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北伐,陳文準備多年,如今算是有了一個穩定的後方。一如當年的朱元璋那般,陳文積蓄多年,如今兵強馬壯,實力冠絕中國大地,此間有了監國的名分,比之陳文原本計劃中的那般收穫還要巨大。
完成了中央官制的調整,這些新晉的閣老、尚書們的第一個聯席會議便是關於北伐的,陳文已經等待了多時,等待着徹底消滅滿清的那一天已經太長時間了。
“如今已是八月下旬,天氣開始轉涼,無需擔憂瘟疫、蚊蟲等問題,正是起兵北伐的好時候。有道是三軍未動糧草先行,糧草、武備準備如何?後續跟進儲備如何?”
孫鈺是度支部尚書,管的錢糧一事,見陳文問及,便開口答道:“回稟監國殿下,大軍支用三月糧草、草料、銀錢等一系列儲備已囤積揚州庫房,後續支用,南京各庫尚夠支用半年之數,各省倉儲也可籌劃抽調,當可足用。”
夏稅徵收完畢,再加上存糧,確實足夠大軍支用,就算是戰事拖到了永曆十四年,今年的秋稅也能讓大軍繼續作戰到明年夏稅徵收完畢。
當然,按照陳文的計劃和預估,戰事不可能遷延太久,滿清的核心人口數量太少,庫存更是無法與坐擁江浙、湖廣的江浙明軍相比,這場戰事不出意外的話當會在北伐展開後半年之內完結。
“武器、甲冑以及一應我軍工司負責生產之軍需,已全部裝備部隊,北伐備用武備也已完成轉交,後續生產尚在繼續,絕不會耽誤到計劃中後續使用,也不會拖延到擴大生產的進度。”
軍工司總長徐毅說罷,軍需司的總長也表示了對於度支部和軍工司的認同,並且表示所有轉交軍需已經完成入庫,保證大軍用度。
“很好。”
比起當年打一戰就要準備上一年半載的那般捉襟見肘,現在的闊綽確實是讓各部司衙門輕鬆太多。但是,蒐集的難處沒了,大軍用度之巨大使得庫存、轉運等方面的難度直線提升。不同時期面對的難處不同,所幸這些官員都是久經考驗的,江浙明軍多年來的軍需儲備和轉運工作從來沒有拖過太大的後腿,至少從來沒有因爲儲備不善和轉運跟不上而拖了後腿。
軍需籌備方面,聯席會議上交了底,與會衆人也都有了足夠的底氣。接下來,陳文便點了軍情司的名。
“根據我司調查,虜師如今主要分作三部,首要的便是分別命名爲禁衛軍、拱衛軍、武衛中軍、武衛左軍和武衛右軍的這五支新軍,前四部駐紮京城,武衛右軍駐紮天津衛之小站協防大沽口,乃是我軍最主要的敵人。”
滿清新軍,在座之人即便是剛剛加入其間的錢謙益和主管提刑司對於軍務不甚清楚的張煌言也都是知道。新軍編練三載,前兩年只有一支禁衛軍,但是靠着這支禁衛軍,清廷輕而易舉的平息了吳三桂反正,吳三桂的腦袋早已被準格爾部的僧格琿臺吉送到了京城,如今就掛在朝陽門的大門上,已經都一年的時間了,早已是風乾得半點兒水分也無了。
禁衛軍戰鬥力不俗,其使用的古斯塔夫方陣據說也是歐陸如今作爲先進的戰法,打起此前曾一度讓江浙明軍損失遠勝歷次作戰的西班牙方陣來也是如砍瓜切菜一般。不光是在歐洲,此前吳三桂也用首級證明了這等戰法的強悍。
另外的四支新軍,訓練不過一年多的時間,比之禁衛軍,其戰鬥力肯定是有遜色的,不過具體戰力如何,現在還很難說,畢竟沒有切實可信的戰績作爲對比,負責蒐集情報的軍情司和負責分析情報的參謀司兩方面也都不好下斷言。
“其次,淮北之地,虜以正白旗出身的內大臣蘇克薩哈統兩千由漢軍、蒙古和高麗八旗組成的八旗軍,連同淮北、山東的綠營,組成第一道防線。這些部隊,其戰鬥力水平一般,士氣也比較低落,當非我軍一合之敵。唯獨是韃子在淮北大肆組織民夫挖掘壕溝,但卻並沒有絲毫固守的打算。”
“再次,虜廷以前定南王府提督線國安爲河南提督,統定南藩餘部及河南綠營鎮守當地,防備我軍在湖廣的部隊。”
比之作爲主力的新軍,滿清在淮北和河南的軍隊數量要更少,各部的戰鬥力也更弱,尤其是那些還算能戰的綠營兵全部都擺在了最前線,顯然是打算用這些漢奸部隊來消耗江浙明軍的銳氣。
清廷在河南的佈防只是以城池作爲據點,畢竟河南地處平原地帶,一馬平川,清軍很難據險而守。而淮北那邊,雖然也是平原地帶,但是按照朱元璋北伐的路線來看的話,清軍顯然是把那裡作爲了防禦的重心,可是他們把資源都投注在了新軍之上,沒有足夠的錢糧來修築足以拖延江浙明軍銳氣的棱堡防禦羣,只能以綠營兵和沿途的千溝萬壑來作爲拖延。
“除此之外,虜廷在陝西還有兩千駐防八旗,在山西和直隸兩省還有不下五萬的綠營兵,在朝鮮和遼東還有不低於三萬的軍隊坐鎮當地,還有漠南蒙古韃子應該也會給予他們一定程度上的支持。”
滿清入關之後,以着摧枯拉朽般的聲勢鯨吞了天下大半,這也是南明幾度反清高潮都沒能起到決定性作用的背景之一。無他,實力差距過大,清廷的控制力更強,以着南明的那些鬆散的藩鎮想要翻盤實在是難上加難。
這些年,陳文歷經苦戰,總算是光復了江南半壁,但是滿清依舊佔據着北方大地,更是背靠着朝鮮和漠南蒙古各部,實力依舊不可小覷,而這也正是陳文一定要等到穩定南方完畢之後再行北伐的最重要原因。
“按照計劃,我軍將出動十五到二十萬左右的大軍北上,孤將親自作爲淮南一路的主帥。屆時,中樞及舊有佔領區的一應事務就要擺脫給諸君了。”
“吾等定不負監國殿下所託。”
會議結束,準備工作繼續,陳文的監國之位落到實處,參與北伐的大軍也要提前到出發基地集結,等待進攻的命令。
陳文將這個幾個省的事務交給了內閣,即將收復的新區域也將有大批的官員抵達,但是在北伐期間,軍管爲上,陳文等不起各地的新任父母官們徹底掌控了當地的情況。戰爭期間,一切以效率爲上。
結束了會議,陳文便啓程南下,牛首山大營的那兩支參訓部隊已經操練完畢,就差一場檢驗和一個成軍儀式。
數日後,已近九月,牛首山大營內的兩支參訓部隊在大校場上集結,陳文站在點兵臺上,僅僅是點了點頭,那支由老兵組成的部隊退下,丁俊傑他們所在的那個由“知識青年”組成的部隊便開始了操演。
操演的內容無甚花哨,以隊爲單位,踏着相同距離的步子前進、後退以及轉換隊形,如臂使指,看上去平平無奇,不過不可否認,確實比不少的營頭走得還要整齊,整齊的甚至難以想象。
部隊轉換隊形,以隊爲單位,以哨爲單位,以局爲單位,乃至是以這支部隊作爲一個整體,隊列的整齊程度甚至到了無可挑剔的地步。陳文相信,即便是嶽王、戚帥復生,也操練不出來這樣一支軍隊來,因爲他們的戰法用不到整齊到了這個份上的隊列。
“開始吧。”
陳文下達了命令,新兵部隊抽到的那個局的部隊由西向東邁着整齊的步子前進,甚至連整隊都不需要,各部隊走得整齊劃一,如同是一個模子刻出來那般。
片刻之後,西面的炮兵陣地向大校場開火,一枚枚炮彈呼嘯而至,在方陣的前方不過十來步的地方落地。
這是此前操演過的,甚至還出過一枚炮彈落在了人羣之中的慘劇,但是訓練並沒有因此而停止,反倒是以着更爲苛刻的方式繼續進行着。
丁俊傑所在的隊正在全局中部的第一排,感受着炮彈從頭頂上飛過,重重的落在不遠處。丁俊傑和其他人一樣,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裡。奈何平日裡的軍法布勒,以及監軍官的反覆宣講,哪怕是心中恐懼,但卻依舊邁着步子繼續向前,沒有哪怕半點兒動搖。
“立定!”
炮擊結束,大校場上的鐵皮喇叭響起,丁俊傑所在的局已經位於全軍的最右端。聽到命令,整個局的每一個人如條件反射一般停了下來,待聽到接下來的命令,亦是和機器人一般,轉身,站好,目視着遠處的點兵臺。
“操演完畢。”
沒有解散的口令,全軍毫無鬆懈,筆直的站姿如同一顆顆白楊樹似的矗立於校場之上。陳文在臺上對他們的操演做出了評價,更是說了一些振奮人心的話語,但是離得太遠,丁俊傑他們已然聽得不甚清楚。但是,隨着點兵臺上的授旗儀式開始,此番也進入到了最後的階段。
點兵臺上,兩員頂盔束甲的大將分別從陳文手上接過了一面大旗,遠處老兵部隊的那一面丁俊傑看不到,但是他們的這一面,隨着那員大將高舉着旗幟而來,他們很快就將其看得分明,對於這支沒有一個徹頭徹尾的文盲的部隊的士卒們而言,更是能夠認得出這上面寫得到底是什麼,以及這面旗幟所代表的一切。
走進的大將不是別人,正是這支部隊的主帥誠國公馬信。這位降將出身的江浙明軍大帥深得陳文信重,此前統領有南塘營在內的四明師這樣的部隊,如今高舉的那面上綉着蟠龍的旗幟,更是代表了這支部隊的重要性。
“青年近衛師!”
丁俊傑擡頭仰望,旗幟在天空中飄揚,蟠龍前伸着前爪,一如當年他的父親在大蘭山上仰望着的那面繡着插翅猛虎的大旗,也勢必將會是充滿着光榮和夢想。
“爹,孩兒也會和您一樣,在這面大旗下爲了漢家天下而戰!”
………………
成軍儀式結束,陳文回返南京,剛剛宣告成軍的青年近衛師和老年近衛師的將士們卻也在進行着最後的休整,等待明日的到來以及明日一早啓程前往南京的命令。
即將離開這座訓練和生活了一年的大營,衆人也是有些依依不捨,但是想到即將開始的北伐,這等傷感也迅速被吹散。
“這次北伐,當是徹底消滅韃子爲任務,功賞絕對是少不了的。”
李由之開了一個頭,衆人也紛紛應到。江浙明軍成軍以來,功賞都是按照對手強弱以及具體戰況來分級的,級別最高,也是功賞最爲豐厚的便是溧陽大捷,韃子的一個和碩親王被俘,大批的八旗軍被殺、被俘,斬首數也是有史以來最爲巨大的一次,比之玉山大捷都不差分毫。這一次北伐,必是要直搗狼穴,掃盡海內胡腥,那就更是少不了的了。
“這一戰,估計是要對上韃子的新軍的,那估計會是一塊硬骨頭,爾等還是要以着最飽滿的狀態參戰,斷不可有絲毫懈怠和輕視。”
黃成銘的臨時隊長的臨時二字已經被去除,正式作爲他手下這羣小子的直接長官,一年多的相處,他與這些對未來滿懷着憧憬的年輕人有了深厚的感情。看着他們,就好像是看着當年的自己,記得當初他也是抱着跟隨陳文將韃子徹底趕出中國纔會出來投軍的。如今有了恍如隔世的錯覺,就更是不希望這些年輕人會因爲輕敵而枉送了性命,畢竟戰爭可從來不是說着玩的。
奈何,忠言逆耳,對於這些年輕人而言卻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心思早已放在了功賞之上,再加上江浙明軍的交換比一向是相當好看,犧牲的總是少數,此間除了牛忠還有些沉默寡言以外,其他人卻早已是想到了北伐結束之後如何使用這些功賞。
“這回分地,絕對少不了,不過按照慣例,大概多是北方的土地。”
“北方比不了咱們南方,產量受限,不過有合作社,有種植園,也用不着咱們關係這些,只要把手續辦好了,每年收租子和分紅就行了,甚至連去都不用過去。”
“正是如此。”
說到這裡,幾個家中有軍功田、撫卹田的士兵紛紛講起了他們所在的合租社和種植園的收益,引起了其他人連連驚歎。
江浙明軍的福利政策很是優厚,比之明時等同於賤民的軍戶完全是不一樣的。衆人還在憧憬着未來,丁俊傑看向了依舊沒有說話的牛忠,繼而對他問道:“牛老哥,等北伐結束,你的願望也應該滿足了,準備做些什麼?”
自從上次敞開心扉之後,二人已是無話不談的好友,見丁俊傑問道,牛忠便開口回到:“還能怎樣,回家種地唄,我爹的撫卹田不少的。你呢?”
聽到這話,丁俊傑默默的想了想,繼而遙望北方的南京,坦然說道:“等趕走了韃子,我想去南京大學堂裡讀書,就怕軍役沒有完成,我從童子軍學堂裡出來就從軍了,南京大學堂那邊也未必會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