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堂內的新漆仍然散發着一股濃重的怪味,在這裡,數以萬計的新兵正端着工部監製的鐵盒蹲在地上吃着午飯,幾個穿着輕甲的軍官穿插其間維持次序。
新兵們訓練了一個上午,體力消耗巨大,好在飯堂給他們準備了足夠豐富的食物,讓他們原有的怨氣一下子消失的乾乾淨淨。大家或湊成一堆,或蹲在牆根繼續消滅着鐵盒中的食物。
“皇上駕到……”一個尖銳的長音從飯堂外傳了進來,飯堂裡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不知所措的望向同伴。
“還楞着做什麼,把豬盆全部放下,接駕。”一個軍官對於這羣新兵蛋子的錯愕十分惱火,大聲道:“全體站立,待會看本將如何行事,你們有樣學樣。”
叮叮噹噹的一陣亂響,無數個裝飯的鐵盒被新兵們放置在地上,一個個挺立的筆直,這些沒見過世面的新兵驚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先是幾十個帶刀侍衛出現在了門口,他們迅速的在門口站成了半圈,警惕的觀察每一個新兵的表情,試圖從中找出可疑者,接着是幾個太監進來,小心的躬起了身子,最後纔是朱駿穿着一套平常的涼衫進來,他放眼望去,無數雙眼睛都望向自己,片刻的沉默過後,鋪天蓋地的萬歲聲立即將整個飯堂淹沒。朱駿眼眸一閃,笑嘻嘻的讓大家平身,幾個將軍連忙上前道:“末將們接駕來遲,還望皇上恕罪。”
朱駿爽聲道:“廢話少說,朕餓了,快去給朕打份飯來。”
這幾個將軍也是二百五,哪裡懂得這麼多規矩,嘿嘿笑道:“皇上不嫌咱們這裡簡陋儘管吃。老李,你陪着皇上,我去給皇上和侍衛們打飯過來。”
片刻功夫,在衆目睽睽之下,一大幫子軍官便騰出了一張大桌。找來一塊乾淨的布帛鋪上,端上了一份飯菜,朱駿只看到底下是一層淡黃的米飯,米飯上面倒是五顏六色,白色的筍片,肥油油的豬肉,還加上幾根半青不黃的青菜。朱駿一陣惡寒,他原來是想了解了解新兵的伙食水平,乍看之下便沒了嘗試地胃口。
朱駿的臉立即黑了下去,身畔的將軍見朱駿臉色不好看,連忙賠罪道:“皇上,飯堂裡只剩下這些菜了,若是皇上不滿意。我讓廚師從新去做。”
朱駿搖搖頭。用筷子撥弄着飯菜道:“朝廷給你們的伙食銀子是多少?這米爲什麼是青黃的?還有這青菜,這肉,你自己看看,能吃嗎?”
朱駿地筷子指到肉地時候很明顯地看到幾個將軍直勾勾地盯着他所指地那油兮兮地肥肉流了一點唾沫星子。“軍需官在哪裡?”朱駿壓抑下心底地疑惑。很生氣地責問。
“皇上。末將就是軍需官。”一個將軍戰戰兢兢地出來。
“朕拿了這麼多銀餉給你。你給朕地士兵吃地。就這東西?”朱駿火冒三丈。眸光中已是閃露出了殺機。
軍需官連忙跪下。道:“皇上。末將絕沒有貪墨一錢一兩銀子啊。這…這飯菜已是足夠豐富了。有飯、有肉。末…末將……。”
軍需官越是激動越是有些結結巴巴。好半會功夫都說不出話來。這時候周圍已經圍滿了新兵。他們不敢靠地太近。只在兩丈遠地地方直勾勾地看着。
那軍需官解釋了許久朱駿纔算明白。原來這個時代普通人地飯食比這個還要粗糙地多。大部分人每日能吃上一碗糙米就算是不錯。若是糙米上再飄兩顆青菜、竹筍什麼地已經算是中農階級了。要是再能加一塊肉地話。完全可以拿去當年夜飯使用。朱駿開始還不信。自己親自去檢查帳目。又問了一同來地侍衛。這纔是信了。
爲此,朱駿還親自吃了幾口糙米飯,寬慰了幾句新兵,這才略顯尷尬的離開,敢情他成了西晉的那個何不食肉糜的白癡皇帝司馬衷了,穿越前他自然吃穿不愁,穿越之後更是享受了最高的待遇,就算是最困難地時期也有軟白地米飯吃,哪裡會懂這些。
新始二年十月十四,山谷的新兵訓練已經逐漸上了軌道,新兵們開始漸漸地適應了這種緊張的生活,夜校地教育也漸漸的顯露出成效,每當朱駿出現時,新兵們望着他的目光越來越敬畏了,三呼萬歲的聲音也更加響亮。
正是朱駿忙裡偷閒找上瞿慈、周雪兒二女閒談,說實話,似朱駿這種血氣方剛的男人在兩個美女面前危襟正坐是件非常艱難的事,可朱駿一動歪心思便想起了瞿慈的父親和看到周雪兒明眸皓齒的純真笑意便如一盆冷水澆在頭上打消了這個邪惡的念頭。
這個時候,一個緊急軍情正從海岸線飛快的傳來,最後落到了北鎮撫司都指揮使扈言的手裡,扈言不敢怠慢,連忙請求覲見。
在寒冬閣裡,朱駿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特務頭子,隨後低頭踱步道:“此事千真萬確嗎?鄭成功死了?”
“千真萬確,延平郡王在九月初五凌晨病卒,接下來的事便匪夷所思了,微臣也不知此消息是真是假。”
“你別賣關子,快說。”朱駿催促。
“據說耿精忠和尚可喜各率兩萬大軍,由荷蘭艦隊託運到了臺灣,鄭氏大敗……”
“啊?有這事?”朱駿立在當場說不出話來。
原來此事還得從鄭成功入臺灣時說起,早在年前鄭氏水師擊敗荷蘭的戰艦,接着在臺南登陸攻擊荷蘭人的據點,因爲水土不服,鄭成功染上了風寒,一直都不見好。病情一直拖到了九月初四,鄭成功終於病危,急招世子鄭經於帳下交代遺言。
此時鄭經仍然駐留在廈門,還未收到父親病危的消息。在臺灣的黃昭以鄭經得罪鄭成功,沒有資格繼承鄭氏王朝,聯合其他將領,擁立鄭成功的五弟鄭襲代理招討大將軍。消息傳到廈門,鄭經宣佈自己爲嗣封世子。鄭氏王朝因此分裂爲二。
此時鄭經爲了解除清軍的威脅,提出將鄭氏王朝加入清朝的朝貢體系,但仍保留政府、軍隊,派使者前往北京和康熙帝交涉,並且請求與清軍停戰,以此來獲得討伐叔父鄭襲地時間。若是按照歷史的發展,鄭經將會親自派遣艦隊襲擊臺灣並且在禾寮港上岸奪回鄭氏集團內部的統治權。由於這場內鬥,鄭氏集團的老巢金門、廈門二島也將在次年開春被滿清與荷蘭人聯手攻破,鄭氏集團開始盤踞臺灣近半世紀之久。
可是這個時候歷史卻發生了偏差,由於荷蘭人在南洋陷入困境,兩隊荷蘭荷蘭使團分別抵達福建和廣東,與耿精忠、尚可喜二人交涉………
九月二十五,留守廈門的鄭經得到了叔父鄭襲自立爲招討大將軍地消息。立即下令廈門、金門兩島的鄭軍向臺灣進發。艦隊走到一半,又傳來了一個更加驚人的信息,耿精忠、尚可喜各率兩萬大軍借的荷蘭船艦已在臺灣港口登陸,並且大敗了叔父鄭襲的軍隊,一直龜縮在荷蘭據點中的荷蘭士兵也趁機反攻,在臺中一帶擊潰臺灣鄭軍,鄭襲的中軍已被滿清、荷蘭大軍團團圍住。
鄭經很清醒,臺灣已經完了。他地那個叔父也完蛋了。他顧不得去襲擊自己的叔父,連忙率艦隊退回金門島。此時的他,猶如熱鍋的螞蟻一般。原先還恨不得將這個篡位的叔父碎屍萬段,現在卻巴不得他能夠多活一時是一時,否則主島臺灣淪陷,單憑廈門、金門兩個小島如何抵禦清軍與荷蘭人的攻勢?
到了九月二十九日,鄭襲全軍覆沒,在亂軍中被清軍殺死的消息傳來,鄭經這才慌了手腳,如今上有百萬清軍磨刀霍霍,下有臺灣地滿清、荷蘭聯軍隨時北上,自己守在這兩個彈丸島嶼上,手下海船不過一百,兵丁不過萬人,拿什麼去抵抗。失去了臺灣地金門、廈門兩個島嶼立時成了死地,別說反清,恐怕連自保的可能性都沒有。
一場鄭氏內部的討論迅速的展開,幕僚們大多對時局灰心喪氣,勸鄭經向滿清投降。鄭經端坐着一動不動,心裡卻是發出冷笑,投降?就算新始皇帝可以投降滿清,而鄭經卻是萬萬不能降清的,不說他的祖母被清軍姦殺,他的爺爺鄭芝龍倒是向清軍投降了,一樣被清軍處死,鄭氏與滿清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更何況鄭經投降之後定然也是死路一條,滿清是不會相信他地忠誠地,這些幕僚之所以相勸,不過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這個時候哪裡還有功夫爲自己地主公考慮。
這個時候,一箇中年儒生厲喝一聲:“天下人皆可降清,唯獨延平王絕不可降,請延平王將這些怕死之徒全部拉下帳去斬首,否則任由他們擾亂軍心,鄭氏亡矣。”
鄭經循聲望去,認得說話的這人正是參軍、天地會總舵主陳永華,陳永華原本與鄭成功一直駐留在臺灣,鄭成功病危時曾拉着陳永華地手讓他定要輔佐世子鄭經即位,哪裡知道鄭成功屍骨未寒,鄭成功的五弟鄭襲便在一幫臺灣將領的擁戴下自立爲王,陳永華知道大事不妙,連夜在會衆的安排下乘船回到廈門,打算與鄭經一起討伐鄭襲,哪知形勢急轉直下,不到半月的功夫,臺灣淪陷。
“原來是陳先生。”鄭經面露喜色,他並不是個傻子,這麼些人中,只有陳永華的話纔是真正的爲自己考慮:“陳先生可有何策?小王洗耳恭聽危難之下,鄭經的語氣也客氣了許多。
“延平王,在廈門和金門,我們還有軍民十萬人,各種戰艦、商船數百艘,再加上南洋威懾荷蘭人的艦隊也在往金門方向駛來,如此一算,我們足夠將所有軍民全部用船運走。”陳永華頓了頓,繼續道:“如今四海之內已沒有了我們的立腳之處,不若大王率軍民人等,戰艦、商船一齊前往南洋,去緬地投奔新始皇帝。”
“投奔新始?”鄭經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南明退到長江之後,鄭氏可是擁立過隆武帝與永曆對抗的,隆武帝被清軍俘獲殺害之後,鄭氏雖然也接受了永曆賜予的封爵,但雙方卻是各懷鬼胎,若是敗退去緬甸,新始帝會容得下自己嗎?
“延平王可是怕新始帝過河拆橋?”陳永華看透了鄭經的心思。
“新始此人反覆無常,我等貿然去投,說不定……”鄭經的眉頭擰的緊緊的。
陳永華道:“延平王可與陳某換一個地方說話?陳某願獻一策,可保延平王無憂。”陳永華一邊說,一邊警惕的望了周畔的幕僚們一眼。
“甚好,本王也想和陳先生把酒言歡,陳先生到王府後園與小王小酌一番如何?”鄭經知道陳永華的心思,這些幕僚已經不可靠了。
(差不多又要進入一個高潮了,海都的漢人人口比例過小的問題應該可以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