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芬,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哦!”爸爸在接完我的電話後一臉高興的看着媽媽。
媽媽有些疑惑,天天在戈壁灘上這麼風吹日曬的幹活,有什麼好消息?便問到:“什麼好消息?你說嘛!”
爸爸的語氣顯得很是興奮:“咱們的兒子考上大學啦,他剛給我打電話過來說已經被錄取了!”
這一幕是媽媽後來告訴我的,我在填完志願之後,他們還是有些擔心的,而我的心裡想的則是一定能過,特別是分數出來之後,比往年的那個成績高了四十分左右,這就更加不會錯了。現在結果已經落實,就等時間一到去報到了,我的大學,又是什麼樣子呢?
我說:“在去大學之前,正好順路,先回四川看看!”
爸媽都沒有反對意見,只是提醒我:“要回的話晚點回吧,現在回去,你肯定耍不慣!”
媽媽是解釋了一下:“農村不比這裡,沒有什麼玩的,還有那些潮溼,那些蟲子,你肯定耍的難受。”
我沒有想太多,心已經早就飛回了那裡,四年半,整整四年半了,我離開四川到新疆跟隨着父母,求學,成長,從一個少年長成了一個青年,不知道現在,家鄉又是什麼變化呢?還有那些兒時的夥伴,聽說好多女生都嫁人了,好多男生也早就沒有讀書了,此時一回憶起來,真的好想見到他們。
爸媽見我期待的模樣,沒有再說什麼,而是默默的開始爲我收拾行裝,一個家裡,出一個大學生不容易,尤其像我這般是從山溝裡出來的孩子,辛辛苦苦了十二載,換來了一張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那種陳舊的觀念裡,似乎家裡有了大學生,整個人的身份馬上都不一樣了。每當那些叔叔阿姨問起的時候,他們的臉上都多了很多光彩。我發現他們那一代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什麼都喜歡比,比家境,比生活,甚至連孩子,都要比比誰的優秀,處在上位的總有一種優越感,而處在下位的則揚長避短,絕口不提自己弱的那一點。
我對自己考上大學真的一點興奮的意思都沒有,潛意識告訴我,這是命運的安排,我必須到那裡走一趟。我沒有去想家鄉那些人的眼光會怎麼看待我,只是憧憬着自己在大學會有什麼樣的遭遇,人都是這樣,在達到一個目的之後,總是想着下一個目標,永遠不想轉身看看自己的擁有。我看了小翔舅舅那所大學,在全國根本排不上名號,但那時在村裡,真的是炒上了天,一個大學生,村裡出大學生了!他們只會仰望別人,從來不知道自己去努力,淺嘗則止之後,很痛苦的說到:“哎呀,我不行!人家能考上大學,那是祖墳在保佑,那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命運的因素我並不是多清楚,但是我信,我更信的是那段基本想把我逼出家當和尚的時間,不停的練習,換來一種熟練。
提前二十幾天,我就踏上了回老家去學校的道路。通知書被寄到了中學,所以還得去那裡拿。同學我又碰到了很多,他們似乎也是過來拿通知書的,才兩個月沒見,大家似乎都沒有多少變化,神情中的那種緊張感早就消失了,換上的是一種輕鬆,校服再也沒有被大家穿在身上,素裝之下,大家都還原了自己本來的個性。
陳艦提議我們這些人去聚個餐,此時在一起,是一種緣分,拿了通知書之後,各奔東西,以後就更加難聚在一起了,就如那些此時沒有來的同學一般。在用餐的時候,大家雖然都有說有笑,但少不了那一份悲涼,陳艦舉起酒杯,嘆了一口氣:“這次,也許是大家最後聚在一起了,以後能不能相聚都很難說,在以後的道路上,希望大家都能走好每一步,來,我敬大家!”
用餐時間不是很長,吃完後,好多人都有自己的事情,留下我們這些無所事事的人,就提議去網吧玩,還是那些百玩不厭的遊戲,也不知道玩了多久,出來之後就回了賓館。和張志林似乎本身就有一種舍友的緣分在裡面,這一次,又是我們一起開的一個標準間,費用平攤。登記的接待說要是有學生證的話有折扣,我便拿出了自己的錄取通知書,她笑着說:“某個姐姐的孩子也在海南大學!”這句話把我們的距離都拉進了一些,我真佩服這些人的說話方式,也許真,也許假,反正氣氛是調和的剛剛好。
第二天才去買的回四川的車票,時間顯示還要過一天才行,於是,這麼無聊的一天,又只能在網吧裡度過,那些遊戲,真的玩的頭大。不過在打開誅仙之後,有水月芊一直叫着哥哥,心情便好了很多。
又是揮手告別,又是漫長的旅程,車窗外的戈壁,慢慢的變成了草原,接着是大山,是那些熟悉的翠綠。我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四年半,我又回來了,那些魂牽夢繞的東西,家鄉的感情,原來一直這麼難以割捨,好美的綠,好熟悉的鄉音,從骨子裡的聲音傳出來,你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四川人。
哥哥已經等在了車站外面,在回來之前爸爸就給他打了電話,四年半沒見,如今他已經三十歲了,旁邊是他的女朋友,顯得比較文靜,我只能硬着頭皮叫一聲:“姐姐好!”什麼都不再是昨日的場景,那個昔日的小孩已經不見了,我才發現,不知從何時起,哥哥已經再沒有我高。
在綿陽的哥哥家玩了幾天,我就急着想要回去,奶奶在得知我已經回四川之後,現在肯定在左盼右盼吧。奶奶在電話裡告訴爸爸:“那個軍娃子,還在問凱爾回來沒有,我就說就在這幾天,他還說回來了就叫他!我就問他,這麼多年了,你還記得凱爾撒,他說是穿開襠褲長大的孩子,忘不了!”說一句,笑一句,弄的我的心也跟着澎湃,不知道他的臉,現在是不是已經完全整好了?
在回老家之前,是先到的四爹家,這熟悉的場景,經過了四年半的時間,似乎沒有絲毫的變化,想起過去的寄人籬下,一種不好的回憶侵襲着大腦,四爹的言語猶在耳邊:“農村長大的孩子,就是什麼都怕,凡爾讓他去打個籃球,他都說不喜歡和不認識的人玩。”懷着別樣的眼光,說出這樣的話,在我的心裡真的壓的好難受。不是自己的父母,終究不會用全部的愛,這一點我深有體會。
奶奶聽說我今天回來,早就等在了四爹家,一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還有那磁性的聲音,我的眼淚就忍不住差點掉下來,奶奶老了,白髮添了好多,身體也更顯得臃腫,她看着我,身體有些顫抖,慈祥的問到:“凱爾?你真的是凱爾撒?都長這麼大了!”說完眼淚就掉了下來,見到她哭了,我也哭,四媽馬上在旁邊制止:“那個媽呀,孫子回來了你哭什麼啊,弄的凱爾也跟着哭了!”
我的心裡有些抗拒,特別是對於四媽的言語,那時寄住在她家的時候,她對於我的很多行爲都不滿,吃飯有聲音,說了一句幫劉凡幹活,她就叨叨了好幾天,幫這個字把她家當成了外人,洗澡時間長,反正折射在很多小事上。那時的自尊心受了傷,留到現在,我便還以冷漠。和奶奶聊了幾句之後,我站到了窗戶邊,看着外面的伏虎中學,思緒飛到了老遠:我這算是衣錦還鄉麼?那種孤寂與清冷的感覺,在經歷過四年半之後,又回來了,我想在每一個角落裡找到我那時的影子,躲在牆角瑟瑟發抖,爸媽不在,我寄住在四爹家裡,他們只有親情,沒有關愛,我內心孤獨知道麼?我冬天冷知道麼?我討厭你們那種冷淡的表情知道麼?四媽把煮好的玉米端出來,熱情的說到:“凱爾,來吃包穀!”
我沒有說話,只是擺擺手,示意我不要,哥哥也不吃,劉凡倒是拿了一個吃起來,場面在這一瞬變得有些尷尬。
她馬上打圓場:“哎呀,煮的包穀出來,凱爾也不吃,毛爾也不吃,早知道這樣,就不買了,那會媽還喊多買一點,你看看現在!”
如果那時你有現在這麼熱情該多好!我真的找不到一種什麼方法來表達我過去的陰冷和孤獨,只能給以冷漠,我儘量不說一句話,他們叫吃飯便吃,叫看電視便看,奶奶就一直看着我,我是她的寶,現在就在她跟前。
對四爹家的冷漠只是爲了我的過往,對於奶奶,我則只有愧疚,從小她就很疼我,而有一段時間,不知爲什麼我卻是瘋狂的討厭她,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我都要反駁,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媽媽的離開,剩下我和她兩人在家裡的時候,我才發現,她對我的愛太濃烈,濃烈到我難以承受,有那麼一個女人,在每隔兩週的週五晚上,都會站在路口守候,當看到我的身影時,她便會發自內心的笑:“怎麼這麼久纔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