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清濛,雲鳥不現,靜謐中透出絲許可怕。
不單呂光不想與於浪多費口舌,綠珠夫人也是迫不及待的欲要回峰門一探究竟,按理尋想,這麼長的時間,此地發生這般大的動靜,怎會竟無一名弟子前來視探?
綠珠夫人暗沉氣海,內視周身各處,察覺到沒有受到太多傷害,只是元氣已然所剩無幾,若想得到‘呂光’體內元氣,恐怕還不足以支撐接下來的鏖戰。
她心緒飛蕩,暗想道。
於浪必定也是如我這般,全身大半元氣都被那奇怪書生吸走,我欲想得利,不如出言挑撥是非,令他二人打鬥起來。這書生雖是一介凡人,可那九轉靈丹被他吸收消化,定然是令他身體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殿下尊位,豈是一小小書生可隨意辱罵訓斥的。此人雖然是我靖道司門下弟子眷屬,但他惹下滔天大禍,斷非本真人能施救於他。殿下欲要如何處置此人,本真人也不會干涉半分。”綠珠夫人語氣決然,一副慷慨之相,似乎全然忘記了先前她與於浪水火不容的爭鬥場面。
……
於浪豈能不知綠珠夫人心中作何想法。只不過他巴不得綠珠夫人出此言辭,他也好藉機順水推舟,得到話由。
似他們這等修者,在意的無非是自身名聲實力,於浪自然不想落個襲殺‘情敵’的惡名。須知天嬋與呂光有婚約在身,而於浪對天嬋更是覬覦已久。
呂光體會到人心險惡,感觸頗深,面容冷峻,神情肅然,道:“本人姓呂,單名一個光字。你要好生記住這個名字!我不單單要教訓你,來日我還要殺死你!”
大敵當前,實力懸殊。
呂光出此直言,非是他狂妄自大之語,他看人準確,心知於浪從未受過這般威脅辱罵之言,所以他才說出此話,以激怒對方爲目的。
欲要佔儘先機,有所機會,必先使其瘋狂!
於浪金錘不在手中,聽聞此話。果然直有暴跳如雷之象,雙腳跺地,一蹦三尺高,喝罵道:“你這雜種……!本殿下記住你的名字了,我要查清你父母祖輩、兄長親友,把他們挫骨揚灰,讓他們因你一人獲罪,恨你生生世世!”
呂光眼中冷意突生,殺機浮現。
他以前是一個孱弱書生,從來沒有動過這等厭惡恨人之心。
然則此際,他因爲精神壯大,氣質凸顯,再加上對方如此咄咄逼人,進而心中才對於浪生出了漫天殺心。
綠珠夫人佇立不言,悄悄向後退去。
對面的呂光,給予她的震驚已經足夠多了,她自然不敢小瞧。綠珠夫人餘光一掃,瞥見呂光緊握的雙拳,便識趣的躲向一邊,以免殃及池魚。
……
谷間暖風遊蕩,全無山峰一絲冷冽之氣。
於浪眉宇間閃動着傲氣凌人的殺氣,似乎面前的呂光只是一個偶然暴富的暴發戶,不值得他放在眼裡、記掛心間。
綠珠夫人心想,哪怕於浪周身元氣匱乏,但恐怕也遠遠不是這剛入真境的書生能夠對抗的。不出一息,那書生可能就會倒地不支、難以活命。到時我再伺機而起,挾持此人,九轉靈丹的元氣,也就歸我所有了!
真正的修者敢於直面任何困難戰鬥。
無論是綠珠夫人、於浪,亦或者是那千鬆道士、龍陽道人,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不畏爭鬥,只要是與人開始打鬥,大都抱着一顆必勝決心!
于于浪看來,對面的呂光,不過就是咿呀學語的黃口小兒,不值一提。呂光與他境界差距太爲懸殊,如若不是呂光得此奇遇服入九轉靈丹,他也根本不會對呂光正眼相看。
蒼然秋色瀰漫於天地之間,殺意恨心滌盪在山谷之中。
呂光初踏道門,第一次面對的敵人,就比他高明厲害萬倍!
呼呼!
秋風震盪,金烏西斜,一天將要過去,風也在發揮着最後的餘威。
於浪兩杆金錘丟在岸邊,離他甚遠,也不知他使了個什麼法兒。
金光飛閃,於浪雙手一揚,金錘猶似有一根金線牽引而住,鬼魅迅速的落回他手中。
金錘在手,湖水猶在從於浪金甲上滴落下來。
他虎眉上翹,嚯嚯一笑,道:“本殿下若要殺你那是易如反掌!你現在只要跪下向我求饒,然後反省自己過錯。本殿下就收回前言,饒你不死!你還呆立着作甚,還不抓住機會,立刻跪下?!”
殺掉一個人,並不是對他最大的懲罰與報復。
於浪身爲大周王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自是懂得御人之術,他要讓呂光喪失自我,爲他所用,讓他終生侍奉自己,這纔是懲戒呂光最惡毒的方法!
“我不殺你,天理難容!”呂光張口就是聖人名言,所謂除惡務盡,這於浪已自大到喪心病狂的地步了,若是任由他瘋狂下去,天下還不知將有多少人遭他毒手!
話雖如此,然則呂光此時並沒有那種能碾壓一切的大手段、硬實力。
仰頭望天,靖道司巍峨參天,奇偉險峻,也不知屹立在此方多少時日。無論風吹雨打、雪霜雷電,都是不曾觸動它分毫。
做人豈非也應當如此?
頂天立地,恪守本心,迎難而上!
既然是對方逼迫不休,呂光自然也不會膽怯半分!
……
呂光閉目不語,全身放鬆,仔細感受着魂海中那驚濤駭浪的精神,它們在狂呼嘶喊,彷如一羣等待打開囚門的犯人。
呂光對那畫卷中所繪之人的相貌形態,已是刻骨銘心。
此刻念頭涌動,觀想起那幅圖畫,當真是得心應手、簡單明瞭。於浪神色一怔,不知呂光在作弄何樣玄虛。
他想起適才自己欲要吸收呂光體內元氣的種種怪象,就越加的不敢輕易涉險了。
天知道,這奇怪詭異的書生,又會出現什麼變故?
呂光魂海中精神強健,一道道思緒中全都凝聚着對那‘道德真經’總圖的思念、想法。
少頃之後,他陡然覺得頭前虛空,又再度放照出那令人無處可藏的光明來。
他認真感悟,加緊催動腦中精神念頭,步步緊逼,努力觀想着那幅圖中所繪之人的形貌。
一縷縷精神如同水歸大海,匯聚成汪洋一片。
呂光恍然覺得,自己的腦中有一種仿似大海深遠浩瀚的內涵味道。
魂海,魂海……
原來如此!
難道這就是真正的魂海?精神念頭匯聚成海,開闢出一方地隅。
魂海居頂,心海爲中,氣海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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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光遐想串絲成線,隱約覺得自己明悟了什麼,但靜心思考下來,又是毫無頭緒。
他感悟本心,駕馭着一絲念頭,浮蕩在‘魂海’岸邊,極目眺望,竟是一眼望不到邊,也不知這魂海到底多寬多長。他意志所向,低頭俯視,更被這奇異景象威懾心神。
魂海內溫暖如風,絲絲綠氣蒸騰其上。
數百道綠光由伸手不見五指的上方,飛瀑其內。細往水中一看,碧波湛清、色如綠玉、水流涓涓、難以見底。
每道綠光閃爍着千縷光輝,宛如銅鏡,其上倒映出呂光相貌身軀。
呂光壓抑不住心中驚愕,正想探前相看。站立的溪岸上邊,卻是突然向下塌陷,露出一個無底深淵!
他急忙控制心念,催動身軀,向旁邊躍去,奈何深洞委實太大,他終是向下疾速落去。好似巡遊在一條繁花似錦、枝繁葉茂的叢林中,呂光跌入其內,纔看到四周芳草叢生、綠意盎然,哪裡是什麼無底洞,此地分明是一處不染塵埃的世外桃源!
不是往下落,而是向前走。
前方隱約有瑩瑩綠光閃耀,似是在指引着呂光前進的方向。他心念凝定,加快速度,埋頭前進,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才望見一處似是脫身叢林的出口。
其外綠光閃爍繽紛,定是出口無疑。
呂光邁步出去,眼前光亮隱去,霎時陷入一片黑暗。連忙四處查看,原來是又跌回了適才紫衣童子所現的心海內!
奇哉!怎會如此?
呂光驚疑不斷,從魂海穿過無際叢林,就能夠到達自身心海,那我要是再向下走,是不是就能身處氣海?
呂光驚喜過頭。
因爲他自小便被告知,氣海難以開闢,無法煉體煉氣。
然而這時他卻是看到另一條康莊大道,展於面前。
開闢氣海,就能煉體煉氣!我此時已經得入道門,若是再踏上修真之路,那豈非會更加厲害……
“你也算是大智若愚,悟性頗高。竟能在感應仙神之時,念歸魂海,身迴心海。”紫衣童子悠然響起的聲音,打斷呂光遐思。
玉石凌空而立,依舊飄浮在心海虛空,漆黑夜幕下,兀自閃爍着幽幽熒光。
紫衣童子所說,讓呂光更加確定了剛纔所想。
至於魂海、心海、氣海,這三者之間究竟又有着怎樣的聯繫和秘密?
呂光還暫時無暇多想,他稍頓片刻,發聲再問,道:“紫衣童子,你可知外邊情況如何?怎麼我感覺竟與軀體失去聯繫了?”
“方纔你所經一切,不過在一息之間。此刻你還是速速觀想畫像,令它大放光明,吾再助你擊退強敵爲好。”
紫衣童子三言兩語,點明厲害,漠然依舊,似乎呂光的性命安危與它沒有半點關係。綠珠夫人與於浪二人,端望着猶在閉目不動的呂光,兩人心中都是疑問重重。
就在二人認真注視呂光有何舉動之時。
只見呂光兩手,各伸出食指一根,猛力點在他頭顱兩邊的太陽穴上。他此刻神遊物外,念歸本體,毫無雜念,精神澄澈。念頭之中全是那端坐在祥光之上的雙頭四臂之人。
這一次它出現的要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毫髮畢現,活潑生動。
呂光也感覺到自己頭前所綻放的光明,光芒愈加肆意脆亮。
於浪不動則以,一動竟有風馳電掣之速,他離呂光本不是太遠,丈餘距離,飛身即到。然而此時,他欲要趕緊殺死呂光,因此才急不可耐的化爲了一道錦麗金光。光暈環繞,雙錘開道,直刺向猶似毫無知覺的呂光。
呂光與頭前光明之中的怪人,溝通心意,但他卻對道法一無所知,更不可能直接控制那人。是以當於浪迎上擊來之時,雖則他眼睛看到,然卻是無力招架。
緊急關頭,他心中電閃流光般滑過紫衣童子所言,心聲驟起。
“通靈寶玉,仙神遵諭!”
隨即,呂光只覺頭頂虛空祥光萬道,由其中伸出一道無形之爪,快逾流星,猛然抓住那將要近身的於浪!
“嗷——!”於浪突然一聲慘叫,像是被開水燙着那樣驚痛,他來不及思考爲何如此,就立刻身陷囹圄。
“怎麼可能?這可是修道者的道法!他怎麼會?”
綠珠夫人更是兩目圓睜,站在遠處,露出一臉難以置信的神色!
驚疑之間她呼出聲來,櫻桃小口,張的溜圓,似乎嘴裡被塞進了一個煮雞蛋,可是卻無人能回答於她。
於浪倒掛在呂光頭前,好像虛空中有一根絲線,在提着他玩弄耍笑。
他仿似提線木偶,失去自由,周身也是如墮火海,痛不欲生,恨不得頓時死去!
於浪咬緊牙關,掙脫不出,痛楚中俯望着的呂光更讓他恨得牙癢癢、心顫顫。他全身金光遁去,金錘也‘嘭’的一聲落在地上,揚起幾抹塵土。
他右手挪動,在虛空中抓撓不止,似是想摸向胸前衣襟。
歷盡千難,終是達成目的。
於浪兩眼中充斥着血紅之色,自懷中慢慢掏出一個玉簡,猶如書簡大小,通體晶明,閃耀着疊疊霞光。
他手掌用勁,使出全身氣力,要把玉簡捏碎。
喀嚓——!
玉簡應聲而斷,裂成兩截。
於浪腦袋向下,衝着掉往地上的玉簡狂怒嘶吼。
“師父救我!”
不甘、驚懼、懊悔、憤怒。這一聲救命彰示着於浪複雜紛繁的心情,不過這咆哮連連的怒吼中,蘊含更多的還是他心中的難以置信。
無論如何,他也不敢相信,先前是一介凡人的呂光,竟能在片刻之後,擁有這種本事!
綠珠夫人愣神而立,全然忘了剛纔自己對呂光體內元氣那磨刀霍霍的決心,她心生退卻,有意離開。
正要閃身之時,惶然中聽得於浪口中呼叫,不由得硬生生止住身形,心內波瀾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紫衣童子不負呂光所託,於千鈞一髮之際,施展出巧妙道法,使得那‘畫中人’舞動身形,發出力道,一抓之下,就牢牢把於浪握在那無形巨爪之中。
“師父!弟子有難,落入陷阱!”
於浪一語未停,又出新聲,狂吼呼喊。他周身猶如被兩扇鋼鐵閘門,夾緊拍按,五臟六腑被撞擊的錯位搖動,疼痛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