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疾行,終於到了暴亂原。
這裡是暴亂原邊緣的一個小鎮,站在這小鎮上唯一的客棧門前,已可望見那神秘無邊的陰暗之地。小鎮上只有十來戶人家,在刺人的風沙中,度着艱辛的歲月,他們唯一珍貴之物,就是水井。
薛燕山以比買酒更貴的價錢,買了大量的清水,然後又以比賣豬更便宜的價錢,將數十匹已露疲態的馬,賣給這小鎮上的住戶。
老酒鬼忍不住問道:“我不懂爲何要賣馬?”
薛燕山道:“若將這些馬帶入荒原,不出三天,它們就會累死。”
老酒鬼更加迷糊了,於是道:“爲什麼會死?”
薛燕山道:“當然是累死,此次行動定要隱秘,否則百來個我們這樣的隊伍也是又去無回。那麼,怎樣才能夠做到最好的隱秘呢?”
老酒鬼眼睛一亮,道:“快,快到敵人根本摸不着我們的動向。”
薛燕山點頭不語。
老酒鬼又道:“但是你也不用將他們賣了吧,所謂馬性識途,也許它們還能自己走回去的。”
薛燕山冷冷道:“他們一定走不回去。”
老酒鬼不解道:“爲何?”
薛燕山道:“這條路上不但盜賊橫行,而且終年飢餓的人太多,若將它們放走,它們不落人盜匪手中,就難免要落人別人的肚子。”
老酒鬼一愣,而後感慨道:“沒想到你小子到是細心的很,不過你認爲這個小鎮上的人就能善待這些馬?”
薛燕山肯定道:“當然,這裡的人勤儉而又善良,對於馬匹也都愛護有加,必定會將它們照顧的妥妥當當的。”
他嘴角露出一絲譏嘲的笑意,接着道:“這樣,等他們將馬賣出時,才能賣到個好價錢。而肯花好價錢買馬的人,會忍心殺了這馬嗎?”
老酒鬼又道:“那你爲何不索性送給這些小鎮上的人,要知道幾兩銀子對於他們來說也不是多麼輕鬆的事情,要知道不是什麼時候都能夠遇見我們這樣的冤大頭的?”
薛燕山笑笑,道:“這個問題公子可在行,你爲什麼不去問問他?”
宋知命苦笑道:“你們聊得正熱火朝天的,還能想到我,真是不容易。”
老酒鬼心急道:“宋小子你知道?”
宋知命道:“人們對輕易得來的東西總是不甚珍惜,而花銀子買來的東西就不一樣了,相信燕山便是看出了這一點吧?”
薛燕山微笑不語,顯然宋知命猜中了他的心思。
老酒鬼一呆,真沒想到這看起來粗枝大葉的男人,心思卻如此細膩,考慮問題如此周到。他實在不甚瞭解這些小事,以他的修爲又哪裡用得着管這些小事。不過今天聽着薛燕山一說,不免對薛燕山高看了幾分。
正直、義氣、細心、善良,真可謂是難得的一個人才。
休整小半天之後,他們打算啓程進入暴亂原。
老酒鬼自昨天之後卻像是興奮得很,正在那邊和薛燕山檢視着車馬,每樣東西他都要看一看,問一問。
他現在已經知道如何在荒原裡尋找食物,如何控制自己的體力消耗,與進入荒原後每樣所備之物的用法。
他現在也知道了,那專門在小鎮上找來引路的小夥
子叫“小劉”。這小劉其實早已不是小夥子,至少已有三十來歲,但卻天生着一張娃娃臉,沒說話就先笑,說完了還在笑,教任何人也沒法子對他發脾氣。
老酒鬼越看越覺有趣,忍不住問道:“小劉,你今年可有三十五了?”
小劉笑嘻嘻道:“不瞞您說,再過一個月,小人就四十五了。”
老酒鬼失笑道:“四十五了,這倒看不出來,真是個幸運的小子。”他當然知道這個小劉沒有任何修爲,一個凡人能夠四十多歲了還被稱爲“小劉”,實在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小劉笑眯眯道:“這可不是什麼露臉的事,在我們鎮上的人看來,這簡直就是丟人。”
老酒鬼只是笑笑,也不深究,繼續道:“薛燕山既然把你帶來,你必定有些特別的本事,你有什麼本事?能露兩手讓我瞧瞧麼?”
小劉陪着笑道:“小人當然有本事,不過我的本事就是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一個人活到四十多,還是一點本事也沒有,這也不是件容易事,您說是麼?”
老酒鬼大笑道:“你能說出這句話來,可見你的本事已不小了。”
薛燕山不知何時來到場中,丟給小劉與老酒鬼每人一件衣衫後,道:“崔老先生你們也換上衣服吧,馬上就要出發了。”
......
宋知命衣着華麗,坐在馬車上把玩着手裡的酒杯,儼然已經成爲了一名實實在在的富商。
老酒鬼與薛燕山一身黑衣勁裝,充當起宋知命的近衛。
而三百荒衛,自然腰配刀劍,充當起押運護衛來。
至於趕車的小劉,他隨便穿什麼,你無論將他放在那種人中,他也不會令人覺得刺眼。
這些人走在一起,從裡到外都已和普通的商隊沒有什麼兩樣。荒原雖然貧瘠,環境惡劣,但是它卻有着紫薇星上最豐富的資源,黑金。這是一種專門打造靈器的必備之物,所以荒原裡永遠也不缺少的就是商隊。
暴亂原是地獄,同樣也是金山,不然三國絕不會爲了這麼一個不毛之地,爭的個你死我活。
這時太陽還掛在西邊,正是此地最炎熱的時刻。熱氣從岩石裡蒸發出來,仍然熱得令人恨不得把身上衣裳都脫光。
但用不着多久,這熱氣就消失了,接着而來的,是刺骨的寒意,風颳在臉上,就像是刀一樣。
踏入荒原,便無陽無熱了,而且入荒原越深,寒氣越重。當然,夜裡將會更冷。
小劉已冷得在馬車前不住地發抖了,這還是他早已習慣了這裡的環境,要是換成一般毫無修爲之人,早就失去意識了。
薛燕山這才找到一個避風的地方,在那寸草不生的地方,生起了火。
火上煮了鍋熱菜,他們圍着火,喝着酒,嗅着那胡椒、辣椒、蔥姜和牛羊肉混合的香氣。
這時衆人才覺得舒服了許多。
宋知命起身望着荒原的中心位置,目光復雜,有擔憂、有急切、有思念......
老酒鬼望着宋知命的身影,悠然一嘆。他怎麼會沒有注意到宋知命這段時間裡的變化,不過這種事情勸解也無用,只希望那妮子沒事纔好。
不然,哼哼,那老瘋婆子有的受了。
夜深了,宋知命等人都回到帳篷中睡覺了,薛燕山卻只是用張毯子坐着,仰視着天上的星光。
這還是宋知命他們第二次停下來休息,一次在暴亂原外的小鎮,一次就是現在。人們已疲倦異常,即使修爲最高的老酒鬼也不例外,小鎮上的小息顯然並不能滿足衆人,所以大家睡的都很沉。
可就在這時,薛燕山卻隱約的聽見了絲絲呻吟之聲,他目光一閃,再次閉上了眼睛。
驀然,身邊傳來腳步聲,宋知命與老酒鬼來到了他身邊。
老酒鬼出聲道:“我們聽見了聲音,人發出的聲音。”
薛燕山無奈道:“崔老先生累了,何不安心睡下,我覺得那隻不過是風聲罷了。”
老酒鬼兩眼一瞪道:“可我識海里卻見到了四個人?”
薛燕山苦笑道:“你打算去救他們?”
老酒鬼一愣,沒想到這小子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會知道這是去救人,因爲那四個餓的皮包骨頭的傢伙實在應該去救。他們衣衫襤褸,露在外面的肌膚滿是幹了或沒幹的鮮血傷口,他們累了、渴了,重傷無法行動了,在這個滿眼都看不見一個人影的荒原,他們只能發出最後絕望的呻吟。
作爲一名正直的修士,沒有理由不去幫助這些絕望的人們。
薛燕山是善良的,真是笑話,他的善良只對牲口。
想到此處,老酒鬼不免冷淡道:“愛去不去,走宋小子,我們去。”
宋知命目光微閃,道:“燕山不會無緣無故的做出這樣的決定,我相信他。”
薛燕山嘆氣道:“公子,我實在有愧。其實我並不知其中是否有詐,這樣的事情在暴亂原其實並不少見。不過此次干係重大,我絕不能讓公子冒任何不必要的危險,因爲你若出了什麼意外,就不是死這區區四人了。”
老酒鬼道:“那你就見死不救?”
薛燕山默然,滿臉愧色。
宋知命一聲輕笑,道:“呵呵,去看看也無妨,我們是義軍,求的就是一個平等。若將自己的性命看的比別人重,那倒不如直接去自立門派或勢力算了,還談什麼起義?”
老酒鬼真想大笑一聲,不過顧慮到其他人正在休息,於是忍住了,不過眼中對宋知命的滿意之情卻不言而喻。
宋知命與其相視一笑,便齊齊的飛向聲音來處。
薛燕山望着兩人的身影愣愣出神,而後化作一聲嘆息,起身緊隨。
“嘿,你們怎麼樣了?”老酒鬼扶起一名垂危的青年,故作淡然道。
那人擡起虛弱的眼皮,道:“水,水......”
老酒鬼面色一滯,苦笑道:“你要是問我要酒,我保證管飽,但是這水我卻一滴未帶。”說着他無奈的望了一眼身旁的宋知命。
宋知命心領神會,從儲物袋中掏出食物與水,並一一餵給這四個人。
驀然,他臉色一邊,重戊劍一陣晃動。
噹噹噹,密集的金鐵相撞之聲響起。那四個本命懸一線之人,居然生龍活虎的釋放暗器。
老酒鬼當即震怒,一掌便逼開了四人。
宋知命卻毫不理會,轉身便朝回激射而出,並衝着趕來的薛燕山道:“回營,敵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