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千夜顯然放心得太早了點。
索薩確實足夠謹慎,並沒有貿然追來。可就在千夜即將放鬆之際,一道帶着濃烈怨恨的意念依舊跨越了遙遠距離,落在英靈殿上。
千夜大吃一驚,未想到索薩居然還有這一手。他得到鮮血長河的傳承,也就知道到了天王大君的層次,意志層面的交鋒也輕忽不得。後果嚴重的話會傷及靈魂,輕的話則會泄露虛實。
索薩的意志如濤天巨浪,當頭砸下。千夜心隨意動,英靈殿周圍突然多了一層朦朦的光幕,將艦身整個護在其中,隨後迎上了索薩的意志。
兩個龐大意志的對決,本該是無聲無息,但事實上卻聲勢浩大,英靈殿的護盾上此時炸出無數火花,宛若絢爛煙火,久久不熄。
片刻之後,層層煙火方纔散盡,英靈殿的艦身都在空中下墜數米,可見索薩意志之強橫恐怖。
在空中忽然響起低沉威嚴的聲音:“我會找到你的,千夜!”
千夜並未理會,徑自驅動英靈殿遠去。當然他想理會也做不到,借與地竜意志合一,馬馬虎虎還能防禦,但根本無法將意志送出那麼遠。
遠方,摩薩爾的‘門’處,一身狼人傳統獵裝的索薩立在廢墟上空,緩緩張開雙眼。在廢墟外,無數狼人強者跪了一地。他們距離如此之遠,不是因爲不敬,而是剛剛索薩掀起的靈魂風暴實在太過恐怖,無人敢於接近。
索薩看了一眼數量衆多的屬下,再看看被烈火焚過的要塞,道:“規模縮小一半,儘快重建,你們都留下幫忙吧。另外,調幾艘戰艦進來,看看能支撐多久。”
索薩的聲音很平靜,但是他的手下們都知道,只有在這個時候的索薩纔是最可怕的。他若是暴跳如雷,那倒還好了,一般不會胡亂殺人。
狼人雖然耿直,但這些強者追隨索薩久了,自然而然的學聰明瞭,誰都沒問方纔隔空意志之戰的結果。索薩掀起如此恐怖的靈魂風暴,卻隻字不提剛剛那一戰,結果自然好不到哪裡去。在這個時候誰要是蠢得來觸他的黴頭,那也怪不得自己找死。
只是幾名真正強者都有些好奇,現在他們都知道了,出手襲擊基地的是千夜。只不過千夜幾年前還是在鐵幕血戰中奮起揚名的幼崽,怎麼突然就能夠與索薩大君掰手腕了?
他們都悄悄望向那副公爵,只有他與千夜真正碰過面,打過交道。但是這副公爵面無表情,也不與同僚有目光接觸,似乎是鐵了心準備老老實實接受處罰。
看到他這個樣子,一衆狼人強者不禁心中有氣,紛紛打消了幫他求情的念頭。不過他們也難免心中好奇,想知道這副公爵究竟經歷了什麼,纔會是這樣生無可戀的樣子。
索薩並未在新世界多作停留,直接返回摩薩爾大陸。步入自己的殿堂之後,他就把所有人都轟了出去,獨自一人前往先祖祭壇。這是常有的事,索薩經常在先祖祭壇修煉,時常有數年閉關不出的情況。
在索薩的宮殿中,先祖大殿是最爲恢宏的建築,高近兩百米。如此宏偉殿堂,可以容納虛空巨獸在裡面棲息。大殿盡頭,是一座近百米的狼人巨像,刻畫的是開創狼人崛起之路的第一代先祖,曾經的聖山至尊,狼王。
索薩立於大殿中,心境方纔漸漸平靜。在新世界的短暫交鋒中,出人意料的是,他遭遇了一個前所未見的龐大意志。
這個意志並未一潭死水,在索薩因遇到阻礙而暴怒,瘋狂加大意志力量,想要直接扼殺或是重創對手靈魂時,他遇到了真正的反擊。
那是礁石,山峰,絕崖,或是隨便什麼類似的東西。索薩掀起的意志巨浪在上面拍得粉碎,卻絲毫沒能撼動對方。那一剎那的感覺,就象是面對一個真正的巨人,索薩接二連三的挑釁終於將他從沉睡中弄醒,於是漠然地看了索薩一眼。
就是漠然,如同巨獸看着腳旁的小獸,把它的張牙舞爪都視爲頑皮。
直到現在,索薩還忘不了那種感覺。他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雙眉緊皺,自語道:“千夜,英靈殿……有意思,有點意思!”
在千夜眼中,剛剛就是索薩和地竜殘存意志對拼了一記。虛空巨獸何等恐怖,哪怕是死了,殘留的意志也不比索薩差多少。這種在虛無層面上進行的意志爭鬥,基本是誰都奈何不了誰,除非索薩下一次能找到辦法,打破千夜與地竜意志合一的狀態。
從摩薩爾的門到千夜打下的四聖樹森林相距遙遠,稍微偏點方向就會差出好大一段距離。在新世界,一切痕跡都會很快被嚴苛環境抹除,千夜倒是不懼索薩短時間內會追過來,如果能追,那他剛剛就追過來了。
在永夜世界,大君意志所到之處,也是他們的威嚴所及之處,在新世界卻沒有那麼簡單,世界的規則對每個外來者都不懷好意。
一個‘門’可以向各個方向拓展,明智選擇是既然知道這邊有千夜和英靈殿,那麼就換個沒人開拓過的方向,先積累實力再說。
不過索薩身爲大君,也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千夜可不打算把所有安危都賭在他會理智行事上。
思索之後,千夜決定加快開拓力度,爭取在索薩到來之前多打下幾座森林,把資源都弄到手。有了足夠籌碼,實在不行就向帝國求援,大不了讓一部分利益,請出某位天王來坐鎮。
反正現在帝國開拓不順利,只有秦陸還算正常。一旦兩大陣營在新世界短兵相接,帝國天王早晚要過來的。而從千夜與摩薩爾狼人的遭遇推斷,就算他更適應新世界,活動距離比別人都長,這一天也已經很近了。
計議已定,千夜就駕艦回返,在基地將卡蘿爾接上,由她主持開拓事宜,叮囑她若是遇到三聖樹森林就回來找自己後,就離開了新世界,返回墉陸。
一回來,千夜就將自己關在書房裡,提筆寫信。他握着筆,筆尖在空中懸了半天,方纔落下,寫下‘姬天晴’三字。
他搖了搖頭,只覺過於生硬,完全不象是有過交集的朋友。就算未曾有任何親密關係,兩人在大漩渦內同生共死,也比一般的知交強太多了。
他再寫下‘天晴’,也覺不對,隨手撕了。就這個,光是個名字稱呼,就反反覆覆折騰了不知道多少遍。
漸漸的,扔在地上的紙團越來越多,高高的一疊信紙也逐漸降低。一個下午,他就在寫了撕,撕了寫之間度過。入夜時分,總算是把信寫完了,過程中千夜不知道出了幾次大汗。一封不過寥寥數百字的信,卻比和強敵打了一場生死決戰還要累心。
看着剛剛寫好,上面還有不少塗改痕跡的信,千夜嘆了口氣,實在不想再重抄一遍。再抄的話,他又會忍不住要修改,那還不知道何年何月是個盡頭。
對姬天晴,他心情實是異常複雜。一方面,姬天晴對千夜可說仁至義盡,該作的不該作的都做了。但另一方面,千夜至今都難以理解她心中在想什麼,要做什麼。
一句話,她整個人就象生活在霧裡,大多數時候,千夜眼睛所看見的都不是她本來的樣子。這樣一個即熟悉又陌生,偏偏還有了自己骨血,終生剪不斷關係的人,要如何去面對?
這一封信,本來應該很簡單。千夜將在新世界遇到摩薩爾狼人,且索薩大君親自出現一事說了,詢問姬天晴的看法。
姬天晴在謀略上是極聰明的,只是並未名氣在外。她的看法,很大程度上能夠幫助千夜。另一方面,還有一層私心,那就是試探指極王的態度。
現在千夜還無法正面應對索薩,針對永夜大君,是帝國天王那個層次的事情。新世界的開拓太過重要,即使以指極王之尊,也無法坐視不理。若是他老人家肯插一插手,那自是再好不過。
只是這等求人之事,千夜並不擅長,又和姬天晴關係尷尬。可當前除了她之外,千夜一時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青陽王本是最好選擇,可他一向獨來獨往,目前又無確定坐鎮的大陸,行蹤不定。千夜又與張閥不熟,沒有什麼安全和確定的聯繫管道。尤其浮陸之戰結束後,青陽王連大朝會上都基本不出現了,不少人猜測這位盛年天王或又將突破。
想要求人,信中語氣自是越軟越好,何況跟她還有另一層關係?但是每當要落筆時,千夜心中總會自覺不自覺的閃過夜瞳的臉。
哪怕夜瞳已經離開了自己,哪怕她已經算是另一個靈魂,但千夜就不願意放棄這最後的一線希望。不願意因爲她看不見,就和其它女人說些親密的話。
到了最後,還是一封硬梆梆的信。
千夜不想再改了,將信放入信封,貼上附有原力陣列的封條,信封上就只寫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才走出書房,召來心腹親隨,命他連夜返回帝國,將這封信送到指極王府,指名交給姬天晴。
親隨應了,匆匆而去。他出門之時,正好與殷琪琪打了個照面。殷琪琪看着親隨離開,若有所思,然後才走進書房。
“有事嗎?”
“沒事不能來嗎?”
“當然不是,想找我隨時可以。”千夜換上笑容,將剛剛的情緒全都藏起。
殷琪琪盯着他猛看,看得千夜都有些不自在時,方問:“你有心事?”
“沒什麼大事。”
“好吧,你說沒有那就沒有。我帶了樣東西,給你看看,或許你會有興趣。”說着,她將一份文件放在千夜面前。
千夜打開一看,見裡面是一份盔甲的設計圖,更多描述的是甲片。這件盔甲,居然是用新世界的木材作的。
“我們殷家的大匠師拿到木材樣品後,發現如果稀釋聖樹樹液,再將木材放進去浸泡,取出後塗上特製塗料陰乾,板材的硬度韌性都會大幅度提高,不比高品質的合金差,完全可以用來製作盔甲,且重量還會輕得多。最大的好處是,穿上這種盔甲,對於新世界的適應性就會好得多。”
千夜自以爲聽明白了,“所以關鍵在於聖樹樹液?”
“不,關鍵是塗料。”