這會兒重重的一敲鑼講:“鄧家這囡兒硬是有血性。”
衆人想,這話不錯,若是無血性,哪裡下得了這樣的決心。
麻嬸坐在門口篩米,聽了老羅這話一陣嘀咕:“血性能當飯吃呀,女兒家的嫁妝頂重要,鄧家這些年家財早叫鄧六給敗光了,也幸得碧雲好心,一進門就先給小姑子張羅了一份嫁妝,就這麼白白的捐了,倒底寒了人心。”
麻嬸有些爲碧雲打抱不平,碧雲進鄧家,連個過場都沒有,巴結了鄧香香,給鄧香香整了份嫁妝,結果在鄧香香手裡還沒有捂熱呢,鄧香香一轉手就捐了出去,賺了若大的名聲,等到鄧香香說人家的時候,就鄧家這樣的家底,麻油婆和鄧六那樣的心性,到時還不是要算計碧雲那點私房錢,這多大的肚子吃多大飯,多大的鍋放多大的米,捐款是好事,那也要量力而行了,鄧香香這樣,那是不把碧雲的錢當錢。
虞景明這時也站在虞宅的門口檐下,之前的響動到底大了點,她也要出來看看,麻嬸就坐她對面臺階上,那嘀咕聲自然落在虞景明的耳裡,虞景明不作聲,不管內裡如何,鄧香香這舉動到也讓人另眼相看。
只麻油婆這時卻要瘋了,她一把扯了鄧香香的耳朵,兩眼瞪着她,面容有些扭曲,嘴裡疊聲的說:“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媽,疼,疼。”鄧香香兩手捂着耳朵,卻不敢用力,整個人叫她娘扯的東倒西歪,卻是低垂腦袋,除了一開始喊了兩聲疼,便再也不說話,她的頭垂的極低,從虞景明這個角度看去,跟要折了似的。
“還有什麼真不真的,錢就捐在戴家戴謙手上,戴謙是吧,給我等着,我妹子的嫁妝不是那麼好要的。”鄧六憤憤不平的說,又用勁拉扯着鄧香香。麻油婆的手突然鬆開,鄧六不免用勁過猛,一個後仰,收勢不住,撞在了一邊的茶檔上,杯碗茶碟,砸了一地,亂糟糟的。
“遭瘟鄧六,賠啊,別想少了一分。”翠嬸一把扯着鄧六叫嚷。
鄧香香坐在了地上,抱着個膝蓋,不聲不響。
麻油婆的吵鬧卻嘎然而止,她看着被撞的歪七扭八的桌椅,又扭頭看了13號門前,戴壽鬆和戴娘子兩個也站在門口。
對上麻油婆的眼神,戴娘子這時也撇撇嘴:“喲,我家戴謙是給講習所做事,搞募捐,又不是我家戴謙自己要,關我家戴謙什麼事,再說了捐款這東西捐不捐是自由,也沒誰逼着誰捐。”
聽着戴娘子的話,鄧六兩眼赤紅,掙脫了翠嬸的手,捲了袖子要跟戴娘子理論。
不遠后街,正淘米的碧雲連忙放下簸箕,一路小跑過來,攔着鄧六,又扶起鄧香香,還回頭衝着翠嬸說:“嬸子,砸爛的東西你算算錢,我一會兒來結算。”
翠嬸臉色纔好看些,又搖搖頭,嘴裡嘀咕了句:“碧雲倒是好心。”
“不要你管。”鄧香香這時卻摔開碧雲的手朝家裡跑,腦後的辮子擺東擺西。
“呵,也是豬油蒙了心,戴謙心裡若真有你,能讓你把嫁妝捐了抵他募捐的任務?別到時候賠了夫人又折兵。”鄧六跺腳。
夏至從外面買了一沓香紙回來,快中元節了,要剪紙錢,要扎河燈,這會兒也站在門邊,看到虞景明,就壓低聲音說:“鄧六這段時間,天天在給鄧香香物色人選呢。”
物色什麼人選?自然是妹婿了。
虞景明心裡也有數,鄧六就一個刮地皮的,碧雲給鄧香香貼了那樣一份嫁妝,鄧六哪有不想找回來的道理,難怪這會兒鄧六這樣氣急敗壞。
想着,虞景明又挑了挑眉頭,當初鄧香香藉着她孃親麻油婆的嘴,傳了三妹同卞老二的花邊,那時她就曉得,別看鄧香香悶不啃氣的,心裡卻是有道道,如今這回捐款,似乎也並不只是熱血那樣簡單。
當初碧雲一進門就給她置辦了嫁妝,不管碧雲什麼樣的心思,總之鄧香香就面臨着不得不嫁的局面,虞景明心裡是清楚的,鄧香香一顆心是撲在戴謙身上,想來暫時還不想他嫁的,想到這裡,虞景明不由眯了眯眼,她曉得,三妹定然要輸了,三妹的脾氣她曉得,鄧香香這樣做,三妹不跟戴謙鬧纔怪,只這事體三妹怎麼鬧都是理虧,畢竟鄧香香站在大義之上。
鄧香香,置之死地而後生呀,虞景明微斂了斂眼神,高明。
“行了行了,回家去,叫人看笑話呀。”麻油婆這時回過神,麻油婆衝着鄧六和碧雲揮手,又衝着戴壽鬆說:“單子好了哇?”
“好了。”戴壽鬆這才把之前開好的投資單子遞給麻油婆,麻油婆接過,折了兩折往懷裡一塞,然後跟在鄧六和碧雲身後回了屋裡,臉上哪裡還有這前氣瘋了的神色,倒跟玩四川變臉似的。
鄧家人回了屋裡,關了門,街邊的人就更閒話開了。
“那囡兒這心裡打的到底什麼官司呀?”有人嘖着嘴說,若無鄧六的話,大家雖然覺得那樣一筆嫁妝說捐就捐了,到底可惜,可免不得也要佩服鄧香香,到底愛國,思想進步。可鄧六的話一出,衆人就品出不一樣的味道,都不由的咧咧嘴,中國人看事體講究個前因後果,鄧香香跟戴家的戴謙也是鬧過花邊的,鄧家那心思大家也曉得,雖然戴謙和虞三姑娘已經定親,但難免賊心不死,更何況,最近戴娘子和虞二奶奶關係也生份了不少,鄧香香如今這一手筆,就不得不讓人細想了。
“女人心,海底針,誰曉得呢?”便是心裡有想法的,大家到底也不好亂說。
只虞二奶奶之前送李太太和汪太太出門,這時也站在門口,臉色自不太好看,不管如何,那可是一份女兒家的嫁妝砸在戴謙手上,能叫人不多想?
戴壽鬆嘖嘖嘴,看了看虞二奶奶,轉頭跟戴娘子說:“等戴謙回來,問問他,那個捐款可不可以退的,可以退的話就退給鄧家,一筆嫁妝,到底不同,要避點嫌……”
“你當這捐款是菜園門,要進就進,要出就出?潑出去的水怎麼收回頭?”戴娘子撇撇嘴,別人愛捐不捐,跟戴謙沒關係,只是已經捐了的款子,卻又要往外拿,那不是讓戴謙爲難嗎?
虞二奶奶將這事體看在眼裡,臉色更是鐵青,心裡明白,自家這大嫂是吃了碗裡望着鍋裡呢。
這邊人還未散,巷子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虞三姑娘沉着一臉,甩着胳膊往巷子裡衝,戴謙追在她身後:“淑麗,你聽我解釋呀,真不關我的事體。”
“那關我的事體呀?是哪個跟鄧香香講任務完不成,要挨批,工作不保?”虞淑麗回頭寒着臉衝了回去。
“我那樣講也沒錯呀,我們又不是第一天搞募捐,說成都死人了,哪裡鬧災了,可大家都是大字不識的普通百姓,哪個管得了這些,也沒有那覺悟好吧,還不都說天塌下來有高個頂着,對捐款自然不熱心。我那樣說,也不過是討份人情,這上海灘巷裡巷外的,大家混個臉熟,卻不過情面,捐兩個子兒在正常不過,這不過是小手段罷了,目的總是好的,又哪裡想到鄧香香會把嫁妝一氣給捐了呢……”戴謙辯解着。
“那你不好勸勸的,捐款是捐款,哪有把嫁妝給捐了的。”虞三姑娘瞪眼。
“淑麗,你這就不對了,這募捐哪有嫌人家捐的多的,香香這樣怎麼不好了,講習所已經把她豎爲楷模,明天還要讓她去課宣講心得……”
戴謙說着,看着巷子兩側,家家門戶洞開,俱有人在門後探頭探腦,老王頭的茶當口,又聚了一堆閒人,淑麗這般說話,未免讓他下不來臺,戴謙心中也不快,又繼續道:“淑麗,你這樣就沒意思了好吧,鄧香香捐款,講習所的老師都說是民族的覺醒,人家思想高尚,你偏這樣狹隘,哪裡象個新時代女性。”戴謙講。
“是,我狹隘,你找不狹隘的去就好了。”虞淑麗眼睛便有些紅了,心裡屈的慌,卻偏偏沒道理可講,講什麼都是她狹隘。
“喲,這大道理講的,人家鄧香香連嫁妝都捐了,不曉得戴二公子捐了啥呀……”一陣怪腔怪調的聲音傳來,卻是消失在永福門好些天的卞老二,這廝悶熱的天裡,穿了一身黑西裝,打着領結,弄的跟文明紳士似的,他身邊還有一個女子,二十出頭的樣子,燙着頭髮,腳踩一雙馬靴,下身一條馬褲,上身白襯衣,白襯衫的下襬紮在褲腰裡,襯衣頂上的一粒鈕釦沒扣,露出半截鎖骨,正好可以看到硃紅的寶石項鍊,她身形高挑,這樣的穿着不但摩登,而且還別有韻味兒,對了,就是西洋人說的性感。
這樣一個人跟卞老二一起出現在永福門,引得大家紛紛側目。
戴謙還沒來得及回卞老二的話,那邊翠嬸就一臉八卦的問:“喲,維武,這是帶媳婦回來見卞先生了呀?”
說着,翠嬸還上上下下打量那女子,這女子好風采呀。
“翠嬸,你這樣講話要叫人笑話的,就我跟她,那不成了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嘛,人家是鮮花,可咱不愛做牛糞哪。”卞維武先是打趣,才又道:“人家是香港來的大老闆,我是給人跑腿的,賺兩錢花花,好攢老婆本呢。”
卞維武這話,惹得衆人一陣鬨笑,那女子也笑的眉目彎彎。
卞維武這樣說着,又上上下下打量着戴謙和虞淑麗,又說:“喲,吵架了呀?打是親,罵是愛呀,這樣在人前秀恩愛,不好吧。”卞維武衝着兩人打趣了句,只表情卻是看好戲。說完,也不等戴謙和虞淑麗說話,又是側着個身子,對着站在一邊檐下的虞景明來了個西洋的彎腰禮:“喲,好幾天沒見到大小姐,大小姐風采奪目呀,果然人縫喜事精神爽,聽說李老爺子專爲大小姐而來,大小姐這風頭在上海灘可是一時無兩呀,大小姐什麼時候嫁進李家,也讓我卞維武討杯喜酒吃吃。”
卞維武這一連慣做派,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身上,只他的話卻是越來越陰陽怪氣。
“維武!”卞先生不曉得什麼時候過來的,這時站在圓門洞口,皺着眉頭望着卞維武。
“大哥,我這樣大了,我的事體你不要管了好吧。”卞維武臉色不高興的說。
卞先生嘆氣,虞景明笑笑搖搖頭,雲淡風輕的,她曉得卞維武心裡不痛快,合作拿下碼頭倉庫的事體被她拒絕了,再又傳出虞李兩家聯姻,維武這隻怕是爲他大哥抱不平。說話自然不好聽,虞景明也不在意,笑笑點頭:“好的呀。”
卞維武一拳便打在了棉花上,哼了聲,卞先生再又嘆了口氣,看着茶檔上的爐火,印的兩簇火苗在他眼中跳動,然後幽暗。
“是虞記東家大小姐虞景明?我一到上海,就聽說了虞記東家大小姐不讓鬚眉。”這時,卞維武身邊的女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虞景明說,這女子的目光太直接了,虞景明微皺着眉頭也看她,也不曉得是她敏感還是怎麼,這女子似是衝她而來,只想來她跟這女子並無關係,大約是想多,虞景明曉得她自己的毛病,有時心思動的太深,這是不好的。
於是虞景明便笑笑回道:“這位小姐剛來上海,上海是頂好的,是自由都市,可有時也是太自由了,一些傳言便有些虛頭,做不得準的。”
說完,虞景明又笑笑,那女子也笑笑說:“這樣啊,那我倒要看看。”
虞景明皺眉,看看,看什麼?看她虞景明嗎?虞景明這時幾乎可以肯定,這女子是衝着她而來,只因何衝她而來?虞景明心裡計算着,香港來的,一來又衝着她,她最近沒什麼太大的事體,除了虞李兩家傳的紛紛揚揚的聯姻事件,想到這裡,虞景明腦海裡一個念頭便起,擡眼衝着那女子說:“朱小姐?”
“虞大小姐果然名不虛傳,這心思靈透的很。”那女子眯着眼笑。
虞景明嘆氣,她曉得這女子因何衝她而來了。
那位李大公子的緋聞很多,其中有一樁就是在香港,當初這事體,李二太太在上海這邊沒少宣揚,她也是後來從蘇太太嘴裡曉得,那女子叫硃紅,如今在香港已經是幾家夜總會的經理,在香港是能呼風喚雨的人物。
只沒想到如今虞李兩家聯姻的消息傳出,竟是把這位引來了。
兩人便不再說話,只是之間的氣氛便總有些怪,這種怪連周圍的閒人都能感覺到。
一時,巷子便靜了下來,只有穿堂風吹牆頭的鳳尾草,發出莎莎莎莎的聲音。
戴謙這時才找到說話的機會,他也一向看不慣卞維武那一幅小人得志的嘴臉,便沒好氣的說:“我捐多少關你什麼事體,管的太寬。”說完戴謙便不多說,卞維武如今也是個人物了,他倒不好再罵他癟三,卞維武手下一幫子碼頭兄弟,不講理的很,他也怕惹麻煩。
虞淑麗不管這些,她心裡本來就一肚子氣,這會兒又看卞老二幸災樂禍的表情,還有卞老二身邊那女子,不曉得爲什麼,也叫她不高興,便怒瞪着卞維武說:“卞老二,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吧,沒事,滾。”
“喲,誰說我沒事來着,我這不正好有事找你呀,是好事。”卞維武依然嘻皮笑臉的說。
“你有什麼好事找我?”虞淑麗皺眉頭,在她一慣的思維裡,卞老二找她從未有好事過。
“這位姑娘來自香港,叫硃紅,前幾天纔來的上海,想在咱們永福門租棟宅子落腳,時間不長,最多不超過三個月……”
卞維武話音未來,戴娘子已經叫嚷了起來:“咱們永福門早都住滿了,哪裡還有房子出租?”
永福門這邊的房子在老城廂裡算是最便宜的了,而且住戶多是住了一二十年的,所以,基本上沒有空屋子。
“怎麼沒有,15號不是都空了半年了嗎?”卞維武說。
他話一落,戴娘子臉就黑了,戴謙臉色也不好看。
虞二爺出事時,虞景明接了虞記,爲了補償二房,虞景明把永福門的13號和15號的房契轉給了虞二奶奶,後來戴家租了13號,15號當時有一戶生意人家租住,後來上海金融動盪,那人家做生意賒了本,回老家鄉下去了,15號就空了出來,當初虞二奶奶本是要出租的,只正好在談着戴謙和虞三姑娘的親事,便想把15號留下來,讓三姑娘同戴謙成親用,如此15號便一直空着,在戴娘子眼裡,這15號宅子已經入她戴家的口袋,如今卞老二打15號的主意,她等於從她身上割肉,心中自然一萬個不肯,只這房子是虞家二房的,還輪不到她們說話。
“租不租呀?”卞維武這時衝着虞三姑娘問。
虞三姑娘便咬着脣。
“喲,我忘了,聽說這房子是三姑娘同戴謙的婚房,如此,那就不強求了。”卞維武說是這樣說,只他那帶着絲嘲諷的語氣,一下子就刺進了虞淑麗的心。
成親?如今鄧香香都把嫁妝砸在了戴謙身上,這叫虞淑麗心裡跟吃了一隻蒼蠅一樣難受。想着,轉臉又瞪了戴謙一眼,牙齒咬着嘴脣,咬出了血印子,然後回頭衝着卞維武說:“租,有錢賺幹嘛不租。”
“三姑娘,這事體還要你孃親做主的好吧。”戴娘子臉更黑了,三姑娘太任性了,這事體還是由虞二奶奶做主的好。
戴謙更覺難堪。
虞景明在邊上瞧着也嘆氣,鄧香香成了三妹的心結了,只三妹越這樣,跟戴家的矛盾也就越深,跟戴謙的問題也就越大,當然,這跟虞景明到底無關,而且對於戴謙和三妹,她本就不太看好。
此時,虞景明兩手交握在身前,一邊硃紅又好整似暇的說:“大小姐認爲是該租還是不該租?”
虞景明笑笑:“該租或不該租,朱小姐已經站在這裡了,所以,不在租於不租,牆頭草動或不動,是因爲風來了,於草無關,朱小姐心中有風。”
虞景明這話等於是說硃紅關心則亂。
硃紅不說話了,心裡想着,難怪李澤時爲這位虞大小姐心動,這位虞大小姐心思太通透了。
虞二奶奶這時攏着袖子站在那裡,她曉得戴娘子的話是衝着她說的,於是看了看虞淑麗,又掃了一邊的虞景明,虞景明依然一臉雲淡風輕。
虞二奶奶深吸一口氣,其實她並不太想租,只鄧香香這事體卻把淑麗逼到了牆角,那到底是一份嫁妝,交到戴謙手裡,怎麼着,都是讓人說三道四的,戴家對她們這邊也該有個交待吧。房子租不租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時候她這邊不能示弱,該有的敲打也是要的,二奶奶想着,再看了看戴謙和戴娘子,然後回頭衝着虞淑麗說:“租吧,反正也是短期……”
說完又衝着卞維武和硃紅說:“進來辦個手續吧。”
“好的,多謝二奶奶。”硃紅又立刻笑意盈盈的,讓人看着怪有好感。
虞景明輕笑,是一個會演戲的。
虞二奶奶這邊又瞪了三姑娘:“還不回屋,一天到晚在外面拋頭露面,怪道惹許多閒話。”
三姑娘不啃聲,轉身扭頭朝屋裡走。
“淑麗,這錢還沒有存……”戴謙連忙又道,他手裡還提着一隻提包,都是下午募捐的款子,當然,大部份都來自於鄧香香的嫁妝。
“人家交給你的,你打理好了,問我做什麼。”虞淑麗頭也不回的說。
“印章和存摺在你手上的哇。”戴謙又說。虞三姑娘頓了腳步,肩膀發抖,她想戴謙再說兩句好話,她便也借驢下坡,她也是個聰明的,曉得這事體再深究也無意義,卻沒想戴謙只是跟她要印章和存摺。
想着,虞淑麗抖着手,拉開手提包的拉鍊,從裡面拿出一個荷包,轉身用勁的往戴謙身上砸,戴謙手忙亂腳的接住,還是叫荷包砸中的鼻尖,眼淚水都流了出來,氣的戴娘子指桑罵愧的跳腳:“現在的女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識了點字,便嚷嚷着要做新時代女性,又沒有大氣的胸襟,更把大家閨秀那溫婉和識大體丟到一邊,成了四不象,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戴娘子這樣的重話,虞三姑娘又是個氣性高的,哪裡受得了,眼淚差點就下來了,扭身跑進屋裡,蹬蹬蹬的上樓,衝進房裡,才趴到牀上,淚水便溼了一大塊被面。
虞二奶奶也氣的發抖,回頭不看戴娘子,只看她大哥戴壽鬆:“大哥,大嫂這樣講,是不是說兩個孩子的事體就吹了,你明講,我家淑麗也不是要死賴着戴謙的。”
戴壽鬆瞪了戴娘子:“孩子的事體,他倆自小到大,吵吵鬧鬧,感情是越吵越好,你又不是不曉得,你夾纏進去幹什麼,添亂麼?回屋回屋去。”戴壽鬆邊說邊揮手,跟趕蒼蠅似的,氣得戴娘子胸發悶,扯了戴謙轉身回屋裡。
戴壽鬆這邊纔好聲好氣的跟虞二奶奶說:“二奶奶,你不要跟你嫂子計較,她那張嘴向來講不出人話,這事體戴謙沒處理好,雖然他沒錯,但也該避避嫌的,三姑娘發脾氣也是應當,在我看來,三姑娘越發脾氣倒顯得越在意戴謙,我心裡是高興的,二奶奶,我想着,是不是把淑麗和戴謙的事體儘早辦了,這樣也不用猜忌。”戴壽鬆又舊話重提。
虞二奶奶淡笑:“我倒是想的,省的天天這樣操心,可這是孩子的事體,到底要她心甘情願,現在吵成這樣,還是冷靜一段時間,而且,我看大嫂那裡對淑麗是有意見,就趁這段時間,大家再計較計較吧。”虞二奶奶說話,轉身進了屋裡。
戴壽鬆跺跺腳,也扭身進了13號門裡。
硃紅跟卞維武隨着虞二奶奶進了屋裡,虞景明依然站在門外,起風了,她聞到了桂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