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毛明山在同陸宇鼎、江漢二人盜走王翊的首級後,於永曆十年參加了王江、沈調倫復起大蘭山策應舟山陳六御的起兵,直到半年後清軍遣寧海大將軍、正黃旗固山額真伊爾德會同浙江清軍二次圍攻舟山前再度圍剿四明山時才歿於陣中。
可是到了現在,由於王江躲過了去年清軍針對四明山的圍剿,以及陳文的異軍突起,清軍加強了對王翊懸首的看管,陸宇鼎等人也只得對此前的計劃進行修改。本來以着毛明山和江漢的武勇,再加上襲擊的突然性,脫身並非不可能,只是當毛明山發現堵截清軍的指揮官是徐磊的時候,整個人登時被憤恨所燃燒,在望京門下提前五年綻放出了最後的花火。
與此同時,陸宇鼎在城頭廝殺的掩護下駕着小舟遠去,直到一個隱蔽處才拋下小舟,換上本來的衣衫返回家中,將王翊的首級藏匿於書房之中,等待着有朝一日能夠爲王翊風光大葬。
十餘日後,遠在數百里外的義烏,陳文新近招募的這數千新兵的基礎訓練任務也完成了大半。
由於編制有南塘營第一局作爲藍本,鴛鴦陣以及其他兵種的武器裝備也沒有什麼變化,這些新兵的訓練也沒有什麼不同。
只是眼下清軍圍剿在即,時間緊迫之下不似天台山上那般,陳文只得按照他在大蘭山時的流程和內容進行訓練。再加上新兵過多,在和老兵的比例上達到了七比一之大,他也只得拿出一套與此前截然不同的組編方式。
清軍圍剿的緊迫導致了新兵訓練時間過短,再加上老兵數量太少,又不可能在大敵當前的情況下重新打散混編,陳文遭遇了他此前從未碰到過的凝聚力的問題。
爲了儘可能降低其對作戰效果的影響,陳文決定將新編各局的鴛鴦陣殺手隊按照籍貫、親族進行組編,以此靠着同鄉、同族自身的凝聚力來強化戰鬥能力。這樣的辦法在中國並非鮮見,包括歐洲的瑞士人也曾經以此強化軍隊來對抗奧地利鐵騎。
只不過,這樣的組編方式對於並非本鄉本土人士的陳文,以及大部分成員來自於寧紹台州等地的老南塘營來說卻是極爲不利,尤其可能將面臨到被本地宗族、世家架空的風險。
可是眼下清軍圍剿在即,若是不如此,僅僅憑藉着那一千多組編上並不健全的老南塘營,極有可能被清軍以絕對優勢的兵力耗死。
憑籍着對於歷史的瞭解,陳文抓住了這段對於在浙江抗清最後的一個,同樣也是稍縱即逝的時機。可是清軍絕對不會容忍他繼續發展下去,尤其是在這樣的內陸府縣,一旦再度出現防務漏洞就很可能被會是一場大規模的動亂。
是故,想要在此地生存、發展、乃至是由此席捲各地,首先就必須設法抗住這最初的反撲。至於以後,那是以後的事情,沒有現在,也就不會有未來!
這支新軍的訓練還在繼續,而不足百里之外的金華府城,清軍也並沒有閒下來。除去馬進寶的金華鎮標營餘部,來自衢州、嚴州、處州的三個營也先後抵達金華府城,而同期自定海出發的督標營也順利抵達了衢州,在進行必要的休整後,便按照計劃中的那般進入金華府參加圍剿。
由於兵力暫時還不佔優勢,驕橫如馬進寶在從那些逃回來的清軍口中得知了戰鬥過程後,也不敢輕易出兵,去捋陳文的虎鬚。
只不過,軍事行動尚沒有開始,李之芳在馬進寶抵達後,也拿出了全新的應對手段來對抗陳文的反清宣傳。而他宣傳的內容也非常簡單,那就是剛剛結束的舟山之戰。
由於清軍圍剿四明山的結局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舟山明軍即便有台州方面成功牽制住了馬進寶的南線清軍,但是由於至關重要的橫水洋一戰阮進如歷史上那般意外被俘身死,舟山一戰的結局也沒有發生什麼變化。
清軍攻陷舟山城後,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屠城,超過萬人殉難。
期間,負責城守的安洋將軍劉世勳、都督張名揚、中鎮總兵馬泰等人力戰殉國;魯監國正妃陳氏等投井而死,西宮妃榮氏和世子留哥被清軍俘獲;內閣大學士張肯堂、禮部尚書吳鍾巒、兵部尚書李向中、工部尚書朱永佑、通政使鄭遵儉、兵科給事中董志寧、兵部職方司郎中朱養時等衆多官員自殺殉國。
與此同時,兵部左侍郎李長祥、忠衛伯章雲飛、掛印將軍尹文舉、蔡應選、塗登華等;張名振麾下中軍總兵金允彥等,禮部丘元吉、戶部孫延齡、倪三益等;太僕寺李師密,兵部中軍周士禮,副、參、都、守周名臣、鄭國化、王培元等先後降清,“俱分發內地善行安插矣”。
舟山之戰以明軍的失敗告終,李之芳依仗着馬進寶及來援清軍的實力控制各縣並大肆宣傳此事,爲的便是以此來打擊明軍的士氣,爲即將到來的圍剿做準備。
這些事情,陳文很清楚,而且根據後世的記載,他更加清楚其實這一戰明軍兵力的損失其實並不是很大,只是由於根據地被攻陷,留在那裡的家屬大多殉難,以至於士氣低落無力再戰。
再加上後來在海上飄泊無定的生活,也導致了部分將領對前途失望,包括都督靜洋將軍張英,都督掛印總兵阮述、阮玉,新襲蕩胡侯阮美,都督總兵阮捷、魏賓等先後赴福建閩安向清方投降。而魯監國、張名振等也只得帶着餘部投奔鄭成功,舟山明軍的歷史徹底宣告結束。
可是並非親歷者,陳文無法拿出強有力的證據來進行反駁。再加上舟山明軍無力再戰,更不可能越過台州來援助金華,以及清軍勢大的現實也依舊存在,即便能夠反駁,他也沒有必要如此。
到現在爲止,李之芳給陳文已經制造了不少的麻煩,雖然大多隻能起到噁心人的作用,但這在陳文接觸過的滿清官員中已經算是極爲能幹的了。可是李之芳在陳文那個時代的網絡中並不算是什麼名人,三藩之亂的主角也是吳三桂而非耿精忠,以至於此刻的陳文怎麼也沒有想到眼下這個區區的金華府推官竟然會是後來的浙江總督。
李之芳的宣傳使得明軍佔領區出現了一定的恐慌,同時也壓制了金華府清軍佔領區的一些蠢蠢欲動的反抗苗頭,使得陳文從這些地方獲取物資的難度陡然提高。
既然李之芳拿出了反革命的宣傳,那麼陳文自覺着也只有拿出革命的宣傳來進行應對,這樣纔不至於被金華府清軍從氣勢上壓倒。
在新的檄文中,陳文坦言由於兩地距離甚遠,他也並不清楚舟山的具體情況。不過他希望金華府的父老能夠明白,假如他所率領的這支明軍一旦不幸,清軍勢必會對義烏、東陽進行屠城,並且會對從屬的各村鎮進行報復性屠戮。而那些暗地裡嚮明軍捐贈物資的義士,甚至只是被清軍懷疑嚮明軍捐輸的人士也必然會遭到清軍的報復。
當下的時局,不論遠在幾百裡外的舟山如何,金華的士紳百姓唯有寄希望於明軍擊退清軍,才能保全住身家性命。
陳文的宣傳從目的性上和上一篇檄文幾乎一致,就是利用滿清、以及對本地人士更加直觀的馬進寶這些年來的作爲所造成的恐懼來激起反抗的慾望,從而在穩定明軍佔領區的同時造成清軍後方軍民互相懷疑、對抗的情緒。
新的檄文發出後,陳文獲取自清軍佔領區的物資依舊得不到提高,可是義烏、東陽兩縣卻開始呈直線上漲的趨勢,就連軍營中的兩地新兵也自覺的提高了訓練量,彷彿是在爲最後的一場狂歡盛宴做準備一般。
那場已經被當地士紳百姓視之爲最後瘋狂的大戰隨時都有可能開始,而數日後,原駐紮於天台山的大蘭山明軍老營在南塘營留守部隊的護送下,也已經越過新昌、嵊縣,進入到東陽縣的地界。
聞訊,陳文便拋下軍務,趕往東陽縣北的虎鹿鎮迎接,而此前準備的船隻也可以從那裡將老營以着最快的速度運送到明軍的統治中心——東陽縣和義烏縣的縣城。可是他尚未來得及趕到那裡,就被隨先行部隊而來的俞國望截住。
親眼見到俞國望,陳文根本不敢相信他的眼睛。不到兩個月前,他們還並肩攻陷了天台縣城,那時的俞國望雖說是早生華髮,但也不過極少有的幾綹夾雜在黑髮之中。可是再見到他,卻已是滿頭的白髮,再無一根青絲。
軍帳之中,聽着俞國望老淚縱橫的講述着陳文走後台州發生的一切,尤其是臨海縣城之外,先勝後敗的牽制作戰,以及金湯、高宜卿等人先後殉國的消息,陳文登時明白了一切。
聯想到此前從清軍佔領去得到的舟山之戰的消息,他的心中瞬間被譴責和悔恨所淹沒。
抵達天台山後,陳文便開始考慮舟山之戰和台州的問題,可是得到的答案卻是橫水洋之戰無法逆轉,舟山城防戰除非他擁有至少超過五千如南塘營般的精銳,否則一樣無法擊潰清軍。可這樣大規模的軍隊不光以老營所殘存的物資無力組建,就算能夠組建起來,張名振也絕不可能讓他登島,畢竟王朝先的殷鑑不遠,就在夏後之世。
而台州的地形多山,將所屬的幾個縣盡數分隔開來不說,田土也不足以支撐魯監國系統明軍在此組建更大規模的軍隊來抵抗住清軍的進攻,進而收復失地。
再加上四明湖之戰的後遺症,陳文身爲王翊的部將,也同樣無法信任魯監國明軍系統中最大的山頭——定西侯張名振爲首的勳臣集團。由此他纔會決定冒險利用那一段時間清軍的防禦漏洞來進攻金華府,設法獨自收復失地。
可是當消息抵達,舟山之戰的失敗,上萬人被屠殺;台州牽制作戰先勝後敗,俞國望、金湯這兩支最大規模的當地抗清武裝幾近覆沒,其他的明軍也開始遭到清軍的大力圍剿。
犧牲已經太多了,即便這些他大多無能爲力,可是作爲穿越者無法改變慘劇的悔恨卻依舊充斥着內心。
片刻之後,強迫着理智重新掌控大腦,陳文也必須直面這段時間以來始終壓在俞國望心頭的那份沉重。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