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魯·哈倫出神地看着面前工作中的人羣。他們謙和有禮地忽視了他的存在,因爲他是時空技師。通常情況下,他也會以不太禮貌的姿態無視他們的存在,因爲他們只是一羣后勤永恆之人。不過現在他卻一直在觀察他們,而且在他苦澀的心中,甚至有點羨慕他們的生活。
他們只是隸屬於跨時空運輸部門的一些服務人員,身穿卡其色制服,肩章是黑底紅箭,箭頭有兩支。他們使用複雜的力場裝備檢測時空壺的引擎,以及時空豎井中冗餘度指數。哈倫猜想,這些人對時空工程學的理論知識所知甚少,但對時空工程設備的操作卻十分精通。
哈倫在新手時期,也沒學過多少設備維修保養的知識。或者更準確地說,他也並不想學。只有考覈不達標的新手纔會被分配到後勤組。進入所謂“未細分專業”(委婉的說法),其實就是失敗者的標誌,大多數新手並不想落到這種田地。
不過現在,哈倫觀察着這些永恆之人的工作,他們似乎幹得寧靜自得,無憂無慮,開心快樂。
爲什麼不呢?他們與時空專家——也就是所謂“真正的永恆之人”——相比,人數多得多,大概是後者的十倍。他們有自己的圈子、自己專屬的居住樓層、自己的生活樂趣。他們每天的工作時數非常固定,工作內容也沒有什麼壓力,不用加班。他們擁有時空專家所沒有的充足時間,可以自如地欣賞那些來自於無數個現實的文學作品和影視戲劇。
其實歸根到底,他們的人生才比較完整。與後勤永恆之人簡單而甜蜜的人生相比,時空專家的人生總是匆匆而過,總受外界左右,過於牽強刻意。
後勤永恆之人才是永恆時空的基礎。奇怪的是,這麼淺顯的道理,他以前居然從來沒想到。他們管理着從一般時空輸送而來的食物和水,負責垃圾的傾倒處理,維持電站的運行。他們維護着永恆時空所有機器設備,使其順利運行。如果時空專家們突然遭到某種打擊而全體滅亡,後勤永恆之人則可以毫無障礙地讓永恆時空運行如常。但如果後勤永恆之人都消失了,時空專家們用不了幾天就得放棄永恆時空,否則只能死在裡面。
後勤永恆之人是否會怨恨失去了自己的故鄉?會不會痛恨這種無妻無子的生活?終身免於貧窮和疾病,享受着現實變革帶來的好處,是不是能抵消他們失去的一切?在任何重要的事情上,有人關心過他們的想法和意見嗎?哈倫感到一些社會改革的火花在胸中燃起。
高級計算師忒塞爾健步如飛地走來,打斷了哈倫的思緒。他看起來比一小時前離開時更加精神抖擻,那時候後勤永恆之人已經開始忙活了。
哈倫想,他的精神頭可真足,怎麼做到的?他可是老人家了。
忒塞爾鷹一般銳利的眼神掃過四周,周圍衆人下意識地立正,以示尊敬。
他問道:“時空豎井怎麼樣了?”
一個後勤永恆之人回答:“一切正常,長官。通道已經清空,力場網絡建立完畢。”
“全部都檢查過了?”
“是,長官。一直檢查到了本部門負責區段的最遠上時。”
忒塞爾說:“那就走吧。”
這句突兀的話,代表了不容質疑的解散命令。他們恭敬地鞠躬,轉身,迅速撤離。
現在忒塞爾和哈倫單獨待在時空通道里。
忒塞爾轉向他:“你待在這裡就好,這是請求。”
哈倫搖搖頭。“我必須去。”
忒塞爾說:“你肯定能想到。如果我出了什麼事,你依然知道怎樣找到庫珀。如果你出了事,我和其他全體永恆之人加起來能派上什麼用場?”
哈倫又搖頭。
忒塞爾往嘴裡塞上了一支菸。他說:“申納已經起疑心了。過去兩天裡,他已經呼喚過至少兩次。他想搞清楚,爲什麼老是找不到我的人。等他查出我剛安排了時空豎井的一次徹底大修……我現在得走了,哈倫,我等不起。”
“我也等不起。我早就準備好了。”
“你堅持要同去?”
“如果沒有障礙物,那就沒危險。即使有障礙物,我已經去過一次,也安然無恙回來了。你害怕什麼呢,計算師?”
“我想避免任何一絲不必要的風險。”
“那就理智一點吧,計算師。下決心讓我跟你一起去。如果你作了決定,永恆時空依然存在,說明你的選擇沒錯,因果鏈依然能閉合。那也說明你我都會倖存。如果選擇是錯的,那永恆時空就會立刻消失;不過如果你不讓我去,永恆時空肯定會消失的,因爲見不到諾依,我絕對不會去找庫珀。我發誓。”
忒賽爾說:“我會把她帶回來。”
“如果像你說的那麼容易、那麼安全,我去也沒事啊。”
忒賽爾明顯被搖擺的內心折磨得不輕。他粗聲粗氣地說:“好吧,一起來吧!”
永恆時空依然存在。
即使兩人進了時空壺內部,忒塞爾臉上依然還掛着那種見了鬼似的表情。他一直盯着計數器上跳動的指針看。他已經爲了這次特殊的航行,調過這臺機器的測量單位,每格都代表了一千世紀,但指針還是以每分鐘一格的速度跳動着。
他說:“你還是不該來。”
哈倫聳聳肩:“爲什麼?”
“因爲我心裡覺得不安。沒有什麼確切的原因,非要說的話,算是我長期以來的迷信吧。它讓我心神不寧。”他雙手交握,緊緊扣在一起。
哈倫說:“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忒塞爾看上去非常樂意跟哈倫交談,似乎這樣可以驅散一些心中縈繞不去的夢魘。他說:“或許我說出來,你能理解一些。你是原始時代的專家,人類在原始時代生活了多久?”
哈倫說:“一萬個世紀。或許一萬五千個世紀。”
“嗯。從類人猿進化到現代的智人形態。對嗎?”
“這是常識,沒錯。”
“那麼同樣是常識,人類的進化速度非常地迅速。一萬五千個世紀就從類人猿進化到智人。”
“那又怎樣?”
“嗯,我來自於30000世紀……”
哈倫幾乎嚇了一跳。他從沒想過忒塞爾的故鄉世紀原來在那麼遙遠的未來,也從沒見過那些世紀的人。
“我來自於3000
0世紀之後,”忒塞爾又說,“你來自於95世紀。你我之間的時代間隔,是原始時代人類進化史總長度的兩倍,但我們兩個之間,差異有多大呢?我比你少四顆牙齒,沒有闌尾,物理構造差異僅此而已。我們的新陳代謝系統幾乎完全相同。最大的差異恐怕是你的身體能合成類固醇,而我的不能。所以我的食譜中必須包括膽固醇,而你不用。我能和575世紀的女人生孩子,這就說明我們之間的物種差異非常小。”
哈倫看不出意義所在。他從來沒有思考過千萬年來人類自身的物理結構問題。這種東西人們一般都習以爲常。他說:“也有很多物種歷經幾百萬個世紀都不會發生變化。”
“但那種情況不多。而且可以肯定的是,人類進化的中止與永恆時空的發展是同時發生的。只是巧合?從來沒有人思考過這類問題,除了像申納那種怪人,而我又不是申納。我從來不認可這種空想思維。任何無法通過計算機陣列計算檢驗的東西,都不值得浪費計算師的時間。不過,在我年輕的時候,的確也想過……”
“想過什麼?”哈倫想,好吧,閒着也是閒着,聽聽也無妨。
“我曾經想過永恆時空剛建立時的模樣。開始的時候它只能覆蓋30到50世紀之間,主要功能是貿易。而且貿易主要服務於地表剝蝕地區的植樹造林運動,在過去和未來之間來回運送表層土壤、淡水和化肥。那是單純的年代。
“但後來我們發現了現實變革。高級計算師亨利·威茲曼在那場後人耳熟能詳的戲劇化事件中,移去了一位國會議員車上的剎車裝置,從而避免了一場戰爭的發生。自那以後,永恆時空漸漸把它的重心從貿易轉移到了現實變革行動。這是爲什麼呢?”
哈倫說:“原因顯而易見。爲了人類的福祉。”
“對,沒錯。平時我會這麼想。不過現在我說的是內心深處的噩夢。或許還有其他原因,一個秘而不宣的原因,一個藏在人類潛意識裡的原因。如果一個人能通過時間旅行,到無限遠的未來,他可能會遇上進化程度遠比自己高級的人類,他與對方的差距,就像類人猿和他的差距那麼大。這不應該是很正常的事嗎?”
“或許吧。但人類還是人類……”
“……至少到了70000世紀還是這樣。是,我知道。那這種情況是不是和現實變革行動有一定的關係?我們可以消除差異性。申納故鄉世紀那種剃掉毛髮的文化特徵被視爲異端,那其實一點危害都沒有啊。或許坦白地說,毫無掩飾地說,我們阻止了人類的進化,因爲我們不想見到比自己高級的超人類。”
聽到這種觀點,哈倫並沒有表現出多少震驚。“我們做到了。這有什麼關係?”
“但如果超人類真的存在,存在於我們無法抵達的未來呢?我們只能控制70000世紀之前,再往後就是隱藏世紀了!那裡面隱藏着什麼秘密?那個時代的人類不想跟我們打交道,所以把我們阻擋在門外?爲什麼我們就任憑他們阻擋着?因爲我們也不想和他們打交道,所以一旦進入他們的世紀失敗之後,就拒絕再次嘗試?我不敢說這是刻意爲之的結果,但不管是刻意還是無意,它的確提供了一種解釋。”
“就算你說的全對,”哈倫繃着臉說,“我們接觸不到他們,他們也接觸不到我們。我們相安無事也很好啊。”
忒塞爾似乎對他這句話很有感觸。“相安無事當然好,但我們並沒有。我們會做現實變革,變革的影響一般只會持續幾個世紀,然後就消失了。你回憶一下申納午餐會時說的那些沒有答案的問題,這就是其中之一。他的觀點是,這種現象只是統計的結果,原理尚未明朗。有些變革會比其他變革影響更長遠。從理論上講,只要採取了適當的變革,就可能影響到足夠久遠的未來,或許是一百個世紀、一千個世紀甚至是幾十萬個世紀。隱藏世紀裡進化到更高級階段的人類肯定知道這些。假設他們擔心我們採取的某次變革會一路影響到200000世紀,他們會怎麼辦?”
“擔心這種事情沒什麼意義。”哈倫的語氣說明,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擔心。
“但假設一下,”忒塞爾低聲說道,“只要我們不碰他們的隱藏世紀,他們就始終悄無聲息。這說明我們沒有體現出攻擊性。假如雙方之間的默契——或者你隨便叫作什麼關係——被打破,我們這邊有人想要在70000世紀之後建立永久定居點。假如他們把這種行爲當作一次嚴重的入侵,會怎樣?他們可以把我們擋在他們的世紀之外,說明他們的科技比我們發達得多。假如他們做出了一些我們看來絕無可能的事,在時空豎井中放置了路障,切斷我們和……”
現在哈倫也站起來,心中無比恐懼。“他們抓走了諾依?”
“我不知道,只是一種猜測。或許豎井裡根本沒有障礙物。或許是你的時空壺出了故障……”
“的確有障礙!”哈倫喊道,“哪裡會有別的可能?爲什麼以前你從來沒跟我說過這類事?”
“因爲我自己並不相信,”忒塞爾咕噥着說,“其實我現在也不信。這麼愚蠢的夢話,我本來一個字都不該說的。我自己的恐懼——庫珀的問題——所有的一切——不過等等,稍等一下。”
他伸手指向計數器。指針顯示,他們已經來到95000世紀至96000世紀之間。
忒塞爾手握操縱桿,把時空壺上行的速度放慢。過了99000世紀,指針的動作幾乎停下了,每個世紀的跨越都顯示了出來。
99726—99727—99728—
“我們在幹什麼?”哈倫喃喃地說。
忒塞爾搖搖頭,可能是示意對方別說話,保持耐心,也可能表示他也不知道能幹什麼。
99851—99852—99853—
哈倫穩定身形,準備接受撞上障礙物的衝擊,心裡絕望地想:難道只有保住永恆時空,才能尋找機會向隱藏世紀的生物發起反擊?除此之外,就沒辦法救出諾依?只能撞上障礙,回到575世紀,重整旗鼓捲土重來……
99984—99985—99986—
“就是現在,現在,現在。”哈倫低聲說道,絲毫沒意識到其實自己沒發出半點聲音。
99998—99999—1000000—1000101—10
0102—
數字持續上升,兩人默默地看着數字持續上升。
然後忒塞爾大喊:“根本沒有障礙物!”
哈倫回答:“以前有的,以前有的!”然後又惱火地說,“可能他們已經抓走她了,不用再放障礙物擋路。”
111394世紀到了!
哈倫跳出時空壺,大聲呼喊:“諾依!諾依!”
空蕩蕩的分區裡,他的聲音在牆壁間迴響不絕。
忒塞爾要鎮定得多,他爬出時空壺,在年輕人身後喊:“等等,哈倫……”
一點用都沒有。哈倫已經狂奔出去,沿着走廊奔向他曾經安作愛巢的區域。
他隱隱地想到,有可能會碰上忒塞爾所說的“進化後的人類”,身上忍不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過他最迫切的願望還是見到諾依,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諾依!”
就在這一瞬間,她突然撲到了他的懷裡,他甚至沒反應過來,還沒看清怎麼回事,姑娘就已經在他懷裡,緊緊抱着他,依偎在他肩頭,烏黑的長髮溫柔地拂過他的面頰。
“安德魯?”她開口問道,卻又因爲抱得太緊,聲音有些含糊,“你去哪兒了?你好多天沒回來,我都嚇壞了。”
哈倫掙脫她的擁抱,把她拉到面前仔細端詳,嚴肅地問:“你還好嗎?”
“我很好。我還以爲你出事了,我以爲……”她突然打住話頭,眼中浮現出一絲恐懼,喘息着喊,“安德魯!”
哈倫轉身。
只是忒塞爾過來了而已,還喘着氣。
諾依從哈倫的神情中得到了一些安慰。她平靜地問:“你認識他對嗎,安德魯?沒事吧?”
哈倫說:“沒事。他是我的上司,高級計算師拉班·忒塞爾。他知道你的事。”
“高級計算師?”諾依有點瑟縮。
忒塞爾緩緩走過來:“我會幫你的,孩子。我會幫助你們兩個。我已經向技師許下承諾,只要他相信的話。”
“我向你道歉,計算師。”哈倫生硬地說,好像沒多少誠意。
“我接受。”忒塞爾說。他伸出手,拉住姑娘一隻不太情願的手,“告訴我,姑娘,你在這裡過得好嗎?”
“我一直很擔心。”
“哈倫離開後,一直沒有別人過來找你吧?”
“沒——沒有,長官。”
“一個人也沒有?什麼東西都沒有?”
她搖搖頭,漆黑的眼眸轉向哈倫那邊,“爲什麼這麼問?”
“沒什麼,姑娘。愚蠢的夢話而已。來吧,我們一起回575世紀。”
在歸途中的時空壺裡,哈倫漸漸沉陷在憂慮和疑惑的寂靜中。在駛向過去,跨過100000世紀的時候,他都沒有擡頭看一眼,而忒塞爾則如釋重負似的哼了一聲,彷彿一直在擔心他們會被困在未來的那一端。
諾依的手悄悄伸過來,握住他的手,他幾乎沒有反應;感受到她指尖傳來的壓力,他也只是機械地迴應。
諾依睡在其他房間裡,而此刻忒塞爾高漲的情緒幾乎吞沒了哈倫。
“找出那條廣告,孩子!你已經找回了你的女人。我該做的已經做完了。”
哈倫似乎還沒回過神來,他默默地翻動桌上的雜誌書頁,找到了那則廣告。
“線索非常簡單,”他說,“但是是用英語寫的。我會讀給你聽,翻譯出來。”
那是一則極其簡單的廣告,刊登在雜誌第30頁左上角。廣告背景是不規則的線條,正文采用印刷體,字體樸素:
ALL THE
TALK
OF THE
MARKET
在它們下方則有一行小字,內容是:“《投資新聞通訊》,第14號郵政信箱,丹佛市,科羅拉多州。”
忒塞爾專心聽着哈倫的翻譯,但最後顯然很失望。他問道:“什麼是市場?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指的是股票市場。”哈倫不耐煩地說,“一種體系,使得私人資本可以投資到商業活動中。但這不是關鍵,你看到廣告的背景圖案了嗎?”
“看到了。原子彈爆炸的蘑菇雲圖案,爲了吸引眼球而已。怎麼了?”
哈倫幾乎炸開:“偉大的時間之神啊,計算師,你是怎麼了?你看看這期雜誌的刊發時間。”
他指向頁面頂端,頁碼的左邊位置。發刊日期是1932年3月28日。
哈倫說:“這不用翻譯了吧?標準共時語中標記時間的方式和以前一樣,你能看出來那是1932年。你不知道嗎,在那個年代還沒人見過蘑菇雲?沒有人能精確地畫出這樣的圖案,除非……”
“等等,這不過是線條而已。”忒塞爾竭力保持平靜。“畫成蘑菇雲的形狀,或許只是巧合。”
“是嗎?那你再看看這幾個單詞好嗎?”哈倫的指尖戳着那幾個詞,“ALL-THE TALK OF-THE MARKET,每行第一個字母連起來就是ATOM,英語中‘原子’的意思。這也是巧合嗎?不可能。
“你還不明白嗎,計算師,這條廣告有多麼契合你一開始的推測?我一看見它就明白了。庫珀知道這是一條全然時代倒錯的廣告。但與此同時,對於任何一個19.32世紀的人來說,它只能表示出字面含義。
“所以它一定是庫珀刊載的。這就是他的留言。我們已經把他身處的時間精確到百分之一世紀,而且也有了準確的通訊地址。剩下唯一的任務就是去找到他,而我是擔負這項任務的唯一人選,因爲只有我具備充足的原始時代知識。”
“你會去嗎?”忒塞爾如釋重負,臉上露出歡快的神色。
“我會去——但有個條件。”
忒塞爾好像被潑了一盆冷水,皺起眉頭說:“又有什麼條件?”
“還是同一件事。我不會再加新的條件了。我需要保證諾依的安全,我要帶她一起去。我決不會再把她一個人留下了。”
“你現在還不相信我?我有什麼事對不住你嗎?你心裡還在擔心什麼?”
“只有一件事,計算師,”哈倫平靜地說,“只有一件事。曾經樹立在100000世紀處的障礙物。爲什麼會有那種東西?那件事依然困擾着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