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小花園不是議事之地,想來也不是前往某處的必經之地。南若懷神情裡有點掩蓋不住的小小自豪,他選這條路線大抵意思總歸是,帝國有的鄭國也有,只是略小而已。
千夜對他這點小心思心知肚明,只是也沒有必要說破。如鄭國這等小國,若不在某些地方拼命給自己打氣找自信,那是活不下去的。
這位王子,如今是國王了,一輩子沒有離開過鄭國,最遠一次遠行就是被宋倫綁架到虛空,眼界見識自是有限之極,也深深打上出身國度的烙印。
很多人成年後,受到出身和經歷的影響,固有觀念一旦成型,就再無可塑餘地,並不是砸資源配導師就能簡單扭轉。中肯來說,南若懷這段短短時間裡的表現,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穿過花園,又是一個幽靜院子,有山有水,還有一方小亭。這纔是正經休息的地方,前面那個花草密得跟苗圃一樣的園子,是站不了幾個人的。
小亭被一盆盆鮮花裝點得花團錦簇,有着和這個季節不符合的繁華。然而正因爲太過豔麗,反而顯得有些刺眼。千夜見慣趙君度、宋子寧乃至魏破天那種已經完全融於日常的奢華,看到這種太過搶奪注意力的佈置,只覺得眼睛不舒服。
小亭中坐着三個人,旁邊立着數名侍女,亭外則候了一整隊的內侍。排場是足夠了,可是院子太小,這麼多人一擠,憑空有種臃腫感覺。佈置這一切的人顯然不明白,人多不一定顯得勢大,在這寸土寸金的王都中央,地方夠大才是真的。
南若懷道:“大人,想見您的人,已經在亭內恭候了。”
亭中三人都是女子,千夜走近時並未多打量,聽南若懷這麼說,纔將目光移過去。
居中的女人看得出有些年紀了,但是眉梢眼角處處風情,媚得到了骨子裡,年輕時必是更美,但不一定有如今的韻味。而另外兩個都是少女,看上去十五六的樣子,其中一個還要更稚嫩些。
兩個少女都生得十分美麗,眉宇間和女人及南懷若有些相似。千夜見過鄭國的二王子,再看到她們,心下就有些明白,這幾人應是相互之間血緣更近些。
果然南懷若介紹道:“中間那位是我的母后,另外兩個是我的妹妹。大人,請上座。”
千夜點頭,步入小亭,從容坐下。
亭子很小,擠了這麼多人,連轉身都有些吃力。千夜端然坐定,膝蓋就要碰上對面少女的腿了。那女孩動了動,似是想要讓些空間出來,不料卻是不小心踢到了千夜的腿,弄得她滿臉通紅,手足無措。
女人橫了她一眼,就是這麼個小動作,也是媚態橫生,十分撩人,私底下還悄悄瞄了瞄千夜,說不清是偷瞧還是媚眼。
她低低訓了那女孩幾句,就對千夜道:“大人是從帝國來的,是見過大世面的,自是看不上我們這種小地方。不過這座院子是宮內景緻最好的地方,這裡也是我親手佈置,您覺得如何?”
這讓千夜怎麼說?他只能點點頭,含糊道:“還不錯。”
女人掩口輕笑,笑得胸口亂顫,道:“大人喜歡就好。我是懷若的母親,封號是淑字,可是您……您是我的弟弟,當然應該叫我的本名,淑蓉即好。這兩個是我的女兒,也是您的外甥女,大的是瑾儀,那個沒見過世面的是瑾航。”
千夜點了點頭,目光掃過,算是打了招呼。瑾航被千夜目光一掃,便又紅了臉。瑾儀倒是勇敢,迎着千夜的目光,還努力挺了挺胸脯。
千夜此刻心中想的卻是另一件事。聽南若懷一開始那聲母后,他應是在拿到王位後直接將生母晉位,當然以南若懷的情況,這也是正自己名分的應有之舉。然而同樣是母憑子貴,大秦那位至尊的生母好像一直僅是太妃?
小小一個封銜,既可窺見王權與世族之間的種種微妙關係。鄭效秦制,然則兩者終是不同,只不知道鄭看秦大而不強,是否也將這關係王家臉面的事情也算進去?
淑太后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不過千夜卻不打算和她再多耗費功夫,淡道:“好,人都已經見過了。淑太后還有什麼吩咐?”
淑太后一怔,沒想到事情發展並沒有按照她的劇本來。不過她反應極快,便笑道:“大人是我的弟弟,這宮裡就和您自己家裡一樣,可以隨意走動。這樣吧,就讓若懷帶您到處走走看看,也品鑑下我大鄭王朝的建築造詣如何?”
不等千夜回答,南若懷便搶道:“自當爲舅舅效勞!”
千夜想了想,便道:“也好,那就看看吧。”
鄭國王宮小是小了點,總還是有些看頭的。
南若懷絲毫不理會一衆內侍宮女震驚目光,見他們不動,臉便是一沉,喝道:“都聾了瞎了不成?本王要帶舅舅在後宮轉轉,都沒聽到嗎?!”
衆內侍宮女面面相覷,忽然有一個老內侍撲通跪下,叫道:“陛下,萬萬不可啊!後宮是什麼地方,豈能讓外人踏足?這若傳了出去,可是會在史書留污的啊!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南若懷面露猙獰,喝道:“史書留污?內宮的事怎麼會傳到外面去?我看就是你這種人傳的吧?”
老內侍大驚,道:“怎麼可能?老奴忠心耿耿……”
不等他說完,南若懷就截道:“來人,把這不敬狂徒給我斬了!”
此令一下,宮女內侍便跪倒一片,紛紛求情。看來老內侍在宮人中很有些威望。還有人叫道:“陛下,要不就把我們一起斬了吧!”
千夜垂眉斂目,靜立不動,像是對眼前鬧劇全無興趣。
南若懷偷眼看了看千夜,隨即目光掃過大半跪地的宮人,冷道:“本王第一日登基,你等就給我來這麼一套,以爲本王不會殺人嗎?!”
他猛地拔出佩劍,一劍斬落,老內侍頓時身手異處!
衆宮人內侍大驚,地上跪的已然噤聲,就連那些投了南若懷並未跟着求情的,此刻也紛紛失色跪下。
南若懷喝道:“剛纔還有誰要我一起斬了的,都站出來!本王成全你們!”
此際當然無人回答。南若懷卻不罷休,提劍指着一個年輕宮女,獰笑道:“我可記得你剛纔是說話了的,以爲現在不出聲就沒事了?”
他手起劍落,長劍斬到半空,旁邊忽然伸過一隻手,輕輕巧巧就把劍奪了過去,隨即劍鋒一轉,架在南若懷的頸上。
南若懷一呆,慢慢轉頭望去,見是一個相貌平平無奇的中年內侍。他對此人毫無印象。不過南若懷距離戰將僅是一線,卻被此人輕輕鬆鬆奪了劍,顯然實力遠在他之上。這樣的人,又怎會籍籍無名?
但既然此人是內侍身份,南若懷便強硬喝道:“你是何人?想謀反嗎?”
那內侍道:“陛下,凡事適可而止,如此嗜殺未免不妥。”
南若懷眼神一冷,道:“鄭國是本王的鄭國,本王想殺誰就殺誰,難道還要問過你不成?”
內侍皺眉,緩道:“陛下,你這王位怎麼來的,便能怎樣失去。至少其他殿下登位,便不會帶外人入後宮,讓鄭國列祖列宗蒙羞!你既然如此倒行逆施,那我今日就爲天下除害!你不過一介歌姬之子,能做一天的鄭王,已經算是造化了。這就去吧!”
他手上加力,竟是要將南若懷一劍梟首!周圍又是一亂,夾雜着女子的尖叫。
然而內侍眼前一花,已多了一個人,而長劍則如陷入山中,任他如何催動原力,都是紋絲不動。
內侍大驚,只見千夜不知何時出現在旁邊,一手握住了劍鋒。南若懷的這把佩劍是歷代鄭王的佩劍,也是七級之兵。然而千夜隨手握了,也沒用什麼特殊手法,長劍就是絲毫不動,也切不破他的手掌。
千夜淡道:“你倒是有些忠烈之氣。可惜正因如此,卻是留你不得,就安心隨你師傅去吧。”
內侍臉色大變,“你怎麼知道?“
千夜已不想回答,隨手一掌當頭拍下。內侍神情凝重,雙膝微曲,沉腰坐馬,大喝一聲,揮肘上架。但一觸千夜手掌,他眼中就現出驚駭欲絕之意。
千夜這一掌還是正常落下,就象中間沒有任何阻礙般,一直落到腰際,自然收回。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內侍整個人半截沒入土中,卻保持着擡臂上擋的姿勢。他眼中神光渙散,哼了一聲,頭往旁邊一歪,就再也不動了。
所有宮人全部匍匐於地不敢擡頭。大部分人是懾於新鄭王的殺戮,少數人卻心裡很清楚這被千夜輕描淡寫般一掌拍死的內侍身份。這內侍師從國師劉中遠,修爲已到十六級,實是宮中除老鄭王之外的第一高手,被贊爲有一線希望突破神將天關。
而南若懷已出宮多年,他這樣在老鄭王眼中等於是隱形的王子,平時只在過年纔有機會入宮拜見生母,所以他不認得這名內侍的面貌,不過到這時猜也猜得到對方是誰了。不想這人在南若懷攻入王宮時都不曾露面,卻在這個時候現身。
千夜不管這許多人各自什麼心思,他拍死一個宮內第一高手,卻是全無感覺,對南若懷道:“鬧成這樣,這後宮還是不看了吧。”
南若懷想明白那內侍身份後,自然知道自己紮紮實實在生死線前走了個來回,他鐵青的臉色還不曾放緩,連說話音調都有些扭曲,沉沉道:“看!當然要看,憑什麼不看!本王要帶舅舅看後宮,別說今天可以,以後哪天都可以!誰再敢多說半個字,本王就殺誰!若連你們一幫廢人都收拾不了,本王還怎麼治理國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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